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
“聽說這幾天藕汊裡有人摸魚,你反正放假了,你也去看看咯,看能不能捉點魚回來過年?”老大的媽媽說。
“好咯。”老大說。
第二天,是一個陰冷的天氣。上午,小北風悠悠的吹著,雖然張口看不到霧氣,可仍然感覺到寒冷。
吃了中飯後,建滿來了,說:
“很多人在藕汊裡摸魚,我也準備去摸,你去嗎?”
“我正好準備去,想摸點魚回來過年。”老大說。
“我也去。”老小說。
“外面很冷,你去幹什麽?”老大說。
“讓他去咯。他們也會去。”建滿說。
“那你就拿個籃子一起去咯。要多穿點衣服啦。”老大對老小說。
老大於是學著建滿的樣,穿了一件舊棉襖,系了一根舊皮帶,穿一條寬大的舊褲子,拖著一雙冒屁股鞋子,和他們一起向著藕汊裡走去。
藕汊裡離他們家大概有兩裡路,它實際上是黃家塘的一個湖汊,因為以前有湖藕,所以這個汊子就叫藕汊裡。藕汊裡冬天大概有三四個籃球場那麽大的水面,還長了各種水草。比如,豬喜歡吃的鱖魚草和橈扁草,可以做肥料的黑草子等等。現在,只有一些冷不死的黑草子,水最深的中間也只有一尺多深,像一個不規則的鍋底型。裡面的魚類就是一些常見的野魚子。比如,鯰魚、鱖魚、黃骨魚、鯽魚、小鯉魚、刁子魚、嫩弓魚、鰟鮍子、蝦弓子,最大的可能是才魚子。
他們好遠就看見了有好多人已經在那裡摸魚了。先到的有:建滿的姐姐,翠姐。還有一個是貴叔的女兒,月娥。還有蒲叔、巨鴨筋和鉗銼子等等。毛砣也來了,良滿也來了,他們兩個坐在路上,看摸魚。老小一來也加入了看的行列。老大和建滿馬上把鞋子脫了,把褲腳卷到大腿上,把上衣的袖子也卷到倒肘上,走過一段爛泥路,留下了兩行腳印。
“你們摸了好多魚了?”老大問。
“冒得不很多,隻摸了百把多斤。”蒲叔回答。
“還剛剛開始,摸噠兩個小鯽魚子。”翠姐說。
“摸噠兩隻鰟鮍子崽嘰。”月娥說。
“那只有蒲叔摸得多些。真會摸。”老大一邊說,一邊摸。
“那當然啦。”蒲叔笑著說。
冬天的魚,一般都是躲在爛泥裡。摸魚,就是雙手在水裡合作,從兩邊向中間合攏。如果那條躲在爛泥裡的魚沒有逃脫你的手掌心便被你捉住了。摸魚有摸魚的套路。有個成語叫渾水摸魚。但你如果在混水裡一頓瞎摸,那也是什麽魚也摸不到。會摸魚的人不僅是雙手靈活,而且方法正確。就是手在混水裡摸索的過程中,對那些小泥窩一定要謹慎,因為那些泥窩裡有可能躲了魚。如果你把躲在泥窩裡的魚驚醒跑掉了,你就再也捉不住它了。你要趁魚兒在泥窩裡冬眠時捉住他,你就是高手。還有,有些被驚醒逃離了泥窩的魚一般都是躲在水草蔸下面,你在接近水草時,一定要謹慎又謹慎。因為那裡也有可能躲了魚。還有一個要領是,如果你的手摸到了魚,你要在那一瞬間發現是什麽魚,魚頭在哪兒,以便迅速控制住魚。你如果去抓魚的尾巴,那是很難捉住的。這就是抓重點。
所謂近水知魚性,這也是魚性的一部分。魚在春夏秋冬的個性都不相同。比如冬天,鯽魚和小鯉魚一般都是躲在泥窩裡,它們入泥比較淺,背部基本上都露在外面。這類魚,你只要觸及它的背部他就開始逃跑。
摸這種魚一般就是要雙手迅速將這個泥窩蓋住,才能捉住它們。鯰魚和黃骨魚在冬天一般都是全身躲在爛泥裡,只有嘴微微的露在外面;鱖魚一般躲在草中。這些魚都是無鱗魚,冬眠比較深,它們也不是跑得很快,它們自恃有本事,又滑又有刺,最滑的是鯰魚。但只要你吵醒了它就很難捉住。尤其鱖魚和黃骨魚身上還長有保護自己的毒刺。你摸到這類魚後,他身上的刺馬上就張開,如果一旦被它刺中,不僅魚兒跑了,而且你的手也很難摸到魚,因為很痛很痛。 老人說:“黃骨魚刺了一泡尿;鱖魚刺了一副橑。”就是說:被黃骨魚刺破了手,撒點尿在傷口上就好了;被鱖魚刺了手,就要準備一副棺材。形容非常地痛。
才魚全身有鱗,在冬天也是躲在爛泥裡,而且入泥比較深。它也是只有嘴巴微微露在外面,它身上雖然沒有長刺,但它有它的本領。它是又滑又有勁,而且靈敏度比一般的魚都要高。上得一斤的才魚,即使你是摸魚的高手,一般在水裡你也很難捉住它。當然,凡事都不是絕對的。有的才魚躲得比較深,而且,它躲的不是自己開辟的溫床,而是就的現。比如有的才魚躲在牛腳踩的那個洞裡,那就很難逃跑。摸到大才魚時,一般是用釕去挖,還有就是用篾罩子罩住後再用手去捉。如果,你想把它賣給食品站,當然就只能采取後一種辦法去捉。因為賣給食品站的才魚要檢驗,如果掉了一個鱗,食品站也不收。
那些刁子魚、嫩弓魚、鰟鮍子啊,它們從不入泥,一年四季都在水裡漂浮不定,因為他們個子小,一無刺又無勁,也不很滑。如果它們也躲在爛泥裡,那是自尋死路。所以它
們為了活命,就只能靠勤勞,靠自己不停地運動。讓人類找不到它們的行蹤。人們之所以能摸到這類魚,一是純屬偶然;二是當水很混時,它們迷失了方向,撞在他們的手心裡被抓住的。
至於那些蝦弓子,它們一般是成群結隊的繞在水草上。但摸魚者,一般都不捉它們,難得搞。
熟話說:有魚不捉蝦。
籃子裡有蝦弓子的,一般都是摸不到魚的小孩子,或者那些運氣不佳的人,魚摸得很少,就用蝦弓子來湊數。
這裡,為什麽都是用手摸魚呢?為什麽不用篾罩子罩魚呢?原因現在是冬天,魚基本上都是躲在爛泥裡,即使篾罩子罩住了魚,也沒有動靜,所以篾罩子隻適用於春夏秋天捕魚。再者,這裡水不深,適合摸。
因為,水邊的人經常在水裡混,對魚蝦們太熟悉了。一會兒,老大摸了一條鯽魚。他用力丟到了岸上,老小撿起來放在籃子裡。建滿摸的魚也是丟到岸上,良滿把它捉到籃子裡。
只有一個多鍾頭,老大就摸了兩斤多鯽魚黃骨魚之類的魚。建滿比老大還摸得多些。其他人都隻摸得一斤多,有的運氣不好隻摸了幾條小鯽魚。他們正在摸得高興的時候,只聽見毛砣在岸上說:
“我也要下來摸魚。”她看見大家都在摸魚,按耐不住,如是也脫了鞋子,卷起褲腳和袖子。
“阿耶——你看她的腳杆子咯,雪白的。就像一筒白蓮藕一樣。”蒲叔說。
“你又沒摸過魚,下來幹什麽咯?”老大說。
“看見你們摸魚,我就忍不住也想試試。”毛砣說。
“你要小心,莫讓黃骨魚刺了手啦。”老大說。
“好的。我會小心的。”毛砣說。
“你會摸魚嗎?”建滿問。
“他只會摸財魚子。”蒲叔說。
“啊喲,我的手被黃骨魚刺了,好痛。”連沒有摸多久,就聽見毛砣一聲叫喊。
“給我看看。”老大連忙來到她的旁邊看她的手指。
她用不痛的手指捏著那隻被刺得流血的手指,不肯松手。
“老大你幫她屙點尿咯。”翠姐說。
“做點好事咯,幫我屙點尿咯。我痛得受不了啦。”毛砣說。
“毛砣的手被黃骨魚刺了,哪個幫她屙點尿咯?”老大說。
“還不是你來屙。”良滿在岸上說。
“良滿,你幫個忙吧。”老大說。
“那怎麽行?”良滿說。
“那何裡不行咯?我痛得忍不住了。”
“你是妹嘰啦。”
“蠻稀奇。小時候你的經常在外面。”
“啊?你看見過啊?”蒲叔說。
“老大在仙峰山時,有一次掉到塘裡,爬上來後,把濕衣服都脫了。當時都看見了。”建滿說。
“那他們已經結婚了?”巨鴨筋說。
“原來你們吧唧拖灰的時候就認識啊?哦……真是緣分呢。”蒲叔說。
“怎麽老是提掉到塘裡的事。”老大說。
“荷花園的小男孩夏天都不穿衣服。男孩子的那個石螺砣,又不稀奇。有時一邊吃黃瓜,一邊就屙尿。”毛砣說。
“因為你在仙峰山掉到塘裡,上來就一直是光著身子,等到衣服幹了才穿上。還有你在漉湖裡洗冷水澡時,不也是溜光的嗎?”建滿說。
“你也是一樣啦。”
“來咯,快點咯,做點好事咯。我會痛死克。”
“我冒得尿屙。”良滿說。
“一雜鬼?又不會吃掉你的。”
“是這樣,我把尿屙得我自己的手心裡,再把它放到你的手指上。好不?”
“要得。只要止住痛,怎樣都行。”
於是,老大屙了一點尿到自己的手板心理,說:
“快點來!”
“哦活!”他的手戰戰兢兢,等到放到毛坨的傷指上時已經全部漏掉了。
“要不得,還是我把手指放到後背,你屙到我的手指上。這次一定要成功,要不,尿就屙完了。”
“還有建滿的。”老大說。
“我冒得尿屙。”建滿的臉一下就紅了。
看她痛得那樣, 也沒有什麽好辦法,隻好這樣了。
毛砣把眼睛眯上,把受傷的手伸到背後,老大把剩下的尿都屙到了她的手指上。
“要注意啦!莫讓她的手抓住那個真正的毛砣了。”蒲叔說。
“只有這個老蒲,一點都不長志。沒有長輩的樣子。”翠姐說。
“麽子咯?青年叔侄當弟兄呢。”蒲叔說。
過了一會兒,毛砣說:
“好多了,沒有那麽痛了。謝謝你。”
“可能還是刺得不很厲害。”老大說。
“老大的只怕已經凍得像一個石螺砣崽嘰了。”良滿說。
他還說“石螺砣”,老大是又冷又不好意思。
其實,每一次摸魚的時候,難免都有人被黃骨魚刺傷。老人家說的,被黃骨魚刺了,急救的辦法就是把男孩子的尿屙在傷口上。對於這種事情,摸魚的人碰得太多了,都不以為然。只有老大和毛砣還是第一次遇到,有點難為情。
處理完魚刺事件後,他們又在認真的摸魚。只有毛砣站在水裡,掐著那根受傷的手指。
“嗨,你說,為什麽被黃骨魚刺了,必須是男孩子的尿才可以止痛?”毛砣小聲說。
“我也不知道。這是老人說的。”老大說。
“女孩子的尿也是尿,不是一樣的也可以止痛!”蒲叔說。
“這個蒲癩子,好話都被他說了。”巨鴨筋說。
“要不,你快點回去。”老大說。
“看著你們摸魚也有味。”毛砣說。
“冷啦。”
“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