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李恆遠和彭勇回來了。見我有氣無力地坐在沙發上,便問我發生了什麽。我把上午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全都告訴了他倆。這倆家夥,聽完竟樂呵呵地了起來。
“秦芸沒說假話,真有政府部門的人去了。“
“到底怎麽回事?“我一臉疑問。
“你先前的猜測很對。他們是去查玉石造假的事情,想找我們這些賣石頭的問點情況。外面以訛傳訛,秦芸多半信以為真了,以為真要抓擺攤賣石頭的。“李恆遠跟我解釋道。
“這妞對你還真是癡情。“彭勇也跟著說了句,”你小子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
“是啊,抽個時間給人家姑娘道個歉。“李恆遠一直都很欣賞秦芸。
“得了吧。我可沒做什麽對不住她的事。“我輕哼一句。
從那天之後,得有半個月,我沒見到秦芸。在日報社門口等過,沒等到。電話打過去也是關機。我決定不再做賣戈壁玉的生意,一來我對秦芸懷有愧疚,不想再次對她食言。二來我膩了,越來越覺得這事乾起來挺沒勁。
後來發生的事,更是直接導致我想做這個買賣也不可能了。一場突如其來的病,瞬間擊倒了李恆遠。有天早晨,他顫顫巍巍地走出房間,面如土色,想和我說一句什麽沒有說完,倒在地板上。我這才知道他生了嚴重的病。至於具體是什麽病,直到李恆遠離開,我們都不得而知。他始終不肯去大醫院就診,只是找了個破破爛爛的診所開了一點藥。那是個讓人不敢相信能救治病人的小診所,隱蔽在一個熱鬧的菜市場後面,房屋陳舊,設備不全。我在陪同李恆遠看病的日子裡,在那個診所看見了許許多多病怏怏的面孔,有小孩,有中年男子,有孕婦,有老人……他們都跟李恆遠差不多,低著頭,悄無聲息地前來就診,然後低著頭,悄無聲息地慢步離開。
李恆遠的心態一直挺不錯。有天,他有氣無力地躺在沙發上,看見電視裡播著駐伊美軍傷亡慘重的新聞時,還笑呵呵地和我說了句。
“都和平年代了,誰能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多地方不太平。”
我笑著回了句,“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大家都以為現在滿世界全是大學生,誰他媽會想到不滿三十歲的你,在西北不毛之地賣石頭?大家都在幸幸福福過日子,誰他媽會想到你生一場病,竟然舍不得花錢醫治?“他聽完,淡淡笑了下,沒再做聲。
沒過多久,他身體有所康復後,說快兩年沒回去看親人,便回老家了,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房子裡。彭勇也很久沒露面,好像突然人間蒸發一樣。我最後一次見他,是李恆遠回老家後的第二天晚上。我們邊喝酒,邊下象棋,有說有笑。
“想過回去嗎?“我問他。
“回去做什麽?找不自在?“
“再討個老婆嘛。“我笑著說道。
“算了,沒那心思。現在就挺好,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躲在這個地方,挺舒服。“
“瞧你這話說的,KLMY都快被你說成避難所了。”
“真是避難所倒好了。有吃有喝,無憂無慮。”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好幾瓶燒酒,我醉的一塌糊塗。第二天快正午才醒過來,已不見彭勇的身影。我回憶他晚上的一些話,那個“躲”字像一根鋒利的針,刺得心口直疼。李恆遠走了,彭勇不見了,秦芸又死活不搭理我,我做回了那個剛來KLMY的自己。
我撥開窗簾,屋外雪花飛舞,風聲呼嘯,冬天攤開她肥碩冰冷的身體,朝我重重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