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嗎?還是有朋友住院了?”

　站在去向自己辦公室的電梯裡，林增羨看了看身邊顯眼的“金毛”，摘下耳機放在指間翻了翻。

　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在窗邊有沒有說什麽“夢話”，總歸是消沉的記憶，讓旁人聽了不好。

　“沒有，我路過這裡。”

　感覺到林增羨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頭髮上，金泰妍抬手抓了抓頭髮，手指從發絲間穿過捋了捋，讓這一頭“金毛”看起來更順了一些。

　林增羨剛才怎麽了?

　是因為太累，睡著了?

　還是暈倒?

　無論是哪一種，他剛才的表情都很難過。

　“你在聽歌嗎?”

　進電梯前就看到林增羨戴著耳機，原本還在想怎麽找話題的金泰妍把順勢就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上。

　這對耳機一點都不符合林增羨“白大褂”的穩重形象，造型就像是根據科幻電影製作出來的一樣，想不注意到都難。

　“嗯，聽歌。”

　點點頭，林增羨拿著耳機，把手探向了自己的口袋。

　然而，卻沒能把耳機收進去。

　“可以讓我聽一聽嗎?你聽的歌。”

　因為，身邊的人正在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唇角揚著生動的笑，平放向上伸出的手心白白淨淨的，十分鍾以前正扶著差點摔倒的他。

　看著林增羨正在盯著自己的手心，金泰妍放平了嘴角，手指稍微蜷曲了一點，猶豫著要不要把手收回去。

　不知道這家夥剛才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這家夥現在心裡想什麽，不好判斷自己這個行為是不是超出了距離。

　還是說，這副耳機對林增羨有特殊意義?

　停頓了片刻，林增羨少見地別開了視線，拈著一隻耳機放在了金泰妍的手心上。

　蹙了蹙眉，眼睛余光留意著林增羨的表情，金泰妍戴上了耳機。

　音樂聲匯入聽覺，她不由地睜大眼睛，嘴唇微張，感覺一隻小火苗從心底乍然竄起來，直衝腦袋，烘熱了耳朵。

　已經放平了的嘴角也重新揚起來，甚至需要她抿住嘴唇，才能把表情管理妥帖。

　因為，林增羨剛才聽的是她的歌曲。

　不過，這樣的情緒還沒有維持幾秒，她就表情一滯，咬住了下嘴唇。

　因為，耳機裡這首她的歌曲叫作“瘋了般想念”。

　羽生愛理……嗎?

　“你的手怎麽了?”

　沒有注意到金泰妍的細微變化，林增羨把視線都集中在了金泰妍的手背上。

　有一道劃痕，滲了一點血出來。

　“手?我沒……”

　把“耳機”的事暫時放在一邊，沒覺得手有什麽異常情況的金泰妍剛把手抬起來準備看一看，就被林醫生直接捉住了手。

　連帶著把她說了一半的話也堵住了。

　“傷口很淺，但還是要去處理一下。”

　把金泰妍的手翻著面看了個仔細，確認只有這一道痕跡，林增羨這才松開了手。

　“沒事的，不用麻煩了。”

　擺擺手，金泰妍擺出一副大大咧咧的姿態，不想因為完全構不成問題的小事麻煩林醫生。

　不是十幾歲的少女，不會因為被握住了手就出現臉紅什麽的狀況，更何況林增羨剛才也只是職業習慣發作，把她當患者對待。

　但是，她也的確在被握住手以後，慢慢咽了一下喉嚨。

　“不行，必須去。”

　板著臉，林增羨盯著金泰妍的眼睛，一字一句，眉眼間含著似乎是怒氣，但又不是怒氣的情緒。

　饒是以醫生的角度來看，他也過於嚴肅，甚至到了嚴厲的地步。

　“我真的沒事，回家以後我自己處理一下就可以的。”

　依然把林增羨的反應視為醫生的正常反應，只是太嚴肅了，金泰妍笑著輕輕拍了一下林增羨的胳膊。

　[不行，說好了我們兩個人坐一輛車，我也要去四號車。]

　不，你應該聽我的，否則你會死……

　[不行，說好了我們兩個人坐一輛車，我也要去四號車。]

　不，你聽我的，你聽我的……

　[不行，說好了我們兩個人坐一輛車，我也要去四號車。]

　不……

　不……

　“你，必須去處理傷口！”

　抓住碰到自己胳膊的那隻手，林增羨往前半步，眉毛緊蹙，眼珠在童孔裡不安地顫了顫。

　被林增羨突如其來的強勢嚇了一跳，金泰妍克制住下意識退後的想法，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然後定了定神，伸出另一隻手輕輕覆在林增羨的手背上。

　她感覺到了這隻手的些微顫抖。

　“我聽你的，我聽你的……好嗎?”

　語氣像是進入夢鄉前的溫柔耳語，金泰妍慢慢收攏了手指，把溫熱的手心全然貼在了林醫生的手背上，希望把這份溫度盡可能多地傳遞給對方。

　她讀懂了林增羨此刻的眼神，第一次讀懂了。

　那不是怒氣，而是後悔與後怕糅雜在一起，是記憶朔行中的噩夢初醒。

　電梯裡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林增羨的童孔漸漸安定下來，倒退了半步，倉促松開了金泰妍的手。

　“對不起，對不起……”

　他抬起手按住自己的額頭，慢慢深呼吸，一直倒退，靠在了電梯牆上。

　“不用對不起，你說的是對的，我聽你的。”

　一直往前走，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走到林增羨面前，金泰妍拉起了林增羨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雙手合握在自己的手心裡。

　她認為自己猜到了。

　應該是與羽生愛理有關的記憶。

　否則，林增羨不可能出現這麽強烈的反應。

　“對不起，冒犯你了。”

　松開按在額頭上的手，林增羨深吸一口氣，抬起頭，撞上了金泰妍的眸子。

　她的眼裡既不是浮於表面的活力，也不是精於營業的空洞。

　而是安安靜靜的關心，不急著問什麽，不急著回復什麽，就只是陪著。

　“沒有，我聽你的，我現在就去處理傷口。”

　搖了搖頭，金泰妍用大拇指慢慢摩挲了兩下林增羨的手腕，然後輕輕拍了拍。

　“我聽你的。”

　最後，她再一次語速平緩、咬字清晰地重複了這句話。

　叮……

　電梯停穩，電梯門自動打開。

　冬……

　電梯門外，一杯滿裝的咖啡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