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塵懶洋洋地坐在窗邊,一邊打譜下棋,一邊喝酒看著外面的風景。
他這邊的窗戶,朝向葵苑外的一條小巷,視野雖然不開闊,但可以隱約看到盡頭的一片湖泊。
聽說,那邊就是禦花園,景色秀美,百花爭豔。
但他現在卻覺得,那姹紫嫣紅的色彩,其實也並不比葵苑滿眼金黃好上多少。
正想著,忽然窗口邊探出了一個腦袋。
差點嚇了一跳。
“塵哥,怎麽回事,門口到處都是禁衛軍,我還以為你犯事兒了呢!”
林凡一臉好奇地問道。
經過這一年多的相處,兩人也越發熟絡了起來,只要有空,小林子就會往葵苑跑。
“我天天在這裡清心寡欲,能犯什麽事?你小子,就不能盼我點好。”
“我這不是擔心你嘛。”
林凡說著,將手裡一個包袱遞了過來,道:“這是你讓我從外面收購的一些棋譜,大多都是些不入流的野棋套路,說實話,根本不配被藏書樓收錄,你要這些東西幹嘛?”
“集思廣益,有時候下九流的手段,未必就不如那些登堂入室的堂皇大道。”
蘇塵接過包袱,道謝了一句,然後將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後者則是擺了擺手,道:“這些書又不值錢,沒必要……”
“規矩是規矩,你疏通夥房采購,帶書入宮也是要擔風險的,該給的還是要給,一碼歸一碼。”
“行,你辦事地道,我也不跟你爭。”
林凡點點頭,將銀子收下。
蘇塵這個人,溫和儒雅,頭腦清晰,做事又恩怨分明,思慮周全。
如果有心往上爬,一定會有所成就。
但偏偏他性子淡薄,不慕名利,甘願就守在這葵苑做條鹹魚,有些可惜了。
“這麽大陣仗,你這葵苑今日是來了大貴人啊!”
林凡有心打聽道。
蘇塵哪裡不知道他的想法,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他還是覺得林凡這人不錯,就是對權勢太過於迷戀了一點。
想往上爬,沒錯。
但此時院中的那位,怕不是什麽太好的選擇。
想了想,還是勸道:“這天快要下雨了,還是早點回去吧。”
言下之意,是希望林凡不要去蹚這渾水。
後者聞言,則是愣了下,似乎想到了什麽,點點頭,然後便轉身離去了。
一個時辰後。
明皇終於從藏書樓中走了出來,神色有些不太好看,不知道是因為失望還是別的什麽,天上的烏雲也在此時聚攏過來,電閃雷鳴,下起了瓢潑大雨。
隨行的侍衛和太監們,慌亂地舉起袖子為皇帝遮雨,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跪在了雨幕中,送來了一把油紙傘。
小皇帝在路過的時候,停了下來,看了小太監一眼。
“你叫什麽名字?”
“回陛下,奴才林凡,在夥房當差……”
“處心積慮,是誰讓你來接近朕的?”
“啊,陛下,奴才只是……”
“不用說了。拖下去,交給內務司嚴加審問。”
說完,小皇帝便上了車輦,只剩下兩個禁衛,架著有些呆傻的小林子,在雨幕中拖行……
“想得聖眷之人,何其之多,林凡還是太急功近利了。”
蘇塵看著這一幕,忍不住搖了搖頭。
名利權勢,易迷眼。
小林子其實也算是個聰明人,
但為了那一絲虛無縹緲的機會,他還是選擇了鋌而走險。 不過,他現在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如果能挺過內務司的審查,說不定,還真能得到聖眷,但這是用命在搏,蘇塵不知道他最終會是什麽結局。
但至少可以確定的是,短時間內,他應該見不到小林子了。
明天,給自己送飯的人,不知道是高是胖,是矮是瘦?
“榮華富貴,權勢名利,又哪有命值錢?這人啊,好多時候,總是會做些舍本逐末的蠢事。”
蘇塵搖了搖頭。
收回目光,看著雨水滴答,落在葵花上,葵苑又重新恢復了冷清和寧靜。
他收拾著心情,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看來,今天是不適合破局了。
乾脆打開小林子剛才送來的包袱,看起了那些不入流的野棋流譜。
又過兩月。
這一天,蘇塵看完了所有的棋譜,心緒也終於平靜了下來。
他坐在院中的葵花之間。
取出了那塊老舊的棋盤。
擺下棋局,開始嘗試破局。
黑白子交替落下。
宛若兩條孽龍,盤繞糾纏,又如兩尊神明演武,你來我往,搏殺交替。
棋局變幻無常,每當蘇塵感覺到一線希望的時候,冥冥之中就像是有一隻大手,攪動風雲,阻礙著他向前。
這已不是尋常棋手能夠做到的了。
而是棋盤中的封印禁製在作祟,能夠根據落子的情況,實時變化,由此可見,當初布下此局的那位葵花夫人,的確也算驚才絕豔。
但蘇塵這一年多的努力,也不是完全無用。
棋局再精妙,終究是死物,變化千萬,也有窮極之時,而人的智慧,卻是無限。
在經歷了連續幾次的失敗後,蘇塵忽然明悟。
他不再急於和黑棋爭鋒相對,也不再寸土必爭,把自己想象成水流,似在隨波逐流。
他的棋招變得平和,四處落子,好似閑散,不再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好似要把整個棋盤都慢慢填滿似的。
那黑棋似乎習慣了爭鋒相對,有些難以適應這種幾乎“擺爛”似的方式。
不爭,不爭如何勝?
而隨著蘇塵最後一顆白子落下。
那些看似散亂的閑棋,卻在這一瞬間,互相呼應,連成一片,好似滄海波濤,排山倒海。
什麽精巧布局,什麽陰冷殺招,什麽宏圖霸業,都在這排山倒海般的力量面前,被碾壓,摧毀,磨滅成塵埃。
喀嚓一聲。
老舊的棋盤震動著,陡然裂開了。
仙機武庫,終於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