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門洞開,這座堅實的壁壘再也無法對西面而來的朔方軍有任何抵抗力。
李正言看著身後已然煙火繚繞的城池他停了下來。
一個人站在了路邊,車隊緩緩停止,杜悰擔憂而無奈地看著那戰力不動的少年。
他知道李正言已經有了決斷。
“正言!”杜牧沒有多說什麽他立馬跳下馬車走到李正言身邊,“城池局面已經失控了,快走,再不走,朔方軍就要追上來了。”
杜牧的言辭激烈,他催促著面前的李正言,那語氣不容置又帶著懇切。
“不走了。”
李正言抬起了頭,在杜牧驚訝的眼神中,他露出了笑容。
“淮南道,我一輩子沒去過,都是聽你說說的,真的,我很羨慕你,”李正言輕輕拍了拍杜牧的肩膀,他知道自己已經躲了太久,從一處到另一處,從一天到另一天,再走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正言,你說什麽胡話,我們走了,離開長安,從洛陽前往揚州府,有多繁華你自己看呐,走啊!”
“我不能再拖累你們了,”李正言拔出了長劍,他看向潼關,那烈火燃燒的城池,他知道自己的路該在哪裡停止。
淮南道,就如同一場消弭的夢一樣,逐漸在他的世界裡緩緩遠去。
杜牧早已淚流滿面,他知道面前這個倔強的少年,不會在聽從自己說的這些勸告。
“正言,你真的……”
“牧之,東風不與周郎便呐,”李正言回眸一笑,那蒼白的面頰上,無奈與釋然叫人傷感到無比窒息。
一句杜牧早年留下的詩句,道出了李正言此刻的心聲。
“我懂了,”杜牧苦笑了兩聲,他也釋然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淮南道終究是一場夢,一場李正言的夢。
他也知道,此刻他們,必然走到了十字路的終點,他們的使命各自分離了。
所有的證據,所有的真相都已經在李正言的手上,他把這一切都從朔方的大帥府中取了出來。
他知道自己離開了,他卻留下了足以讓宦官集團與地方節度使毀滅的證據。
李正言走向了那刀山火海。
杜牧看向那火光四射的遠方,那已然搖搖欲墜的門樓,喊殺聲與刀兵碰撞的聲音漸行漸遠,或許這只是一個戰火中迷離少年最後的臨行告別。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杜牧的眼中已然潺潺流下熱淚,他知道這一別便是永別,他也怨念這上頭不公,到頭來,殘破不堪的潼關仍然擋不住激烈的馬蹄。
“東風不與周郎便,”杜牧無奈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便是宿命。
“銅雀春深鎖二喬……”
李正言奔跑了起來,他大喊著奔跑了起來。
整個潼關已然是一片血海。
孫宵率領著大軍已經徹底攻克了整個關隘,他登高遠望,只見一人高喊著衝了過來。
“報!孫主使,一人自稱李正言,已然行至關門之下。”傳令郎火急火燎地走到孫宵的面前,他知道,此刻孫宵前來其實就是為了面前這個自稱李正言的人,只有他死一切才不會暴露。
“什麽?自稱李正言?怎麽可能,再去看看!”
“不必,請他上來吧,”還不等孫宵說完,身後便響起那熟悉又雄壯的聲音,王平章緩緩走上前。
“王帥,您何親來!”孫宵見狀立即下跪恭迎。
“我要見一見他,李正言光明磊落,
就是他。” 王平章踱步到門樓城垛邊,緩緩低頭看下去。
那孑然一身,隨風微立,便是李正言。
“打開城門。”
王平章的嘴角輕輕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然而只是一句話,一旁的孫宵竟原地矗立不知所措,啞口無言,他實在不敢相信王平章能說出這樣一句話。
“我說打開城門……”
“王帥,此刻距離已然足以射殺……”
“打開城門!”王平章憤怒地看向孫宵,他怒目圓睜,如同被圍獵的餓狼,可此刻,他面前只有一個敵人,一個穿著輕薄衣衫的少年。
“唯!”孫宵不敢怠慢立刻指揮手下打開了動城門。
這座城門猶如煉獄與天堂的分界線,如若東方大戰,那便可保關中安定太平,如若關中大亂那便是百姓東逃的唯一出路。
早已顫巍巍等候的無辜百姓見到這樣的場合,立馬大喊著成群結隊地向著關外逃去。
王平章緊緊捏著雙拳看著面前逐漸走入潼關城防之內的李正言。
他沒有多說什麽,也便緩緩從城樓走下去。
一步一步,如此輕緩。
倆人之間只剩下對方,士兵們不敢上前,他們不知道李正言在耍什麽樣的花招更不清楚自己的統帥到底要的是什麽,只是按照命令遠離百步之外。
“高啊,實在是高。”王平章輕輕拍了拍手,“你們從什麽時候開始算計一切的。”
李正言看著王平章,眼神裡的情緒複雜,這時的李正言在王平章眼裡是如此的陌生,就好像出來沒有認識過,過去的那樣懵懂和英勇換到現在的滄桑與狡黠,他一時間居然恍惚了。
一個乾淨利落,十分規整的禮節,李正言鄭重作揖,他頭下地很低,表達出了極致的尊重。
“老師,辛苦了。”
說罷李正言抬起了頭。
“呵呵呵,”王平章眼角泛起了淚花,他眼神中有著些許恍惚,可多半的是,悔恨,“你在牛僧孺的手下多久了?一年?還是……三年?你真的……真的……”
李正言沒有多說什麽,他徑直走向了王平章。
腰下長劍緩緩抽出,這一次對決沒有任何言語。
王平章輕輕點了點頭,他看出了李正言的態度,一切都幾乎非常明白了,他想要的絕不是什麽可輕可重的東西,而是最重要的。
“我教你最後一節課吧,”王平章也一同拔出橫刀,“大唐,最不缺的就是我這樣的人,只是,最缺的就是你等,你等……”
王平章沒有再多說什麽下去。
短暫的停頓……
狂風驟起,風沙迷眼,再回頭,兩人已然拔劍向對方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