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局外人
  道觀內，古松下。

  蘇塵身形飄然落下，和紫霞道人相對而坐，茶香繚繞，微風陣陣，兩人身上都有一股玄妙氣息縈繞而出，那是他們的法力真元在擴散，隱約間，已是將這一片區域隔絕籠罩。

  兩人都是微笑對視，仿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但若是有人闖入此中，觸發那互相牽製的氣機，便會知道兩大強者的法力碰撞有多猛烈，金丹之下，恐怕瞬間就會被碾成粉碎。

  二人都沒有直接出手，但卻是以這種方式，試探深淺，淺嘗即止，也算是對彼此的實力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贏得彼此尊重，才能擁有真正坐下來交談的資格。

  “想不到在這小小的大離國內，居然還有道友這等強者。你的氣息渾厚剛猛，如同烈火，但又不是火屬性靈根，不知師承何方？”

  紫霞道長開口問道。

  蘇塵又不傻，所以並未回答，只是搖頭道：“你我今日相爭之事，並不會因為我的來歷而有所改變。我若說自己是什麽大能弟子，道長便會退縮謙讓嗎？相反，在下即便是一介無根散修，今日既然來了，也不會空手而歸。”

  “呵呵，道友倒是看得透徹。”

  紫霞道長笑了笑，雖然蘇塵並沒有透露自己的來歷，但他也不是傻瓜，方才的交鋒已然讓他感受出了對方的法力純陽。

  並不是任何常見的五行法術。

  這中州之地，也只有當年的純陽仙宗，能有這樣類似的功法效果，所以理所當然，將蘇塵當做了昔年純陽仙宗的傳承者，並沒有將他視作尋常散修來對待。

  “道友身具頂尖傳承，又已練成世間少有的太陽金丹，未來可謂是前途無量，隨便去到任何宗門，都會被奉為座上賓，為何會在意這小小的一個凡俗王國？”

  “朋友所托，與利益無關。”

  蘇塵當然不會說自己修煉了豢龍經這種功法，所以只是隨口敷衍了一句。

  便將話題轉移到正事上來：“道長既然能夠算到我今日要來，那也應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

  “貧道明白。其實對我來說，這大離王朝終究只是凡俗國度，作用有限，誰來做皇帝，我們並不在乎，不管是以前的喬家，還是現在支持的朱宏，都無所謂。但有一點，大離必須依舊歸屬於我雲陽宗統治。道友能夠來到這裡，想必是已經解決了玄冥那個老怪物，這一點我很佩服，所以看在你的面子上，只要喬倩願意答應稱帝之後，繼續歸附我雲陽宗，我可以下令讓朱宏按兵不動，甚至事後可以繼續臣服……”

  紫霞道人開出了條件。

  在他的立場來說，這個條件已經算是豐厚了，以前的喬倩如果能夠得到這樣的條件，估計早就答應了。

  但是那時候的她太弱小，弱小到雲陽宗都不看好，所以轉而扶持了北方的朱宏，現在喬倩已經靠自己的努力以及蘇塵的幫助，成了氣候，又怎麽會甘願繼續做附庸。

  這一點，就算蘇塵答應，喬倩也不會答應。

  大離王朝此番尋求的是真正的獨立，不會再依附於任何宗門，蘇塵也要得到完整的國運，用於修煉豢龍經。

  “大離王朝此番飽受戰亂所禍，早已民不聊生，所以不想再卷入任何宗門爭鬥之中。雲陽宗若是真能庇護得了這個國家，就不會有今日的局面，只是一味索取，誰又甘願低頭供奉？大離王朝的百姓生靈，要的是真正的守護者，而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索取者。”

  “道友覺得自己能夠護得住這個國家？”

  “王朝更迭起落，自有其規律，守護大離的應該是他們自己的人。這個守護者，不是我，也不是雲陽宗。”

  “呵呵，道友這話對，也不對。在貧道眼裡，這大離國，就像是這盤棋上的棋子，我們和煉血宗，都是執子下棋的人，不過現在，玄冥老鬼退場，伱擁有了上場下棋的資格。你我修行不易，沒必要為這些凡夫俗子鬥個你死我活，這樣吧，你我不如以此棋局為戰，分個勝負高下，也以此來決定這個國家的命運。”

  紫霞道人含笑說道，似乎非常自信。

  蘇塵不敢苟同他視天下為棋子的觀點，但這也的確不失為一個好的解決方案。

  事到如今，大離王朝的歸屬，必然要有一個結局，雖說他可以憑借武力，嘗試鎮殺眼前之人，但這麽做，會徹底和雲陽宗也結下死仇。

  如果只是大離王朝獨立，雲陽宗可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只是一個凡俗王國而已，對於他們來說，不算傷筋動骨，事後戰事平息，一個正道宗門，也不可能為了私利直接派人前來轟殺鎮壓，那會被整個修仙界唾棄，視為魔道。

  但如果，紫霞道人死在這裡，那情況又不同了。

  雲陽宗就有了足夠的理由，徹查宗門長老之死，到時候即便喬倩獲勝，也還要面對雲陽宗的責難。

  現在他們已經是把煉血宗得罪了，如果再加上一個雲陽宗，大離王朝只有毀滅一條路，這顯然不是蘇塵想要的。

  至於下棋，這玩意兒，蘇塵也算是玩了幾十年。

  棋藝自是不在話下。

  “好。那就依道長所言，你我便以此棋局為戰，為此事做個了結吧。”

  “請。”

  紫霞道長笑著做了個請的動作，此時，這局棋已然進行到了中盤，黑白兩子交錯，局勢相當，十分焦灼。

  蘇塵也不廢話，撚起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

  霎時間。

  他感覺到一股法力波動震蕩，隨著那棋子落下，眼前的棋盤仿佛無限放大，變成了一片寬闊無比的戰場，而他落下的棋子，則是化作一道白光，落在平原之上，化為了一隻白馬騎兵。

  周圍的黑色狂潮，瞬間席卷而來。

  “這棋盤是一件法寶，可以將彼此的法力融入其中，演化成兵戈交鋒，這是另類的一種鬥法較量，並不是單純的下棋。”

  蘇塵心中頓時恍然大悟。

  難怪那紫霞道人成竹在胸，原來是有這等玄妙手段，這棋盤是他煉製的法寶，位於此中交戰，對方自是佔了大便宜，而這種文鬥的方式，蘇塵也不好借助其他法寶的力量，只能靠著自身強大的法力和神念來對抗。

  無疑是吃了不小的虧。

  “道友，小心了。”

  紫霞道人說著，揮手落下一枚黑子，頓時和周圍的黑色狂潮連成一片，形成了一道洪流，從三個方向圍殺過來，黑浪中，無數的猙獰魔物呼嘯而出，化作虎狼鬼怪，瞬間就將蘇塵剛剛落下的那一隊騎兵絞殺吞噬。

  牽一發動全身。

  隨著這一隊騎兵落敗，整個棋盤的局勢也發生了變化，周圍的黑浪同時湧動，隱約化作一條巨龍，覆蓋了大半天地。

  前所未有的壓迫感，讓蘇塵手下的白子不斷退縮，一點點被分割蠶食。

  “這人能夠斬殺玄冥老怪，必是手段驚人，有無數法寶在身，真要是生死相搏，我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但若是在這棋盤戰場對決，我便佔據了優勢，可以借用法寶之力壓製他，勝算無疑大增。”

  紫霞道人心中得意。

  眼看著場中局勢大好，他也不著急逼迫圍殺，而是故意露出了一個口子。

  這是白龍突破的唯一機會，如果衝破此地，白子便可起死回生，頃刻間逆轉局勢，這是極大的誘惑，錯過這個機會的話，白子就要被困在這一隅之地，短時間內，幾乎沒有任何的方式突圍，只能苟延殘喘。

  而他則是在外面留下了一道殺招，一旦對方上鉤，他便可四面合圍，真正將白子屠殺殆盡。

  “若是正常下棋，對方或許還會選擇穩妥一些，但這場棋局關系到了大離王朝的最終結局和歸屬，只要有勝負之心，便會嘗試放手一搏。”

  紫霞道人最擅算計推演，這使得他在棋盤戰場上更佔了先機，所以幾乎已經料定，蘇塵一定會走進自己的圈套。

  然而。

  他卻是不知道，蘇塵這麽多年一路走來，想來秉承的都是穩妥為主的想法。

  以自身安危為第一要務，即便是有天大的誘惑在面前，他也會考慮清楚，但凡嗅到一點危險的味道，他都會放棄，他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獵手，同樣這個理念也融入了他的棋中。

  “四面合圍的大好局勢，他完全可以進一步圍剿，但卻偏偏放出一個口子。這裡的確是個機會，衝出去，有至少五成的把握可以突圍，但也有五成的概率是直接潰敗。貪功冒進，絕不是我的風格。”

  蘇塵暗暗搖頭，隨即揮手，白子主動向後方蔓延退縮出去。

  他放棄了突圍的機會，反而向著內陸地區去蔓延發展，這樣做，會使得自身在一定時間內陷入被動，但只要將這片區域打造成鐵板一塊，黑子也絕對沒辦法將他一口氣吃掉。

  只要活下來，自然便可在對方的出手過程中，找到穩妥的機會，再慢慢反擊。

  “居然沒有上鉤？”

  紫霞道人心中驚訝，他算準了一切，但是卻沒有算到蘇塵的性格如此穩健，也沒有料到他的耐性會這麽好。

  接下來的對局，陷入了一個漫長而又無聊的周期。

  蘇塵也不急著突圍，就在黑龍的圍困下，步步為營，按部就班地發育著，悠閑得仿佛與世無爭，但黑龍幾次想要突進破壞他的陣形，都會被連成一片的白色劍光磨滅，打劫征子，往複循環之局，蘇塵也極有耐心。

  反正對他來說，只要在這裡拖住紫霞道人下棋，讓他沒辦法出手，其實就已經贏了。

  紫霞道人漸漸也感覺到了不妙。

  他原本提出棋局決勝負，主要是因為自身沒有把握可以在正式鬥法中戰勝蘇塵，所以才想借助這法寶棋局的方式，用自己強大的演算能力來快速獲得勝利。

  但他沒想到，蘇塵的棋藝絲毫不比他差，而且心態極好，不驕不躁，絲毫不為眼前的利益所動。

  棋局繼續僵持下去，他就算能夠贏了棋局，但卻也來不及改變大離王朝的局勢了。

  想到這裡，紫霞道人不免急躁了起來。

  開始操控黑龍，不惜一切代價地瘋狂進攻，誓要將蘇塵的白色堡壘撕成粉碎。

  然而。

  蘇塵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提前已經做好的一切防禦應對，他的棋子連成一片，好似一塊礁石，任憑風暴襲來，也是巋然不動，反而是黑旗在連綿不斷的進攻中，久攻不下，漸漸露出了疲態和破綻。

  “就是現在。”

  蘇塵敏銳地抓住了機會，棋子落下，化作道道劍光，轉守為攻。

  頃刻間，所有的白棋都在他的引導下，化為細密的劍光，從四面八方綻放突刺出來，而後匯聚於棋盤上空，凝聚成巨大的劍氣光柱，轟然斬落，徑直將那黑色狂潮撕成兩半，黑龍慘叫，轉眼間身首異處。

  妖刀化劍斬孽龍。

  從頭到尾一直佔據著主動優勢的紫霞道人，竟是在瞬間便被擊潰，而且敗得徹底。

  蘇塵比他想象中更有耐心，蟄伏積蓄力量，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殺招，打蛇七寸，致敵死命！
  “這……這怎麽可能？”

  紫霞道人坐在棋盤邊上，有些愣愣失神。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一直佔據了這麽大的優勢，即便因為強攻露出了一點破綻，但也不至於會這麽快落敗。

  這時候。

  蘇塵則是淡淡笑道：“道長棋藝精湛，的確是個好對手。不過，你太執著於布局，有爭勝之心，自己便也入了局中，而我從頭到尾，都在局外。”

  對於擁有無窮壽命的他來說，今日就算敗了，大不了也就是放棄掌控大離王朝，等過個幾百幾千年，遲早也能找到機會，所以，他會去爭取勝利，但卻不會為了勝利而不惜一切代價，因為一時的得失，在時間面前，不值一提。

  有了這種超然事外的心態，他便可以將很多事情看得透徹，包括那棋局中的布局。

  只要自己不入局，便可旁觀者清，自然佔了先機。

  當然。

  這些事情，不足與外人道，他也沒有跟紫霞道人解釋太多。

  而今棋局勝負已分，紫霞道人抬起頭來，歎了口氣，隨即望向蘇塵道：“道友心性脫俗，已有了超凡事外的智慧，是貧道輸了。放心，老道雖然懶散，但也是個守諾之人，今日之戰，我不會再出手，大離王朝之事，我也不會再乾預。但這隻代表我個人的立場，至於日後雲陽宗會如何處置，那就跟貧道無關了。”

  “多謝道長。”

  蘇塵聞言，點了點頭。

  能夠讓紫霞道人不插手此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至於雲陽宗以後會如何，那都是後話了，以後再想辦法周旋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