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羽的臉上顯露出少有的緊張神色,然後他吸了口氣,這才回道:“兵營所在。”
聽此言,化羽抬腳就向前,“去的就是兵營。”
寒羽緊趕一步,擋在化羽面前,“不可!”
化羽眉眼怒挑,呵斥道:“這可由不得你!”
“本族族規,兵營禁地,無有王令,任何人不得踏足!”寒羽的態度異常堅決。
“那你就下令!看來,本仙這次是來對了。你若再想阻止,只怕來的就不只是本仙一位了。”
寒羽知道化羽並不是嚇唬自己,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於是態度緩和下來,換了種語氣說道:
“一定要看?”
“一定!”
寒羽看著化羽,認真道:“那就先跟我去一個地方,之後若閣下還執意要入我族禁地,那麽本王奉陪就是!”
寒羽的態度十分堅決,倒讓化羽沒有料到。他微微揚了下下巴,回道:“在你面前的可是仙。你想耍什麽花招的話還是及時收手。你,瞞不了本仙。”
“沒有什麽花招。還是說,閣下不敢隨本王一走?”
“哼。本仙只是將醜話說在前面,免得你事到臨頭再後悔。”
寒羽若有若無的笑容裡藏著一絲輕蔑,他沒有再接話,而是向旁閃了一步,“請吧!”
化羽隨他七拐八繞來到山谷更深處,原來谷中還有低谷,地勢更加險峻也更加隱秘。當中一條窄道,兩側山崖高聳,乍一看便是一個容易伏擊的險地。
即便沒有成仙,對曾經戎馬生涯的化羽來說這樣的情形也是一眼便能看穿,於是故意問道:
“帶本仙到此,是何用意啊?”
寒羽卻顯得鎮定自若,抬手朝著兩側的山崖一指,“請看!”
化羽抬頭看去,只見崖壁上坑坑窪窪仿佛布滿了小洞,而且位置很高,洞口整齊平滑,分布也比較均勻,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化羽不由暗自發笑,眼前所見恰恰證實了他的懷疑,寒羽是想在這裡對自己動手啊?且別說就這點伎倆能不能得償所願,就算他傷得了自己,要知道誅仙的罪名可是整個妖族都承擔不起的。
“你可知——”化羽剛想問他可知誅仙是何罪責,話剛出口,卻聽寒羽說道:
“看到那些石洞了嗎?那些就是當年妖仙大戰時留下的。”說著,他故意看了化羽一眼,“哦,我怎麽忘了,那個時候妖仙還沒出生吧?”
化羽臉一沉沒有應聲。卻聽寒羽繼續道:
“即便如此,我想閣下在仙界也該多少聽說過那場戰事吧?而我,可是親身經歷過被仙門屠族的幸存者!”
他竟然用了“屠族”二字,若是被有心之人聽到,單就這兩個字也能告他一個對仙門不敬。然而,化羽沒有吭聲,靜靜地聽他把話說完。
“你知道那種絕望嗎?就像待宰的羔羊,眼睜睜看著鋒利的刀劈向自己的脖頸。可,我們是無辜的。我們為什麽要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我們是妖,不能像凡人那樣修仙得道,也不能像凡人那樣在廣闊的疆域裡繁衍生息,即便我們天生低人一等,可我們所求並不多,難道說連生的權利也沒有嗎?
那些石洞是做什麽的?那是仙門殺進來的時候,族人們在山壁上鑿出的用來給幼子們藏身的地方。一部分族人拚死爭取到的時間,另一部分族人磨光了爪子,磕斷了牙嘴鑿出的避難所,成了延續我族的希望。如果沒有這些石洞,我族當真就要滅族了!”
沒有預想中的伏兵和陷阱,
只有眼前紅了眼眶,聲音顫抖的寒羽,和那些讓化羽揪心的話。 “化羽,如今你是仙不假,但你不能否認,你有一半的妖族血統。我就問你一句,你們仙門口口聲聲說所為無二,唯天下蒼生,難道說這個蒼生不包括我們妖族嗎?我們不配被公正對待嗎?昔日那些滲入土壤石縫的族人鮮血至今還在,我們也早已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卻時至今日沒有得到一個詔告三界的平反,哪怕是來自仙門的一句道歉!”
寒羽的話扎進了化羽心中,讓他自然而然想到自己為魔界爭取公正的初衷,無論今時的魔族還是昔日的妖族,他們所要不過一個真相,一句公道。
“先王重建萬妖谷之時,方設兵營,定下族規,非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因為那裡,將是護衛族人最後的脊梁,是我們全族的底線!不是我有意阻攔,也不是我意圖不軌,今天,我就說句實話,即便你是仙我也敢說,即便你要將我告上天庭我也照說。”
寒羽說著盯著化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仙門,我們信不過!”
“信不過”三個字十分刺耳,但化羽卻未感到一絲氣惱,反而有些不自覺的羞愧。
見化羽一直沉默不言,寒羽緊上一步追問道:“話我說完了。閣下依然堅持要去兵營禁地嗎?”
此時,化羽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終於開口回應了,“是!”
隨著這個“是”字乾脆落地,寒羽咬著牙槽狠狠地點了點頭,“好!”
一路上他們都沉默不語,氣氛再次降至冰點。然而,化羽的心中確是翻江倒海。
再次站在禁地前,隔著濃濃迷霧,一絲異樣感覺迎面襲來。化羽本來正因心緒不寧而出神,突然警醒,他偷眼瞄了寒羽一下,卻見他的臉上有那麽一瞬的緊張。
化羽突然抽回前進的腳步,驟然轉身,輕輕說了句,“也罷。”
寒羽一愣,然後趕忙跟上。
山壁石座前,化羽停下,“你當真以為本仙沒有察覺?”
寒羽又是一愣,這句話他當真沒聽懂。
卻見化羽轉過身,“昨晚,那壇酒如果沒有打碎;方才,如果本仙沒有停步,結果也不會改變。你的這些伎倆並不能奈何本仙絲毫,反而害的是你和你的族人。本仙方才停步,不是害怕,而是不想給你犯錯的機會,不想因為你一人的錯誤連累妖族!”
此時,寒羽已經知道問題所在,顯然,化羽誤會了自己。但他沒有解釋,反而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你以為,我怕你啊?”
寒羽的態度霎時勾起化羽的怒火,他眉峰一挑,譏諷道:
“看來,你不僅毫無德行,還不自量力。哼,實話告訴你,本仙此次,一來為體察妖族民生,二來,便是帶你回九天請罪。”
寒羽心裡一“咯噔”,這家夥果然來者不善,臉上卻未見怯色,回道:
“本王何罪之有?”
“明知故問。若不是你勾結魔族長老屠暝謀反在先,就不會有後來的魔界浩劫。於法於理,你都該上九天自行請罪。”
寒羽自知理虧,但他更清楚自己無論如何不能跟化羽走,離開萬妖谷再想回來怕是就難了,先王就是個例子。而且,魔族本就是仙家的眼中釘,所以,他有理由相信這次本就是仙家找借口進行討伐,若不自動送上門去,天帝才不會搭理自己。於是,鎮定一笑,反問道:
“有何憑證?”
一句話已經表明了對方抵死耍賴的態度。的確,如果他自己不認化羽確實沒有辦法。
其實,自這份寬赦令下達之時他就看清了一件事,天帝根本沒打算為魔族主持公道,所以,即便有寒羽的這份證詞,也只能說明大戰之前魔界內卻有內訌,並不能證明其他。所以,帶走寒羽並非必要舉措。
但化羽的性子,你越是強硬他便越是不饒。於是,他越發傲慢地揚起了下巴。
“是個男人就別花力氣在抵賴上。本仙給你指條路,若你打得贏本仙就隨你的意。怎麽,不是不怕嗎?”
化羽已經公然挑釁,寒羽再不接招就當真下不得台了。他故意松動著手腕,繼續用輕蔑的口吻回問:
“怎麽個打法?”
“別說仙家欺你,咱們這回就收起靈器,各自封了靈脈,真拳實腳地打一次!”
化羽說的其實是他從軍生涯裡和戰友們解決紛爭的一種方式,大家放下兵器,脫掉上衣,赤手空拳打一架,他們認為真男人就該公平對決。
寒羽愣了,通過前兩次交手他已經領教了化羽的厲害,如果各自禁用靈力倒似乎對自己更為有利。可是,一想到這提議實則來自於化羽的傲慢,根本沒把自己放在眼裡,他就更加氣不打一處。
“那就別廢話,動手吧!”
化羽微微一笑,也不在乎對方是否會耍詐,自行封住仙脈。
寒羽又是一驚,見對方行事磊落,他便也封了靈脈,然後斷喝一聲,身後張開一對碩大的墨色羽翼。化羽雙拳緊握,用力打開肩膀,隨著一道金光那雙美輪美奐的金色羽翼驟然張起。
化羽此前從未在萬妖谷生活過,並不知道妖族的習慣,但這次,在寒羽的“引領”下,他使用了羽妖一族最原始的搏鬥方式。
在羽妖年少靈力尚淺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打鬥依仗的幾乎都是各自羽翼的力量,飛行、支撐、保持平衡以及用作武器,所以,誰的羽翼更大、更堅韌有力便會在打鬥中佔據上風。
寒羽同樣見識過化羽那與眾不同的金色雙翼,他不服,長得好看又怎樣,自己擁有羽妖和虎妖兩大最強部族的血統怎會輸給一個凡人血脈?
隨著兩對羽翼同時煽動,在飛沙走石中二位天上地下打在一起。
聽說王上和那個自稱妖仙的家夥打了起來,眾妖們紛紛前去觀戰。年輕的小輩們有給自己王上呐喊助威的,有純粹吃瓜看熱鬧的,也有好奇來開眼界甚至觀摩學習的,只有經歷過昔日妖仙大戰的老輩們才真真捏了把汗,不知出了什麽事,一個個提心吊膽,甚至有人開始考慮逃生事宜。
這一切,當事的二位全然不知,他們打得難舍難分,一個很少使用翅膀尚不熟悉,一個憋著一口氣誓死不讓,一來二去讓這場爭鬥勢均力敵。
這一架他們打了一天一夜。終於在旭日高升之時,勝負漸漸明朗。
寒羽的翅膀掀起一塊巨石衝著化羽砸去,化羽騰身閃躲,那巨石擦過化羽的身體衝著石座而去,寒羽連忙衝上前攔住巨石。
由於不能使用靈力,他只能徒手接住巨石,用力將它推開。激戰了一天一夜的他已然體力不支,化羽見狀飛身上前助力,這才成功將巨石移放到山頂安全處。
寒羽看準時機想要偷襲一擊製勝,誰知化羽一個反手扼住他的脖頸。
寒羽沒有化羽征戰沙場,長期近身肉搏的經歷,更不曾有他百年修仙苦練筋骨的付出,自然想不到他和化羽的差距已不能用“屈居下風”來形容。
化羽摁著寒羽一陣疾風向下衝去,終使他背部著地沒有了還手力氣。
“你輸了!”化羽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著寒羽。
寒羽爬起身,胸中的惡氣讓他唇角顫抖。
“隨本仙走吧!”
寒羽卻是嘴角一挑,“何時說定打輸就要跟你走的?”
“又想抵賴?”
“是閣下你說如果我能打贏就隨我心意,如今輸了,你不隨我就是,何必提額外條件?”
嘿,化羽真想不顧仙門體統罵上一句臭不要臉的。雖然此次本就是教訓他為主,帶他回天庭並非必須,但他的一再耍賴讓他氣惱不已,倒是很想把他鎖回去了。
化羽調整心緒,一邊解開仙門上的封印,一邊用低沉的嗓音說道:“你可想好了,違抗仙令會是什麽後果?”
不等寒羽回話,突然從旁衝出一人,拱手道:“請王上遵從仙令!”
化羽一看,來者也是熟人,那不是自己向來討厭的棠洛嗎?依舊是翩翩公子模樣,一樣是一眼看去就渾身不適。
寒羽笑了,“你說什麽?”
棠洛重複道:“請王上為我族安危考量,遵從仙令吧!”話音剛落,身後又紛紛站出幾位,附和道:
“請王上為族人生計,遵仙令吧!”
寒羽這下真真被氣到了,化羽倒是覺得好笑至極,這還沒怎樣呢就內訌了,不過也足見棠洛的極品德行,讓他越發厭惡。
寒羽雙拳緊攥,憤怒使靈力在體內劇烈竄動,隨時都可能迸發。
然而,還沒等他爆發,卻聽一個尖銳的聲音由上而下怒氣衝衝道:
“誰敢逼迫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