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卻從未這樣想過,他是老二,從小就知道,榮國公府的爵位等閑輪不到他,他也早就想以科舉出身,後來家中遭逢慘變,越發堅定了他走科舉的決心。
後來他逼長子讀書,連命都丟了,也依然希望寶玉能夠刻苦攻讀,將來能有功名傍身。
大順承平日久,如今的勳貴們,空有祖上傳下來的一份富貴,在朝堂之中,沒有什麽話語權,比不得那些科舉出身的文官們,朝政幾乎把持在他們的手上。
賈政自己蒙恩蔭,先是在工部補了個正六品主事,比起那些兩榜進士們剛入仕的品階要高一點,但個中滋味,唯有賈政知道。
他熬了近七年,才在前不久,升到了從五品的員外郎,不過是熬資歷罷了。
“總也不能老是靠祖宗的恩蔭過日子。若是能從琮哥兒這一輩裡,出兩個讀書人,何嘗不是好事?“
賈母深以為然,只不過,她不舍得讓寶玉受這份十年寒窗的苦,“還不知道究竟怎麽個事,興許人家只是帶他去見見世面,小孩子家家的,哪裡就說到將來的事上去了,也別太當一回事了。”
賈赦頭一回和自己的老母親想到了一塊兒去,心裡很是舒坦,當下,也打定了主意,先暫時觀望,若賈琮扯起來的這張虎皮只是暫時的,將來,那作孽的畜生還是要落到自己的手裡。
黛玉曾聽父親說過一次那花會局,也知道其中是怎麽個一回事,心裡不由得感歎,琮哥哥那麽小年紀,竟然也能被邀請進花會局裡去,想父親一向是個惜才的,若他知道外祖家裡還有這麽一個人,也不知會不會喜歡?
黛玉心知肚明,她也不會去講一些自己不曾親身經歷,只聽說來的事,坐在桌邊不吭聲。
探春很好奇,問李紈,“大嫂子,這花會局很好玩嗎?”
花會局一直以來,深受文人士子們的追捧,每一次都有人在其中揚名立萬,一首詩,一幅畫,被評為魁首,便是榮光加身,不亞於金榜題名。
李紈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為國子監祭酒,族中男女無有不誦詩讀書者。
及至及笄,她被許給賈珠為妻,丈夫也是個攻讀詩書的,十六歲進學,昔日也曾經很是仰慕花會局,恨自己不是生在讀書人家。
“聽說,這花會局很是難得。地點是在郊外東山,偌大一個山頭上,種了多少花樹,逢了花盛開的日子裡,正好那位的心情好,又有幾個冒頭的名人出來,才會辦一次。”
“那若是不到開花的日子,或是那位心情不好,也沒有冒頭的名人,豈不是就不辦了?”探春真是好奇,那位究竟是什麽人?
“可不是,要巧巧地都趕上了,才會有這花會局。也正是因了此,每次辦的時候,邀請的人也不多,規模也不算大,但總是引人矚目。”
探春不由得神往,問道,“是只有文人士子們去,有沒有女子被邀請?”
“有是有,不過,多是宮裡受寵的公主郡主們。”
不過,那些公主郡主們去,究竟是去品鑒詩書琴畫,還是另有目的,李紈就算心中有所猜測,也不會跟小姑子們說這些事。
探春徹底打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再一次感歎自己不是男兒身,但凡是個男人,她可以出得去,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一番道理。
黛玉只看了探春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心思,“你又在渾想些什麽?你便是能夠跟著琮哥哥去,你又能做得出什麽好詩來?”
“我是沒有琮哥哥那麽厲害的,
我既去不了那花會局,難道還不許我自己辦一個花會局不成?”探春一把拉住了黛玉的手,“林姐姐,你說,我們自己也辦一個花會局如何?效仿他們那樣,也不拘詩好壞,寫出來,大家品評一番?” “好啊,好啊!三妹妹這個主意好,我就說,這大冬日裡,青天白日的,每天也沒個混頭,我們攢上這麽個局,每一期裡頭,評選出一個好的來,將來也可匯集成一部詩集。”
賈寶玉剛好進來,聽了探春的提議,自是點了他的興頭,拊掌讚同。
“這大冬日裡的,哪裡來的花兒?難不成還找長輩們要去?要來幾盆,擺在屋簷下,又冷,張羅起來,又是一陣人仰馬翻。”黛玉撇撇嘴,不以為然,“不過,你寶二爺一聲令下,多的是人叭兒狗一樣來獻殷勤,隻別說是我們想要的。”
賈寶玉被懟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黛玉的眼裡有些迷茫,他不明白,這個神仙一樣的妹妹為什麽總是不待見他。
迎春在一旁跟木頭人一樣,她慣常是沒有個主意的人,惜春年幼,只看熱鬧地看著,無可無不可。
倒是探春,有些看不下去,忙打圓場,“琮三哥搬了院子,我們要不要送份禮去,賀他的喬遷之喜?”
寶玉覺得不妥,“老太太和大老爺很是不歡喜呢!”
闔府誰不知道,琮三爺那搬院子的事,是如何達成的,不見老太太和大老爺惱成什麽樣兒了嗎?
黛玉卻道,“那是長輩們的事兒,難不成,兄弟姐妹們親熱了,長輩們還會不歡喜不成?”
寶玉忙順著黛玉的話道,“是我想左了,林妹妹說得在理!”
他喊著襲人,見沒有人應聲,茜雪過來,他吩咐,“你把我前日得的那套文房四寶,給琮兄弟送去,就說我賀他的喬遷之喜,讓他不必給回禮了。”
茜雪答應一聲,嘀咕道,“二爺是糊塗了,人家給不給回禮是人家的事,這事兒怎麽好主動說起來?”
有了寶玉打頭,探春等人也不好不跟隨,各自心裡想著,送什麽賀禮好。
等人都散了,到了黛玉歇午覺的時候,原叫鸚哥的丫鬟,如今名字改成了紫鵑,服侍黛玉睡下,她低聲道,“姑娘今日可不該頂撞二爺,每每二爺在姑娘跟前小意兒得緊,昨日與姑娘一番爭執後,在姑娘跟前又用了多少心思,何苦姑娘還不給個好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