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化羽在雲端陡然轉身,用羽翼撐住電閃雷擊,隻為能盡可能看得更遠。
他轉身向著一個方向指過去,“那個方向有紅色的光。”
紅色的光?
他們在這裡已經轉了大半天,到處一片死寂,連一點鮮豔的色澤都沒看到。司劍甚至猜測,或許是化羽的羽翼在雷電下折射出的光芒,是他太過辛苦產生了錯覺。
即便如此,即便可能只是化羽的一種直覺,司劍還是與他一起朝著那個方向奔去。
攔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片沼澤,其間彌漫著的不是普通沼氣,而是幾萬年來集聚的各種靈力,它們交織在一起,盤繞在沼澤上方,悄無聲息卻暗藏著危險。
司劍下意識伸手攔了下化羽,“這靈沼的威力堪比上乘結界。我們對它完全不熟悉,還是小心為妙。”
化羽盯著眼前的沼澤,堅定道:“之前我們就因為它選擇了繞道。可是,路是走出來的,與其在人人都走卻走不通的路上浪費時間,不如搏一把。”
“闖條新的路。”司劍看了化羽一眼,“闖過去或許就能豁然開朗。”
話音剛落,司劍已經率先飛身而上。
懸浮的靈力立刻將她團團圍住,像數不清的爪牙撕扯著她的身體。
化羽緊跟著衝了上去,手持離幻奮力劈砍,卻發現離幻仿若被藤蔓纏住,完全使不出威力。
“仙兵為剛,剛不克柔!”司劍一邊徒手與靈沼對抗一邊喊道。
化羽反身回到岸邊,解下腰帶將百事通綁在自己背上,這才反身衝回來,剛想用功,就聽司劍喊道:
“不能用火!”
化羽恍然,此處是靈沼,如果禦火恐怕會失控。眼看他和司劍擅長的術法都不得用,只能用最笨的方式:“肉搏”。
司劍和化羽都是靈武力了得的神仙,卻應了那句“好虎架不住群狼”,這些萬年散靈單個論都不足為懼,可他們糾纏在一起,有的凶狠,有的幽怨,幾萬年裡積攢的怨憤著實能變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化羽還要顧慮到背後的百事通。他的凡人身軀,可是經不住靈沼的侵襲。
“看好百事通!”司劍不忘叮囑,“我可不想最後帶著一堆白骨回去!”
司劍不是玩笑,地府不收百事通的魂魄,不代表他的肉身不會壞。但是讓化羽分心顧全百事通的後果便是司劍自己需要抵擋更多攻擊。
面對滅不淨打不散的靈沼之力司劍和化羽都倍感疲乏,他們咬牙堅持,雖舉步維艱,只能一寸一寸邊殺邊向前推進。
很快,他們就發現隨著前進靈沼的力量越來越強,進攻也越來越凶狠,越前進就越明顯。
可是,他們沒有後退的可能,稍微的松懈都可能前功盡棄,只有一鼓作氣殺過去。
他們就這樣抱著拚盡最後一絲靈力的決心,面對並不確定的出路一路殺出了沼澤。
落地的一刹那,踩著腳下結實的土地,化羽一頭撲了下去。他想翻個身,卻聽身後嚷道:“你別動啊!”
那一刻,化羽笑了,雖然吃了一嘴土,卻有一種無比的暢快。
他們稍作休整。化羽看著走過來的路若有所思。
司劍看著他的表情,便問:“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方才我們一路過來,集聚的靈力越來越多。”
“幽魔谷本就是散落於這世間的各方靈力匯聚而成。沼澤又是極陰之地,自然是靈力最為聚集的地方。”
“如果腹地靈力強兩側弱,
或者兩側強腹地弱都能說得過去。為何,偏是一路越來越強?” 化羽說著望向四周,微微張開雙臂,“有沒有感覺到即便此處的靈力也比方才我們轉過的那些地方強不少?”
司劍閉目深吸口氣,化羽說得沒錯,他們都在思索其中緣由,突然異口同聲:
“魔族!”
“是死去魔族殘留的靈力。”
“這裡在歸屬仙家以前一直是魔族流放犯人的地方。魔族不修仙道,沒有輪回一說,一旦身死就是形神俱滅。但靈力無法消散殆盡,還是會有些許殘留。”
“沼澤難過,所以大部分被流放的魔族死於通過沼澤之前,也就把靈力留在了這裡。這說明——”
“這說明這裡更接近幽魔谷的入口!”司劍和化羽同時激動道。
化羽再次想起九哥哥跟自己說過的那句:“入口為何不能成為出口?”化羽不禁念了出來。
“你說什麽?”
“哦,九哥哥曾說過,世間的路都可回頭,出口也可以是入口。我想,我們可能快找到出口了。”
九哥哥這個名字司劍還是第一次聽說,顯然是化羽下意識才說出的,所以,雖然好奇卻沒有追問,而是回道:“那就抓緊吧!”
於是,他們繼續前進。後面的路相比要順利很多,直到他們看到眼前的紅光,感到熱氣從腳下升騰。
前方便是萬丈深淵。深淵裡是滾滾熔漿。面前只有一條不足一腳寬的山路跨過深淵通向另一端。
化羽背著百事通,所以還是司劍率先開路。她本沒把這當回事,飛身而起想飛過去便是。誰知沒走多遠就被強勁的氣旋掀了回來。
方才通過沼澤耗費巨大,即便沒有剛剛那一戰這詭異的氣流也讓她摸不著頭緒。
接著,她和化羽嘗試了各種辦法,禦劍也不可以;展翅,那詭異的氣流就像無數隻手拚命扯著他的翅膀;他們自己過去都費勁別說還要帶著百事通。
只能再次回到最原始的辦法——走過去。
化羽背著百事通走上那條比繩索寬不了多少的路,一身仙力卻只能亦步亦趨小心翼翼,讓他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時初上四羽閣的情景,恍惚間不覺笑了下。
“小心!”司劍提醒道。
“你不問我剛才笑什麽?”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說笑!”
“就是,”百事通也緊張道,“你——你當心點。”
化羽卻笑道:“沒事。就算是條繩子,我也能過去!”
話音剛落,一陣巨風,淵底的熔漿猛然竄了上來,像無數條紅蟒,帶著灼人的熱氣和充滿幽怨氣息的靈力。
百事通受到驚嚇身體一晃,連帶著化羽重心猛然失衡一下子跌落下去。他反應靈敏,跌落的刹那用一隻腳背勾住路面,來了個金鉤倒掛。
司劍聞聲轉身甩出銀鎖,化羽抓住鎖鏈借力飛身回正,重新站上路面,總算有驚無險。
他們一行小心翼翼終於通過險道抵達對岸。
化羽仿佛看到勝利就在前方,不免興奮,他松開百事通便飛身衝了上去,結果被重重彈了回來,如果不是司劍在後面一把撐住,那力道足以將他掀落崖底。
“結界?”
化羽上前立定,運轉靈脈刹那間釋放出一股強勁的靈力試圖打破結界。結果卻是手腕一麻,半數靈力逆脈而行,讓他好生難受。
化羽不信邪,甩了甩手剛想再試,卻被司劍一把摁住手腕。
“這裡的結界以群山為屏障而立,層層疊疊,根基牢固。”司劍一邊說一邊若有所思,“這是魔族古老的結界。可別小看它。”
“你有辦法?”
司劍輕輕搖頭,“至少說明,這裡是山谷的邊界了。”
一句話點醒化羽,是啊,走到這裡就到了頭。如果他們一行的方向是朝著入口,而這裡又是死路一條,那入口究竟該在哪裡?
他環顧四周,看不到其他可行的通路。排除入口處曾經把守的魔兵,還有什麽力量能夠促使那些犯人一路來到這裡而沒有回頭?
化羽再次把九哥哥說過的話反覆琢磨,入口也是出口?還有什麽?他望向深淵滾滾的熔岩,抬腳踢了塊石塊下去,瞬間被淹沒,連個泡都沒冒。
“能好好活著,誰會想死啊?”九哥哥的話音猛然響起。那時,她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並未引起注意,難道,她是在暗示幽魔谷的出路之謎?
如果幽魔谷的入口是在深淵下面,自進入的那一刻起便被熔岩驅趕著一路奔命,然後就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了。如果是這樣……
“向死而生!”這才是九哥哥那番話的重點所在。
化羽頓時想通,並將自己的推測告訴司劍。
對此大膽的想法司劍並沒有質疑,她下意識看了百事通一眼,然後提議先去探一下。
“我來!”
化羽說著張開雙翼,轉瞬間,每一根羽毛都燃起了火焰。
看到這一幕,司劍心裡有了底,便眼看他縱身而下,身披火光在深淵裡盤旋,幾次都幾乎擦著奔騰的熔岩而過,飛著飛著就不見了蹤影。
百事通提心吊膽,眼睛都不敢眨,卻看司劍站在崖邊紋絲不動,仿佛頗有底氣。
過了好一會兒,沉寂的淵底終於傳來羽翼拍打的聲音,化羽逆風而上飛上山崖。
“看!”他抬手遞過一件東西。
司劍這才松開拳頭接過一看,是一隻匕首的殘骸。
“靈器?”
“嗯。下面還有。它們的主人不在了,但靈器還殘留在石壁上。可見,曾經有人前仆後繼從崖壁上攀岩而上。還有,我找到出口了,就在岩壁上!”
原來,岩壁上並非只有一個洞口。熔岩漲漲落落,依據時間不同會灌入不同的洞口,所以洞裡的人才會被身後的熔岩追逐拚命從其他洞口逃出,然後向上攀爬逃命,卻都沒想過其實回頭才是生路。
“我觀察了熔岩流動的規律,只要我們速度夠快,應該可以避開!”
原來,化羽方才耽擱許久是在觀察這個。
事不宜遲,司劍和化羽決定行動。看著滾滾熔岩,百事通死活不肯,最後只能被司劍一巴掌拍暈。
因為要照顧百事通這個凡人,司劍和化羽行事起來難免束縛,幸好還有銀鎖,用來攀岩方便了很多。
又是一番驚心動魄,好在司劍和化羽配合默契屢屢化險為夷。終於,他們走進漆黑的山洞,一路前行,前方終於有亮光投入。
化羽背著百事通一路飛奔率先衝出山谷。
司劍緊隨其後。然而,當她邁出山谷的刹那,看到的卻是化羽石雕般的背影。
在他們眼前,山河已不見顏色,仙魔兩軍的廝殺早已進入白熱化。
兩軍開戰可以想象,但戰至如此慘烈是司劍根本料想不到的。那一刻,她說不出自己是何種心情,下意識飛身而起,想衝進戰場看個究竟。
獻光神君本沒把如今的魔兵太放在眼裡, 但凌秀子一番運兵竟讓他沒能佔到便宜,一下子打亂了他速戰速決的計劃。
身為戰神,獻光神君也是天生的驕傲,面對並不明朗的戰勢,他果斷改變策略,決心對整個魔界痛下死手。
獻光神君動用戰神權限,引來天雷和真火,準備對魔界實施滅世之殺。
魔族不懂這番操作,但凌秀子立刻警醒,他瞬間一身冷汗,這是寧可從此萬物不生也要置魔族於死地。他一時悲從中來,憤懣之情無以言表。
一直以來,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期許,換來的不是包容與和平,而是趕盡殺絕。那麽,自己究竟為魔界做了什麽?將狼群馴養成溫順的羊羔,然後送到天帝的刀俎之下?
那一刻,曾經寬和雅致的凌秀子徹底崩潰了。
他知道,以如今的魔兵之力根本無法抵擋滅世之殺,縱然自己修的是禦火之術,但面臨天界天雷和真火的雙重威力,最多也只能相抗一時,想要護佑整個魔界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不能護佑魔界,自己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於是,凌秀子不再寄希望於理論,當漫天雷火齊下,他凌空而起做了平生最決絕的決定。
那一刻,化羽和司劍正好趕來,巨大的衝擊力將他們掀翻出去,連靈力都失去了控制。
緊接著,只見漫天紅光,耳畔便沒了聲音,腦袋裡也只剩下嗡嗡發懵的感覺。
一道電光,天雷和真火反噬的力量讓獻光神君向後飛出去好幾步,他使勁抓緊戰槍才勉強穩住身體,同時一口真血衝上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