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藕快洗完時,老小指著小塘說:
“阿嘢,只怕是一條大魚。”
老大也發現這個小塘裡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在動。他連忙把藕洗完,在箢箕裡放好。在夜色來臨前的最後一縷暮色中,他睜大雙眼,仔細察看。這時,隱隱有一線浪在朝著一個缺口衝去,老大突然跑到那個缺口旁邊候著,當那線浪峰接近缺口時,他使勁跳起來,雙腳用力在岸上一蹬,這時那線浪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嚇得迅速回旋,又衝到相反的方向去了。
“哎呦。”他這一蹬不要緊,可是落地的那一刻,他的腳痛得腦毛心裡去了。
但他弄清楚了,這裡肯定有一條大魚。它是被抽水機的響聲嚇得跑到上面小塘裡來的。跑上來後,養殖場的人為了少抽一點水,節約一點柴油,把上面的一些他們認為沒有什麽魚的小塘用泥土把缺口堵起來了。估計就是在這條魚跑進來不久堵上的。因為當時這條魚還沒有發現這個塘這麽小,小得難以容下它的身軀。等到呆了一些時間,發現這裡不行想尋求出路時已經被堵上了。所以,它老是在尋找那個它當時進來的出口。這條魚弄清楚情況後,晚了,出不去了。
它不知道大魚一條死的定律:
“大魚進小塘——死路一條。”
老大馬上把藕挑回了家,一邊洗腳,一邊吃飯。
“過年的藕,你也挖回來了,現在又沒有什麽事了,就安安靜靜地吃飯啦。這麽火急火燎的幹什麽咯。”媽媽說。
“我們前面那個小塘裡有一條好大的魚。”老小說。
“那個塘一手板大,會有多大的魚?有個斤吧兩斤的魚就差不多了。”媽媽說。
“真的有條大魚。我吃完飯後,要用蝦網去把它撈回來。”老大說。
“察其言觀其色,此魚不只一兩斤。恐有十來斤。”爺爺說。
“可能。它在這個小塘裡遊時,有一線浪。斤吧兩斤的魚遊起來不可能起那麽大的浪。”老大說。
吃完飯,老大穿好膠鞋,還是穿著那身挖藕的服裝,把蝦網裝好,老小打著手電,大妹提著籃子,他們就直奔小塘。
“我也要去。”純妹說。
“你在家和小妹妹玩。莫去。晚上不看見,要是不小心掉到塘裡,那就不好了。”老大說。
“來,藤籃我來提。”老小對大妹說。
“其實,不要提籃子。”老大說。
“要裝魚啦。”老小說。
“那條魚,籃子也裝不下。我們今晚不會撈其他的魚蝦,重點就是捕那條大魚。捕到了,馬上就回。”
“好。”
只有一分鍾,他們就來到了門前的小塘邊。
這個小塘,比一邊籃球場還要短一些,是個小小的長方形塘,靠他們家的這一頭有一個小小的灣。水深的地方大概有一米,只是兩邊的路基都不寬,不太好使勁推蝦網。這個小塘很有可能是當年倒垸子時,堵倒口時挖的一個小土炕。
“老小,你用手電照著塘裡。我的蝦網推到哪裡,你就把手電照到哪裡。就像舞台上的那個追燈一樣,始終追著主人公走,手電追著蝦網走。”老大說。
“要得。”
“我就看。”大妹說。
老大從他們家的這一頭開始小心翼翼地推蝦網,一網一網的向著那個缺口推進,最後推到缺口那裡時,這條魚回身一跳,從他的蝦網上面飛過來了。老大的心突然“嘭嘭”的跳著。
“阿嘢,
真的一條好大的魚。”大妹說。 “別大聲。看清嗎,是條什麽魚?”
“冒看清。”大妹說。
“像一條紅魚。”老小說。
“哦——”大妹發出了歡呼聲。
老大於是追著這條魚推,你把它趕到這頭,它就跳到那頭。魚每一次起跳,他們就驚喜一次。跟它玩了十幾個回合後,始終撈不著,老大被它玩得筋疲力盡。他本來挖了一天的藕,就已經很疲勞了。可這條魚好像在練習跳水一樣,它越跳越好,它似乎也掌握了老大的規律,它每一次起跳都恰如其分的逃跑了。始終沒有入網。因為魚大網小,本來也是難以入網。
“這條魚,太大了,蝦網推不到。”老小開始懷疑紅旗打不成了。
“莫急,讓我來想辦法。”
“這有什麽好辦法咯?反正它會跳。你的蝦網在水裡推,它起跳時又來不及接住它。”
“我就不相信,人還冒得魚聰明。我要把它趕到那個淺水灣去。”
他改變了一下戰略戰術。從那個對著深水的缺口那裡使勁推,把水弄得很響,一路向著這個淺水灣推進。但是,每一次都推到那個三分之二的戰略要地就馬上收手,又從缺口那裡開始推。如此反覆幾次,老大估計那條魚一定被嚇得呆在那個淺水灣。這時,老大突然扛著蝦網,筆直朝著淺水灣處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前使勁推去,逼得這條魚沒有回旋的余地。因為這裡水太淺,它一起跳沒有到位,正好跳進老大的蝦網裡,馬上一拖,也不管它在蝦網裡耍無賴,打練滾,更不管它在拚命掙扎,把它拖到了岸上。
“真的捉住了。啊哈哈哈……”老小大妹都在笑。
蝦網成三角形。老大肩著蝦網的把,老小和大妹抬著蝦網那根橫木的兩頭,他們三兄妹抬著蝦網凱旋而歸。把蝦網放在地坪裡,老小用手電照著這條魚,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條紅鯉魚。老大連忙用中指扣住大鯉魚的千斤,把它提到廚房放在腳盆裡。然後,他又把蝦網扛到塘邊洗乾淨,擱在屋簷上。媽媽把魚稱了一下說:
“一十六斤八兩。”
“這麽重啊?難怪好難逮住它。”老大說。
把它放在腳盆裡,尾巴像一把小扇子一樣露在外面。滿身的鱗都是血印。幾次都從腳盆裡跳出來了,又把它捉進去的。爺爺帶著眼鏡開始破魚。
“這條魚,好是好。只怕吃了有點麻煩。”媽媽說。
“為什麽?”爺爺問。
“這好像是一條家魚。要是公社養殖場知道了,那就不好。”媽媽說。
“莫急,這條魚好像不是家魚。”老大說。
“這條魚這麽大,難道不是家魚?”媽媽說。
“您知道這黃家塘裡哪些魚是家魚,哪些魚是野魚嗎?如果把它交給養殖場,那不等於今晚我是白搞一場。那我這麽大的功勞不就抹殺了。”老大說。
“大魚都是家魚,小魚都是野魚。”媽媽說。
“不是這樣。家魚就是年初養殖場養的魚苗長大的魚;不是養殖場養的魚是塘裡本來就有的魚都是野魚。還有一些魚是從漉湖跑進來的大野魚。這條大紅鯉魚,肯定是從漉湖跑進來的。你看黃家塘哪裡有這種魚咯?”爺爺說。
“那哪些魚是養殖場養的魚呢?”老小問。
“草魚、青魚和鰱魚都是養殖場養的魚,這三種魚都是家魚。其他的魚都是野魚。”爺爺說。
“難道鯉魚也是野魚?”
“大鯉魚,養殖場在乾塘時,都當做家魚抓走了。但是它確實是塘裡自然生長的魚,不是養殖場養的魚。即使養殖場養了一批鯉魚,也是那種黃黃色的鯉魚,而不是這種紅鯉魚。這條這麽大的紅鯉魚肯定是從漉湖跑進來的。”老大進一步說。
“哦,真的。這種紅鯉魚一定是從漉湖裡通過港子口跑進黃家塘來的。”老大突然想起星保爹說過的話。
“這是神仙送給我們的過年魚呢。”外婆說。
爺爺看他們不再爭論了,便先是用刀背把它的紅鱗打掉,然後把它的肚子破開,老小打著手電照著,爺爺把魚肚子裡的腸子肝肺翻了個遍,終於找到了那個青綠色的魚膽。那個魚膽有一寸多長,有鵪鶉蛋那麽大。魚雜挖了一蒸缽。
“來咯,把那個魚膽給我去喂貓咯。”老小說。
“貓不吃苦魚膽呢,不過這個大魚膽留著有用。”爺爺說。
“有什麽用?”老大問爺爺。
“把魚膽汁放在墨汁裡,寫出來的字,帶一種閃光的墨綠色,很好看。”爺爺說。
“那我去把它放到墨汁瓶裡去。”老大說。
“好。”
“大人先吃魚頭魚雜,先煎一塊魚肉給孩子們吃。”外婆說。
“魚肉也一起吃。”老大說。
爺爺把魚肉打上花刀用飯桶鹽好,那一塊塊魚肉簡直就像小豬肉。
可惜,毛砣回家了。要不是,可以送點紅鯉魚給她們吃。老大心裡想時,還在回味那甜甜的嘴唇和那柔軟的腰身。
“真是好。過年的紅鯉魚也有了。”外婆說。
“嗨,真是兩全齊美。我當然也不想把到手的大魚送掉。我是怕影響他父親。外面有人做事,家裡的人就要多分小心。”媽媽在自言自語。
“真是兒子不吃十年空飯。魚也有了,藕也有了。過年又多了兩個菜。”外婆說。
第二天,老大才感覺到全身都是痛的,腰也直不起來。小腿也是麻麻的,一摸就痛,而且有一絲絲的血印。仔細一看,都是細細的小口。都是冰冷的泥水和荷杆弄的。他的指甲縫隙裡也有一圈洗不掉的黑泥,這是挖藕留下的。
挖藕,沒有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浪漫,也沒有輕舟采蓮的詩意,有的只是冰冷的汙水和陷進去就難以自拔的淤泥。真是,吃藕容易挖藕難。
正所謂,誰知盤中藕,片片皆辛苦。
注:
藕芽:就是長在淤泥裡的荷葉嫩尖。如同尚未破土的冬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