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面,誰也沒能和誰道別。
那黑色洞口,就已坍圮不見。
這是夏閻和藍星最後的聯系。
果然,他是從這裡穿越來的。
但是,他的穿越並非自然,而是來自某個詭異的、牽扯甚大的、出了錯的巫蠱儀式。
這個世界,和藍星的時間流速並不相同。
此間不過逝去近兩個月,藍星卻已走過了四五十年......
世上最大的遺憾,莫過於...你不告而別,但至親卻依然堅信著你會歸來。
她在你消失的地方,苦苦等你,等到白頭,卻依然未曾等到你的赴約。
你遠遠看著她,想告訴她一句“娘,兒子沒事,您就當兒子只是遠行了”,可是...她聽不到。
你看著阿姐攙扶著白發蒼蒼的她,消失在夕陽裡,而這就是你“上一世”最後的畫面。
...
...
怒火,在夏閻心底焚燒而起。
前因後果,雖未見證,卻已有所猜測。
所謂的“永生”巫蠱儀式,乃是一種禁忌的儀式,想來對方也不是第一次施展,為何會失敗,為何會出意外,他並不知道。
可帶來的結果,卻是將他,還有另外兩道更恐怖的靈魂卷入了這軀體。
之後的廝殺有兩種可能。
第一,是那兩道恐怖靈魂之間的廝殺。
但這種可能性偏小,因為這兩道靈魂裡勝利的那一個還走出了地下室,還假扮了三皇子一小段時間,若它們真是不顧死活地廝殺,那根本不需如此。
第二,是那兩道恐怖神魂和這往生教,甚至是往生教幕後存在的廝殺。
最後的結局十有八九是兩敗俱傷,所以...這“三皇子”才走出了地下室,只不過在走出後不久,他因為重傷而陷入了沉睡,然後自己才蘇醒了。
但往生教或其幕後,必然想將這意外產生的不確定因素立刻扼殺,所以才有了頻頻的刺殺。它們擔心的是那兩個恐怖靈魂重新複蘇,繼而帶來不可預料的後果。
...
諸多思緒閃過,夏閻目光瞥了一眼地上的五具屍體,然後走了過去,化出水精模樣,使陰潭將其中一人籠在其中,然後一念之下,穿越至了護城河,繼而放在了皇宮門前,不消片刻,皇宮門前的侍衛就能看到。
他旋即折回,又帶著一具屍體來到了太液湖,將這屍體悄悄地丟向了湖外一條醒目的小道上,等天明後丫鬟太監路過,會第一時間看到。
之後,他再折回,靠著水遁,依次將後續三具屍體分別丟在了中天大天神神宮的入口附近,皇都鬧市,北城門外六道軍的駐扎區域外圍。
午夜無人的玉京街道,少年披散長發,坐在湖邊。
來此寥寥數十天,他的心性卻是大起大落,經歷了之前一生一世或許也不會有的種種變化。
片刻後,夏閻迅速返回了月影宮。
距離黎明,還有一些時間,他不打算浪費時間,便轉身又去太液湖,坐在冰冷的湖底,前些日子,冬雨漲了水池,又夠吃好一陣子了。
...
...
“後天便是冬狩了,依照習俗,禁軍會先持虎符進發去雲露山,而殿下你也該焚香沐浴,以最好的身心精神,去應對冬狩。”
一早,冰冷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若是過去,夏閻肯定一無所知,兩眼一抹黑,可現在他卻已模糊地知道了些。
雲露山,是皇宮以東的一座古山。
此山很是特殊,其內無灰霧,算是一座暗藏氣運的山。
山上有一古刹,刹裡僧人眾多。
晨光穿窗而過,少年睜開眼,看到身側這在絮絮叨叨的少女,果然還是白素璃。
“知道了。”少年淡淡應了聲。
...
...
午夜。
轉瞬而至。
夏閻睡至此時,隻覺神清氣爽,他於黑暗裡,緩緩睜眼。
今晚,窗外沒有月色,臨近新年時的凜冬終於又帶來了一場雪...
雪花於這寂寥無人的時刻,飄然而落,似一片片鵝毛,在冰冷地面堆積起雪白的絮。
他顯出惡鬼相,利用水遁在皇宮內外稍作巡視。
很快,他感到一重重惡意從皇城外傳來,從遠方的黑暗裡彌散而來,又清晰地落入夏閻的感知之中。
“果然,惡意只有臨近了才有作用...”
“而我拋出去的餌上鉤了...”
夏閻起身,換上夜行衣,然後又站在空地上,顯出惡鬼相,身形慢慢沉入陰潭,一念便至了彼方。
...
...
一處偏僻的堆放雜貨的屋舍裡,四道身影正聚首於此,似在密謀著什麽。
其中一個高瘦男子取出三個小瓶子,三把短弩,分遞另三個壯漢,壓低聲音道:“幽凝血毒,見血封喉,後天冬狩,三皇子出宮,殺之。”
這高瘦男子神色冷漠,心底想著今日玉京城裡的事。
五位使者竟然被人大喇喇地拋在各處。
那三皇子再不處理,就會有大麻煩了!
其余三個人一言不發,也不多問。
他們取了短弩和毒藥, 便探首出門,謹慎無比地往左右看了看,繼而低著頭,在灰暗風雪裡快速走出。
而分藥的男子則是依然停留此處。
緊接著,又是一波又一波的女子,男人,甚至小孩,悄悄來此,又悄悄離去,往四面八方走去,而後又會在聚首,完成對三皇子的刺殺。
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高瘦男子完成了分配任務,便準備離開。
他走出了門扉,正要反手關門,忽地,他身子僵住了。
因為在他面前的雪地上,正站著個端槍的灰衣人。
就在他看到灰衣人的一刹,長槍已狂突而出,沒有任何聲勢,沒有任何威風,只是再察覺時,卻已刺入了他的脖子。
咻~
長槍瞬進瞬出,毫無留戀。
鮮血飛濺,落到血擋上,漏網之魚又在雪地裡綻開了紅梅。
高瘦男子捂著脖子,瞪大眼睛,往前撲倒。
灰衣人長槍一點,架住他的身子,又緩緩放下,讓他的撲倒變得無聲無息,繼而又迅速補了兩槍,這才小心地進入到了後方的小倉庫裡。
他俯身搬開幾個陳舊的木具,拍了拍地板,接著搬開這地板,露出下方的密層,以及...密層裡排列整齊的毒藥瓶子。
雪漸下,漸狂。
而在小院兒周圍的雪地上,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具又一具屍體,這些屍體正是那些來取毒藥的人。
他們周圍沒有任何廝殺打鬥的痕跡,這意味著...他們的死亡都只在一瞬,而這一瞬並不足以讓他們給出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