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蕊告訴化羽,五梅峰得名於五座山峰排布如梅開五瓣,虛禹尊者居其中一峰,即無名居所在,座下四大掌事弟子各領一峰,是為四羽閣。
“走吧,咱們先去金羽閣。”
夭蕊帶著化羽走上吊橋。四周氣流穿行,橋身來回搖擺,化羽使勁抓住繩鎖仍覺腿肚子打轉。
“你要是害怕就閉上眼!”說話間夭蕊已經抓起化羽的手,緊接著一路飛奔。
化羽隻覺自己的腳懸了空,分不清哪一步是實哪一步是虛,僅一眨眼竟就到了對面。
他的一顆心還沒來及放下,便被眼前景色驚住。
一片楓林掩映下,宮宇樓閣漸顯真容,處處金裝玉裹,雕欄畫棟,富貴景象難以言表。陽光下,金色的琉璃瓦點亮了整片楓林。難怪叫金羽閣,簡直金光閃閃,奪人雙目。
夭蕊指著高處亭台裡的人影說:“那位撫琴的公子就是鳳鳴師兄,你須叫師伯。”說著,便引他前往。
一路上,化羽的眼睛完全不夠用,他長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氣派的庭院,就連遇到的閣中弟子也一個個相貌堂堂,器宇不凡。
夭蕊見他好奇便解釋道:“鳳鳴師兄生於皇家,自然講究。金羽閣的一應用度都是差買辦萬裡迢迢從皇城運來。這閣中弟子不僅出身名門,相貌也要出眾才能入得他眼。”
“這麽挑剔?”
“鳳鳴師兄姿容俊朗,年少時便有陌上公子的美譽,對身邊人的要求自然就高了。”
“所以,師伯本姓莫?”
夭蕊噗嗤笑了,“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意思,不是莫。鳳鳴師兄俗姓齊,是皇姓。”
“哦,我讀書少,沒聽過。”
說完這句,化羽擔心被嫌棄連忙補充道,“不過,我是認字的。小時候我娘教過我。”
夭蕊的心瞬時就軟了,她看著化羽一臉笑容反而更多了分憐惜,“巧了,墨羽閣有座藏書樓,以後有的是書給你讀。”
夭蕊引著化羽來見鳳鳴,不過簡單客道了幾句,雖然禮貌得體總覺得隔了很遠。也對,皇室公子與生俱來的傲慢也是正常。
金羽閣臨著的便是化羽心向往之的雪羽閣。
可是,通往雪羽閣的路簡直就是萬丈深淵,除了雲海什麽也看不到。
夭蕊看著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欣賞完他那驚恐萬狀無計可施的表情後愉快地抽出一條藤蔓甩到對面,然後另一隻手又變出一條藤蔓將化羽攔腰綁住,就這樣帶著他一起蕩到了對面。
“好啦,歡迎來到我的地盤。”
話音剛落,一陣風起,天空竟飄起了雪花。
“下雪了?這裡竟然——”化羽抬手接住一片,才看清那分明是白色花瓣。
“是梨花!我們雪羽閣的梨樹四季花開,每當風起落英勝雪,便如這般。”
夭蕊說著戳了戳化羽,“小孩兒,走啦,帶你去看真正的美景!”
她拉著化羽來到一棵梨樹後藏起,“噓,悄悄看著便好。”
化羽定睛望去,只見鶴舞一身白色羽裙正伴著漫天落花起舞,花瓣的輕盈,羽毛的靈動,身姿搖曳間真的宛如仙鶴舒羽……
化羽呆呆地望著,隻覺一顆心慌張得無處安放,以致如何被拖走的都不記得,直到腦袋被重重地敲痛。
“醒醒,看路!”
“看——”化羽什麽都沒看清呢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蠻力甩了出去,好似方才的那條藤蔓,
擦著兩峰間唯一的鎖鏈“滑”了過去,然後結結實實摔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化羽站起來抹了抹嘴,一回頭就見夭蕊踏著鎖鏈飛身而來,颯爽英姿令人稱歎,便連挨摔的不悅也瞬間抹平。
與金羽閣的金碧輝煌不同,翠羽閣有著那種小橋流水,竹林禪院的恬靜淡雅,如水墨山水,也似世外桃源。
夭蕊說三位師兄中鶯歌最是親切,他本名鶯哥,來了四羽閣改為鶯歌,但大家都喜歡叫他聲鶯哥哥。
說話間他們來到一間花房,滿屋花香,怡人沁脾,其間那位藍衣公子亭亭而立正在細心地修剪一株蘭草。
仔細一看,這屋內千株百種盡是蘭花,連鶯歌衣襟上繡著的也是蘭花圖案。
聽到腳步聲,他回過頭衝二人一笑,那一回眸顧盼輕揚,連化羽都不由心頭微顫。
“小夭來了,”鶯歌放下花剪移步上前,對化羽道:“你叫化羽對吧?”
化羽忙應:“徒侄化羽見過鶯師伯。”
鶯歌笑笑:“是個機靈孩子。墨羽閣這回該熱鬧起來了。”
化羽悄然端詳鶯歌,他身上有一種剛柔並濟的獨特氣質,剛毅卻不彪悍,柔婉但無妖媚,這樣好看又氣質清新的公子實屬少見。
鶯歌說著轉身端起一小盆蝴蝶蘭遞到化羽面前,“這個就當我給你的見面禮。”
見化羽有所遲疑又補充道:“拿著吧,小小年紀還是要多些生氣。”
十年來,這是化羽第一次收到禮物,他激動得無以言表,一路上都緊緊抱著,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
“前面就是你們墨羽閣了,快過去吧!”
化羽望去,這兩座山峰的距離算是最近的,且中間依稀可以看到一些石階。他指了指自己比劃了個行走的手勢,一臉懷疑地看著夭蕊。
夭蕊抱著胳膊,衝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讓我自己走過去?”
“不然呢?用腳自然是走嘍。”
“開什麽玩笑?”化羽嚷道,“要死人的!”
夭蕊歪著頭故作思考狀,“也是哦,萬一摔下去——還是幫你一把!”
話音剛落,她便一腳踹在化羽的屁股上,把他踹出去幾十米遠。
化羽踉踉蹌蹌就上了雲中石階,這才發現那些石階竟然是活動的。
不敢低頭,腳下是看不到底的雲海,抬眼望去前方是飄忽不定的石階。站也站不穩,走又不敢走,退也無可退。
化羽心一橫,試探著抬起腳,咬了咬牙朝前邁了過去。踏上石階的一刹激動之心褪去了一半恐懼。立刻,石階的突然移動讓這一切變成了噩夢。
眼看化羽身體不穩就要跌落,夭蕊飛身一把將他抓住。
正是這一次被夭蕊帶著穿越雲海的體驗讓化羽愛上了飛翔的感覺。直到落地,他的臉上都還掛著興奮的表情。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孩兒。夭蕊想著,一抬眼,不遠處的扇形山門內尙輕已經等著了。
“小孩兒,尙輕姐在等你了。最後送你一句忠告,寧肯跟燕師兄胡鬧也莫在尙輕姐面前逞強,否則——你會知道的。”說著把化羽輕輕一推。
化羽朝那扇形山門走去,隻覺四周的風裡都是淒涼滋味。
尙輕轉過身。她換了件白衣,尤襯得肌膚光潔如玉,眼眸卻依然清冷,甚至還多了分凌厲。
一路無語,化羽卻明白了鶯歌為何要送自己花。誰家墳頭還沒幾棵草,可這地方除了山門前的兩棵巨松,剩下的地方連個狗尾巴草都看不到。
尙輕猛然停步轉身讓化羽猝不及防,一個沒刹住手中的花盆便撞到了對方胸上。
還好有個花盆當緩衝,否則明年的今日是不是就該給自己上墳了?
化羽忙開口轉移尷尬,“那個小——叔叔,”他一緊張竟把小師叔叫成了小叔叔,“我住哪兒啊?”
尙輕冷著臉,“你來的突然,並沒有準備你的房間。眼下閣中只有這裡有地方。”說著一指旁邊一座高樓,
“這是四羽閣的藏書樓,地上七層,地下兩層。這三天你住樓裡,另負責把上上下下打掃一遍。”
“我一個人嗎?”
“嗯!”
什麽,九層樓一個人打掃?她這是故意欺負新人嘛!
化羽剛想抗議,尙輕一個回頭,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襲來便讓他閉了嘴。卻聽她淡淡說道:
“樓頂有鍾,沒事別亂敲!”然後衣袂飄飄,身影漸遠。
化羽心裡罵著,恨自己怎麽被這個冷面姑婆拿捏了。他抬頭望向書樓,上面四個字“羽畫書香”,在他眼中卻分明是“化羽遭殃”。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
此時,尙輕“安頓”好化羽向燕翔複命:“我把他扔在藏書樓了,仙元節之前他都沒機會出來。”
燕翔點點頭,“這小子來得蹊蹺。應該給翠羽閣的卻指給了我,別是老東西起了疑派這家夥來當細作。你要盯好了。”
……
想著鶴舞在梨樹下翩然起舞的畫面,化羽的自我調節模式奏了效,迅速恢復了元氣。
“不就九層嘛,小爺來啦!”
化羽揮舞著掃把直奔最底層,想著從最下面開始再一步一步登頂的感覺應該不賴。
肚子咕咕叫,他卻哼起小曲。
突然,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腳面上倏地一下竄了過去。化羽一驚,隨拿燭台照去,看到一個小家夥正在距他不遠的地方磨著爪子。
“謔,好大的耗子!”
話音剛落,對面那小東西突然轉過頭看著他,“我不是老鼠!”
化羽本能地向後跳了一步,老鼠也說話了?那蝴蝶是夭蕊變的,這老鼠呢?
這時,從一旁不知什麽角落裡又跳出一隻,跑到同伴身邊低沉著嗓音問道:“怎麽啦?”
“這個人居然說我是老鼠!”
另一隻抬頭看了看化羽,勸解同伴道:“看著面生,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生瓜蛋子。”
“說誰生瓜——呢?”化羽這下來了勁。
第一隻眨巴眨巴眼,對後來的說:“他好像能聽懂我們說話耶。”
“對,”化羽叉著腰,“我聽得懂。所以,說話注意點!”
罵人那隻於是回道:“那我向你道歉好了。不過,我們並不是老鼠,我們是松鼠!”
那小東西不卑不亢,說話有條不紊,化羽既驚訝更覺有趣,這山上的動物也果真和下面的不同。
“哦——山門前的大松樹。那你們不在樹上呆著怎麽跑這裡來了?”
“來這裡避雨。”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過窗欞,緊接著一聲驚雷,雨就算來了。
山上的雷聲果然比平地響,兩隻小東西嚇得忙朝化羽衣服裡鑽,惹得化羽哈哈大笑,於是找了個牆根坐下來護著它們。
等雷聲停了它們才鑽出來,還不忘跟化羽道謝。
化羽抱來一堆書給自己生生搭出一個床鋪。兩隻松鼠就在他左右同他聊天。
“你為什麽一個人住這裡?是做錯事情挨罰嗎?”
“這裡常有人挨罰嗎?”
“並不多見。 ”
“你們就住這山上嗎?門前的大松樹?”
“嗯,我們生在這裡。”
“常來藏書樓?”
“沒人的時候常來!”
“來避雨?這裡經常下雨嗎?”
“我們喜歡藏書樓。”“對,因為我們有追求!”
“追求?哈哈哈哈——好吧,那是什麽追求?”
“修煉啊。先成精,再煉妖元,等固了妖元就能化成人形。”“我們想下山去走一走。”
“然後呢?修仙嗎?”
“妖就算再怎麽修煉也成不了仙的。”
“為什麽?”
“妖族不得入仙門,這是規矩!”說著,其中一隻跳上了書架,從裡面翻出一本書翻開來送到化羽面前。
化羽照著燭火看清上面的內容,“妖族若想成仙,必先通關。獨闖八十一禦仙陣,四十九仙弩陣,單挑十二仙劍,若仙家認輸,方可錄入仙籍。亙古以來,未有成功者。”
化羽環顧書樓,突然覺得這裡似乎藏了很多奧秘,或許待在這裡並不是什麽糟糕的事。這兩個小東西說的沒錯,這裡可以遮風避雨,比起自己曾經住過的牛棚草垛已經算得上“豪宅”了。
“對了,我叫化羽,還不知你們的名字?”
“松鼠沒有名字,那是等化了人形才考慮的。”
“別啊,要不,我先給你們起一個吧。你叫松一,你叫松二,怎麽樣?”
那一刻,化羽分明看到了兩對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