清晨,天色剛蒙蒙亮。
青色的石板路上,縫隙中擠出的雜草,托著滴滴晨露。
街上行人稀少。
靠近特務處上海區的一處茶樓裡,零星坐著幾個吃早飯的人。
在最靠裡的一個桌子邊,王泉就著一碟醋,在吃著一籠生煎包。
作為一個北方人,雖然在南方工作多年,但是王泉依然保持著,蘸醋吃包子的習慣。
黃成走了進來。
他自然地走到王泉身邊,和他打招呼。
“喲,王科長,早啊!”
王泉對他笑了笑,把嘴裡嚼了一半的包子,就著稀飯咽下,然後把放在椅子上黑皮的公文包,挪了一下位置。
“早啊小黃,來來來,坐我這,一起吃。”
“老板,”王泉對著門口喊了一聲,“再來一碟生煎包,一碗綠豆稀飯,兩根油條,一起算我的!”
在滋啦啦的煎包子的聲音下,倆人坐在茶館最裡面的桌子,邊吃早飯,邊刻意壓低嗓子,低聲交談。
“你都搞清楚了?”
“搞清楚了,羅方偉被送到了德佑醫院,休養身體,有四個行動隊員看守他。”
王泉眉頭一皺,“四個人?好家夥,老張還真是謹慎啊。”
“嗯,趙大飛親自部署的,我都聽到了,”黃成警惕地用余光看向四周,“我雖然沒有去,但是根據德佑醫院高級病房的布局,應該是門口兩個站崗,客廳一個機動巡邏,羅方偉病床身邊一個定點,這樣配置。”
王泉夾起一個生煎包,熟練的在醋碟子裡來回滾上三圈。
酥脆金黃色的生煎包,沾滿著淡淡的醋汁,香味撲鼻。
“要想想辦法啊,這個冒充你的家夥只有死了,你黃成才會徹底安全。”
王泉的代號是明月,但是,因為他的投誠還有待考驗,所以他現在並不知道,這個代號,指的就是自己。
盡管,張鳴奇在一次全站的會議中,有意無意透露,要肅清內部,抓住奸細,並提到了明月這個名字。
但是王泉還以為,明月指的是黃成呢!
可是黃成知道,明月其實是王泉,他身為總務科的科長,掌管著和情報有關的軍用物資,比如電台。
此人的對於組織的重要性,要遠遠高於自己。
不過,黃成現在卻不想透露這個消息給王泉,免得引起王泉思緒的恐慌,發覺張鳴奇要抓的人,其實是他,而不是自己。
“你說得沒錯,”黃成裝作目光嚴峻的點點頭,“這家夥是我們中的叛徒,必須要鋤奸,他嘴裡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我們三個聯絡小組的暴露,都是從他嘴裡吐出來的。”
黃成沒有提審過羅方偉,也沒有喬羽生那樣豐富的知識,和驚人的洞察力,能精確的判斷出,羅方偉是一個日方間諜。
他到現在都認為,羅方偉其實就是自己的這邊的同志。
畢竟,在行動隊眼裡,此人作為代號508的紅黨間諜,已經對其實施了多次抓捕行動。
而且,羅方偉還吐出三個紅黨地下黨聯絡小分組的地址。
雖然黃成不認識此人,王文斌也不認識,但是上海地下黨的成員,具有一定流動性,有一些是組織從外地派來執行秘密任務的,所以相互之間不認識,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過唯一讓黃成感到迷惑不解的是,得多高的級別的人,才能知道三個上海聯絡小分組的位置?
這些分組的具體位置,
在紅黨內部,可是嚴格保密的,除開高層領導,普通成員中,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兩個以上的位置。 黃成決定先把這些困惑放一放,日後再捋清楚,至少眼下,羅方偉這個叛徒,必須做掉!
有兩個好處。
一是可以坐實,羅方偉就是明月,讓王泉徹底和明月“劃清界限”。
明月投誠以後,被紅黨的人鋤奸暗殺,這是符合邏輯的。
二是因為,羅方偉嘴裡有太多的東西,指不定哪天再蹦出一條,紅黨地下黨又要遭殃。
不管此人級別多高,即使現在上海地下黨沒有可用的電台,失去了和後方聯系的渠道,更不能接受對於羅方偉是否鋤奸的命令——但是黃成和王文斌,在現有人員配置下,這兩位現存的上海地下黨第一第二負責人,都一致決定,必須盡快將此人鋤奸!
“辦法我在想,趙大飛應該會安排人輪班值守去德佑醫院值守,我盡快去,只要我在他身邊,就有下手的機會。”
王泉若有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
“這裡是氰化鉀,劇毒,留給你對付羅方偉。”
黃成將盒子微微打開,裡面躺著一個很小的玻璃試管,用塞子封口。
通過透明的瓶身,可以看見裡面白色結晶的粉末。
“這東西容易造成人的猝死,我必須好好計劃一下怎麽使用,才能不暴露我自己。”
兩人又低聲交談了一陣, 王泉把話題引入到黃成的室友,喬羽生身上來。
“那個新來的喬羽生,最近可有什麽動作?”
讓喬羽生和黃成做室友,是王泉的刻意安排。
他是分管後勤的,特務處單身員工的住房問題,由他來統籌安排,他有這個權利,這也是他分內的工作。
之所以讓黃成和喬羽生住一起,就是讓黃成能夠盯著此人,隨時注意他的動向。
“沒有什麽動作,正常上下班,執行任務。他是張鳴奇從南京帶來,追查明月的,如今羅方偉頂了這個名號,喬羽生近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動作了。”
王泉謹慎地點點頭,“還是要小心,根據我在特務處多年的經驗,此人目光如炬,眼神裡有一種說不清楚的銳利,又是站長的爪牙,對張鳴奇一定死心塌地,他是否在暗中調查些什麽,我們誰也不清楚。”
對於從南京來的喬羽生,王泉雖然表面上對他很和藹,暗地裡卻有諸多猜忌。
畢竟,投誠紅黨以後,王泉是作為一個潛伏者存在,對於喬羽生這樣的外來人,不得不小心為上。
天色已經明亮起來,日光一角,斜照進了茶館的門口,街上的行人漸多。
陸續有吃早餐的人進來,茶館裡已經坐了一半的位置,王泉和黃成身邊的桌子,也有人入座。
是時候結束他們的談話了。
王泉看看他的手表,時針指向7點四十五。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他提起黑色公文包,拍拍黃成的肩膀,走出了茶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