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將唐貓的孤獨照映在地上,留下長長的遺憾。
一道孤影,兩個行人。唐貓在後,面無表情,低頭看路,目神略略恍惚。前者面容較唐貓更為年輕,走路步步生風,笑容和煦,看起來如沐春風,好得意的一個少年郎。
“你的志向是什麽來著?是要做先天下之憂而的范文正公,還有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丞相啊。不對不對,您這般風流的人物定是要學以梅為妻鶴作子的和靖先生,還是白衣卿相笑王侯的柳三變對吧?”少年郎問得漫不經心,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飄渺若虛,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
“忘了。”唐貓僅僅兩個字裡,就藏著不少的憋悶。
少年郎好像聽出來唐貓語氣中的不甘,稍加思索問道:“你生在末世,卻也享受繁華。是處州大族最受寵愛的小兒子。你父親養病還鄉前官至四品,四品官莫說是在處州,就算在京城也是能說得上話的。你很懷念那段日子吧?”
“有個好爹明面罩著,成日與幾個相熟的紈絝,在城中招貓逗狗。那時候手上一直很有分寸,從未鬧過出格的事,家裡頭我奉承老的,嚇唬小的,一直沒人挑我的刺。以至於在家裡人口中居然還挺像樣。”唐貓一邊苦笑,一邊搖頭。
“真是神仙也羨慕的好日子。”俊美的少年郎踩著沿池塘邊嵌入的大石塊,望著湖中一尾紅鯉被肥壯的癩蛤蟆抱住,擺脫不掉。
唐貓聽後,便再不作聲,他還記得那時的自己雖然看起來過的順風順水,可他並不開心。唐貓出生在臨安府,那座當時真正意義上全世界最富饒的城市,四歲那年被祖母帶回老家,而唐貓的母親在其離開半年後,也被帶回老家,而與唐貓回來不同的是唐貓是活著進的家門,而唐貓母親則是被人抬回來的。因為母親離開的太早,所以在他的記憶裡對母親的印象十分模糊。再後來父親丁憂返鄉,因為不想管家中瑣事,就不顧禮法地領著幾個漂亮的妾室到鄉下莊子躲清閑去了。自己同母的幾個姐姐都在京城成的婚,他一個也沒見過。唯一的親哥多年在外遊學,逢年過節遇上還得做自我介紹講一聲:“我是你弟弟,親的那個。”
唐貓在一個守寡多年的伯母的照護下長大,時常還要被諸位父親的姨娘們,庶兄庶姐們殷情關照。唐貓那時便明白,他們都是些帶笑臉面具的騙子,不過在這些人日複一日的熏陶下,唐貓溜須拍馬、裝腔作勢的本事顯然青出於藍。慢慢的他在那個充斥利益與算計的古老家族裡如魚得水。
後來,伯母死於傷寒。大概在伯母死後半年後,一直在莊子守孝的父親因為縱欲無度,享年四十有八。而當父親離世,當家的兄長又做起甩手掌櫃,帶上老婆遊山玩水去了,家裡人對他的態度直線下降,雖然早就清楚那些家夥是什麽貨色,但前後帶來的落差感,還是讓他心煩意燥,他變本加厲地聲色犬馬,卻依舊得不到滿足。
沒過幾年崖山戰敗後,神州陸沉。錦衣俊馬的他面對成群結隊的災民,一個極可怕的想法浮上心頭,他指著自己家的方向道:“那裡糧食多。”
受到好心人的點撥的災民們烏泱烏泱闖進處州城中最氣派的那扇朱紅大門裡,坐地吃起了大戶。
當時的官府害怕災民嘩變,不敢阻攔。一門的小妾庶子那裡見過這種場面,自然任其劫掠。家丁見主人家如此窩囊,結果直接加入災民一起吃大戶,畢竟不用乾活就有飯吃何樂而不為呢。很快在家丁的協助下,
災民從搶糧,發展到搶劫,等到他們臨走前還不忘放把火,在大風的加持下直接把整條街巷燒了個乾淨。 三天之後,唐貓才從鄉下莊子回來時,看著已經被燒作白地的家宅,不過當時的他倒是沒有多難過,只是不知道自己是該投奔自己那個親戚好。
唐貓想到這裡,又低下了頭。少年見狀郎試探問道“:沒有了錦衣玉食的日子,會更稱心些兒?”
唐貓至今還記得那年自家大嫂的哥哥唐豹是順路來自家妹子的,結果意外見到淪為廢墟的家宅和正坐在廢墟上發呆的自己。
在唐豹知道自家妹子早就和唐貓兄長去臨安後,便帶著唐貓一同入了蜀,回到了一個隱秘的小門派,而主掌門派的老太爺僅一眼就相中了當時還稚嫩的唐貓,於是收他做義子。那年他十二歲,也正是從那時起他才開始叫唐貓的。
雖然在人屋簷下,但日子過得還不錯。
吃飯、睡覺、采藥、煉毒、試藥、搏殺。日複日,年複年。生活雖然充滿危險,卻難得簡單自在。
少年郎就像能看透唐貓一切想法,眉頭緊皺,怒道:“過得舒心,那為什麽還要離開!”
“大概也就過了三年,我幾乎已經完全融入這個小門派的時候,那個姓李名衡,字仲獬的家夥一人一劍闖山門。”唐貓字裡行間,自生出幾分快意來。
唐貓還記得那也是在一個明月夜。
當時李衡劍未出鞘就連挑門中五位好手,最後唐老太爺親自出馬,動手前質問李衡道:“我門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闖山到底意欲何為?”
李衡卻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道:“老先生不要誤會,我是來尋我朋友家中幼弟的,結果上山時那幾位連問都不問就動手了,晚輩也是逼不得已才動得手。”
“那人叫什麽名字?”唐老太爺收起梨花針。
唐貓萬萬沒想到李衡會說出自己的名字。而唐貓也是後來才知道李衡在做官前與自己兄長曾在一起讀書多年。
鬧到最後,唐老太爺在見到唐貓兄長的親筆書信後,決定讓唐貓自己選是留下,還是和李衡下山。
時至今日唐貓還記得唐老太爺給自己選擇時,看向自己的那雙混濁的眼睛。
少年郎厲聲質問道:“你究竟是怎麽想的,就和那個叫李衡的人走了?”
唐貓輕閉雙眼,李衡當時的話再次出現在耳邊。
“小狸奴,你如果真的想隱於山林,我自然也不好強行把你帶走,不過我想聽你一句實話,你是真的想終老山中?外面那麽大,難道你不想隨我去外面看看天下英雄競逐鹿?”
李衡看唐貓表情上有些動搖,於是拋出最後一問道:“封狼居胥、飲馬瀚海、燕然勒石。狸奴小哥你就真就不想彪炳千古、光宗耀祖嗎?”
說是榮譽也好,欲望也罷。凡是人沒有不渴望那種被人仰視,就像高坐雲端的感覺。
“所以江湖和話本裡的一樣嗎?”就像知道一切的少年郎語氣愈發冰冷,眼睛居然肉眼可見的生出一絲皺紋。
“不都一樣,但我見證了李衡與蜀中老劍神楚虯髯鬥劍,到現在我依舊認為天底下能稱得上名劍的只有在楚虯髯在手中的戲蛟龍與殿帥的使的那柄三尺一。”
“我聽說那個李衡出身顯赫,其先祖配享廟庭,列為昭勳閣二十四功臣之一。那個家夥少年時因斬蛟射虎成名,鹹淳五年就做到殿前司都指揮使,人稱殿帥。是因為看不慣賈似道專權,才就辭官行走江湖。”少年郎一下子就老了許多,聲音也逐漸低沉。
作為追隨者的唐貓,親眼看著李衡在宋滅之後,就在蓮峰山招募義軍,很多人欽慕其人品能力,聚集在李衡身邊的人越來越多。
雪夜,滿臉胡子的讀書人領來了個很能打架的小和尚,涼秋,又有用兩把劍的白衣女俠和喜歡女俠的穿著大袍子的高瘦漢子入了夥,再然後李衡四方遊走在延安府撿了會耍刀乞丐,在建康府的收了愛打算盤三少爺,還在大雨天從一對渾身是血的夫婦手中接過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就這樣蓮峰山逐漸熱鬧了起來。
幾年裡蓮峰山在抗住幾大小七次官府圍剿,也就是在那幾年李衡就湊成了一支近萬人的軍隊。
已經不像少年郎的少年郎小心翼翼地問:“你是相信那個人真的會帶領你們收拾舊山河的對吧?”
“對!”唐貓回答得斬釘截鐵,可話剛出口,唐貓眼中的光再次暗淡下去。
因為就在所有人都認為李衡會帶領人們再造河山的時候,李衡死了,死得很不光彩。他被自己人背叛,頭顱被探馬赤軍都元帥阿日斯蘭砍下,懸掛於高牆上。
那年,逝者的屍體堵堆滿了猿愁谷,生者如喪家之犬漂泊零散。
從那以後,支撐苟活者活下去的是兩個名字,叛徒爽國公,敵首阿日斯蘭。
而這麽多年,唐貓尋找魚腸劍的原因,就是為了破開阿日斯蘭那套在賽約河畔繳獲的匈牙利鎖子甲。
其實唐貓怎麽多年一直擔心那個老家夥萬一等不到自己去報仇,就老死家中了。那自己這幾十年的苦苦尋找就變得毫無意義。
還有爽國公,一個跳梁小醜,遲早有一天要拿他的人頭去祭奠猿愁谷的亡靈。
少年郎閉口不言,木樁般立在唐貓身前,直勾勾盯著唐貓,空洞無神的眼睛裡散發出潮濕腐爛的氣息,一副潦倒頹廢的模樣
唐貓看著少年郎窩囊的樣子,心裡頓時竄起邪火,嘴角咧到誇張的程度,原本還算清秀的臉是浮現出驚悚的笑容,抓狂地把眼前人撲倒在地,看他依然直勾勾看自己,唐貓摁著那家夥的臉朝池塘裡按。邊按邊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直娘賊,你老娘就不該生你來這個人間,就該讓你投胎做驢做馬、不對,做驢做馬太便宜你個狗東西了,就該讓你做騾子!
你算什麽?沒死在猿愁谷,為了把破劍,去掘人墳墓,丟光了祖宗的人,最後居然還不是在墳裡找到的。天爺啊!我何罪於青天!”
唐貓盯著水中的倒影,倒影也一樣盯著他,眼前哪裡有什麽人啊,是心魔罷了。
良久,唐貓才從池塘旁起身,不自覺地淒切一笑,隨即調整呼吸,平複心境。
唐貓走過回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他靜靜推開房門,便見虞子盈目光呆滯地看著手中一支精致的簪花。
唐貓倚在質地細膩的檀木門框上,道:“狗皮子打算放了賊禿。”
“我知道,是我和他商量好的。玉翁已經在城外候著了。”虞子盈把簪花收到袖子中,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心虛,也就未敢抬頭看唐貓,自然也沒有發現唐貓有什麽異常。解釋道:“今天那個叫黃耳的來找過我,談了筆買賣。”
“請君入甕。”唐貓一點就透。
虞子盈忽然自嘲般,問道:“小狸奴你說我這算不算官商勾結?”
唐貓不置可否,轉而問道:“簪花,木姑娘給你的?”
“她還好嗎?”虞子盈表面看似漠然,實則愧疚於心。仿佛那個熱情嬌豔的火熱姑娘又出現在眼前,穿著美豔而不俗氣的衣裳,滿臉嬌羞模樣,扭扭捏捏地把簪花塞到自己手裡,然後便原形畢露,風風火火地跑開了。
唐貓看著虞子盈,有些恨鐵不成鋼道:“人家現在可了不得,聽說自打木老莊主仙逝後,她一個人操持著偌大一份家業,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反正是比你我兄弟出息的多。”
虞子盈想到她過得不錯,囅然笑道:“那也挺好。”
“這麽想她為什麽不去看看她。”唐貓少年讀書時最看不上那種為了日日思君不見君的調調兒,不識幾個字的爛羊頭,江頭江尾住著偷摸去看兩眼就這麽難嗎?
“我如果是這副模樣去見她的話,還不如不見。”明月過窗入室,映在虞子盈臉上盡是慘白、疲怠、憂愁。
唐貓側頭不願看虞子盈的窩囊樣子,質問道:“你讓一個好人家的姑娘等了你這麽久,良心過得去嗎?”
“花應羞上老人頭。”虞子盈刀眼斜眯,目光瞥向藏著簪花的袖子。
唐貓的拳頭狠狠砸在門框上,快壓不住火道:“是花羞,又不是人羞。”
“她在我心裡就像一壇子珍藏多年的酒,再打開之前不知道是佳釀還是酸水,可只要不打開那麽我認定是佳釀那它就是佳釀。”虞子盈聲音空洞,如草木般無情。
唐貓走到虞子盈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兄弟,最晚元宵,我就去大都殺阿日斯蘭,給殿帥報仇。這件事需要人手。我不逼你,但你也去的話,還是去見見她吧。”
“不怕我見了她,我就舍不得死了?”虞子盈的話看似玩笑,但不掩其中深意。
唐貓實話實說:“你我刎頸之交,過去是,今仍是,所以我不逼你,最多我會笑話你、挖苦你幾句,也就這樣了。”
“我會好好想想。再給你答覆。”虞子盈拍了拍唐貓的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唐貓冷哼道:“隨便你。”
“狸奴你順手幫我把窗關上,有些冷了。”虞子盈疲憊到不想動彈。
唐貓沒再說話,默默把把窗放下來,冰涼明亮的月光經過鑲嵌著明瓦的木格花窗,透出微微暖色,如沐夕陽。
虞子盈似有所思,柔聲道:“小時候,我問我娘為什麽我們家的窗戶和街上人家的窗戶看起來不一樣,當時我二哥搶著說因為街上人家的窗戶不過是拉上麻筋刷上桐油的一層薄紙,而我們家是明瓦,是用蚌殼打磨成型,然後模仿魚鱗排列嵌入薄竹片編織的網格中去。二者的價錢差了不知多少倍。聽了我哥的話,我娘又說街上人家的窗戶一關,月光透不進來,屋裡漆黑一片,勞作一日就可以好好休息。相反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衣食無憂的,自然有閑情賞夜景。那時候我爹還沒走,他和我講在他的故鄉更西的地方,那裡的人會在門窗上鑲嵌頗黎,就是一種類似琉璃水晶之類的東西,據他說那是他見過最乾淨的、最有靈性的東西,即便是黑夜,關上窗後,透過頗黎你能把窗外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唐貓笑道:“見微知著,還是令堂見識最深。”
虞子盈沒來由說道:“殿帥如果還在的話,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對吧?”
“看你的月光吧,你最沒勁。”唐貓不勝其煩,便要出門。
虞子盈對著唐貓的背影,有氣無力喊道:“大半夜,你那裡去?”
“找姑娘。”唐貓多一個字也不想說。
青龍位魚肚白一點點升起,靜謐幽深的樹林裡,湯盎頭戴鬥笠,黑巾遮面,騎著匹烏黑油亮的健壯的長鬃馬。
還未出林子,馬逐漸瘸了起來,愈發不受控制。湯盎急忙勒住黑馬,翻身察看才發現馬掌被動了手腳。心底忽然憶起剛剛黃耳接過明細時,意味深長的笑容,氣急敗壞的湯盎卻有只能罵幾句黃耳混蛋的話撒火,也沒有其他辦法。現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趕緊牽著馬出林子,去找一家鐵匠鋪。
就在他手裡牽著馬,口中咒罵黃耳時。
有人迎面而來,湯盎正想問問附近有無鐵匠鋪,卻見到來人手中拎著一柄寒光凜凜的長劍。
於是湯盎咽喉多出極細一條紅線,鮮血隨即溢出。湯盎甚至連掙扎都未來得及做,便一命嗚呼。
“你就是前些年聲名鵲起的妖童公孫孺吧。”一個矮胖的身影從林子裡走出,就像看完整段戲後,一邊品味情節,一邊鼓掌的觀眾。
“看來我中計了。”公孫孺見隻來了一個人,心中絲毫不慌,因為他並不覺得眼前長得像野豬成精的家夥會對自己產生威脅。
來者抖了抖官服衣角上的灰土,心中回憶起,下午的時候,自己查出虞二郎的小妾是被情夫誘騙,偷挪了虞家的些家產被家裡管事的老太太發現,畏罪自殺後,去官府結案。就意外碰見的那具死於利劍切喉的屍體,回到虞宅又聽到下人談了起虞子盈房裡不知什麽時候起多出個人來,一時覺得蹊蹺,與黃耳商量的時候,發現了三個禿子偷偷前往虞二夫人的宅院,於是便與黃耳定下以湯盎為餌的計策來看看當街殺人的是不是虞家的人。
不出地厭所料少年斬殺湯盎所使用手法的的與造成那具屍體死亡的手法如出一轍,而那麽細膩的劍傷也絕非單單劍法精湛便能造成的,非要一柄鋒利無雙的好劍所不能及。由此地厭斷定眼前人就是就是昨日日出前當街殺人者,再加上這人如此年輕,地厭結合這些年樞密院的情報來看,這個年輕人就是人稱妖童的公孫孺是也。
地厭再度打量起手持長劍的年輕人,下意識緊握腰間的刀柄,隨時準備拔出。略帶挑釁道:“你難道就不怕死嗎?”
“沒人不怕死,不過我並不覺得你和地上的肥頭有什麽區別。”公孫孺冷笑著猛揮手中長劍,劍身上的血珠子隨即落入空中。劍氣寒,勝過堅冰淬骨;心焰烈,可比毒火灼心。
地厭見壯,拔刀出鞘,有刀鳴聲響,在林子中經久不絕。
就在正欲開打的時候,一旁的樹枝上突然傳出陰森的笑聲。
兩人互相提防,斜視看向笑聲的源頭,皓月之下,一道詭異的身影坐在巨樹的臂膀上,俯視著樹下劍拔弩張的兩個家夥,雖然用手捂著嘴,但絲毫不收斂自己的笑聲。
“閣下可是這胖子的幫手?”公孫孺目光重新轉回地厭的身上。
樹上的人反問:“是如何?不是有如何?”
公孫孺聽出樹上的人是故意捏著嗓子講話,加上月光的原因,也看不到那人的真實面容。
“如果是的話,今天會死兩個人,如果不是的話,那就會有兩個人可以活著離開。”公孫孺言語間流露出無與倫比的自信。
地厭刀鋒直指公孫孺首級,不屑道:“小孩子說話不要太滿,容易長不大。”
“好了不起的官兒,嚇唬小孩倒是有一套。”樹上的人一躍而下,似乎是踏空而行,就好像是踩著透明的階梯,從空中走向二人。
當她落地的那一刻,公孫孺與地厭不約而同地露出詫異的表情,公孫孺詫異是因為擁有如此高超輕功的人物,身形看起來有些嬌小就算了,長相上看就和富貴人家的女使丫鬟毫無區別,心底生出絲絲失望。而地厭詫異的是這姑娘他認得,因為她還真是虞家的女使丫鬟。地厭還記得唐姑花說過就是眼前這位把哈拉諾亥的指令信交給她,故地厭心中覺得余心應當是自己人,於是問道:“敢問姑娘是來幫在下忙的?”
聽了這話,余心神情古怪,淡淡的眉毛挑得老高,身體卻自然而然站到地厭身邊,與公孫孺對立。就在公孫孺覺定先下手為強的時候,余心一拍腦門,突然側頭對地厭道:“哈拉諾亥大人說你不能動手。”
就在地厭被余心的這句話搞得摸不著頭腦的一霎那, 余心甩手擲出一柄飛刺,卻不是攻向公孫孺,而是精準刺入了地厭的大腿上。
地厭被余心打了個措手不及,半邊軀體瞬間失去知覺,頓時失去平衡,一下子就癱坐在地,他驚恐地看著走到公孫孺身邊的余心,質問道:“這是月精散,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誰與你無管,不過你放心我放的劑量不大,不會殘廢的,就是你得癱個把時辰。”余心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像小姐妹間,我往你碗裡的放了一塊像紅燒肉的薑塊,和你開了個不大的玩笑。
眼下公孫孺作為此刻最懵的人,他這麽也記不起自己和眼前這個不怎麽不起眼的女子有什麽瓜葛。不過他也看得出女子應當沒有惡意,便決定先把眼前最礙眼的差役做掉再說。
可就當公孫孺正要斬殺地厭,余心卻抽走公孫孺腰間上的劍鞘,轉手以鞘收劍,對著公孫孺搖了搖頭,嘴裡帶著不知何處的鄉音道:“儂這個小娃娃,不要殺心這麽大。”
“你想怎麽樣?”公孫孺警惕地盯著余心,余心松開手中的劍鞘,瞄了眼癱在地上的那坨肉,後退了半步對公孫孺道:“如果你對李殿帥的項上人頭感興趣,就和我來。”
余心話罷便轉身飛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因為她清楚在這些殿帥舊部心中李衡的地位,公孫孺也不出余心所料,他看都不看地厭一眼,便拚了命去追余心。
偌大的黑林子裡,只剩一匹瘸腿的馬陪著動彈不得的黑胖子和已經斷了氣的和尚,在星辰的照耀下,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