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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妄澗》第217話 預夢9天
  《九天實錄》記載,四萬年前,乾定帝君詔告三界,傳帝位於重明天君,便是先帝。因先帝尚未歸元,故未得帝號,至今皆以先帝稱之。

  時隔久遠,後世仙神對先帝的了解皆從文獻,故鮮少有人知道重明天君以外他原本的名諱。

  “他叫蒼濁微。”

  清塵,濁微,那一刻司劍恍然明白他們原來竟是故人。

  乾定帝君在位時膝下原有兩位天君,他們並蒂雙生,哥哥重冼,妹妹重顏。他們各開仙府,廣招仙徒,無論從修為、聲望乃至在整個仙界的影響都勢均力敵,故而,誰會成為下一任天帝一直是仙神間長久以來議論的話題。

  蒼清塵和蒼濁微便是重冼門下的兩名修仙弟子。他們自少時相識,脾氣秉性皆很投緣,日子久了,同門情、摯友誼日漸深厚,儼然比親兄弟還親。

  同樣天賦絕佳又用心刻苦的二人隨著時光流逝修為大漲,在一眾師兄弟中早就脫穎而出飛身成仙,後又順利晉升上仙。

  但他們不滿足已有的成就,開始尋求更高挑戰。當一個個別人眼中不可翻越的高山被他們聯手攻克,他們的野心越來越大,竟開始著眼於不可挑戰的領域。

  時空可變幻否,天命可預知否,千余個日夜他們醉心於此,稍有進展便樂此不疲繼續鑽研,還真的被他們倒騰出了些名堂。原來,時間是打開一切的鑰匙,掌控了時間,空間便不成阻隔,未來也盡可預見。

  那日,蒼清塵在白沙上演算,顆粒細微的沙子閃著點點熒光,恍惚間竟如一面鏡子映出了遙遠的未來景象。

  由於那畫面太過震撼,加之蒼清塵自知自己的仙法尚不成熟,懷疑所見只是幻像便沒有同蒼濁微講。可心思更為單純的蒼濁微卻將自己夢到的預言毫無保留的告訴了蒼清塵。

  “看樣子我們還是沒成。我原以為自己的預夢術差不多了,結果昨夜竟造出個無比荒唐離譜的夢境。咱們有言在先,說了你可不準笑我。”

  蒼清塵嘴上說著不笑,心裡卻已經有了異樣的感覺,不過蒼濁微一心在描述夢境並沒有注意。

  “我竟夢到我成了天帝,夢境中還有一時軌,上面顯示時間近四萬年,我竟當了四萬年的天地之主,你說離譜不離譜?”

  蒼濁微說著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完全沒把這事當真。可蒼清塵心裡卻是一顫,如果演算有誤,他和蒼濁微的失誤也太過巧合了吧,而且,他看到的似乎更多。

  蒼清塵本就心思細膩,在沒弄清此事利害關系之前便沒敢輕易同蒼濁微講,恐他那藏不住事的性子再弄巧成拙。可就在這個檔口,蒼清塵迎來了他仙生中至關重要的一位尊者。

  原來,蒼清塵幼時被一仙尊看中帶走修仙,還直接入在重冼天君門下不是巧合,更非運氣,而是因為他是向陽指定的天刑司掌事接班人。只因當時他肉身凡胎只能從頭修行。而今,他的修為已經大成,該是去往鍾靈台受訓的時候了。

  第一次踏足鍾靈台接觸天宮至高機密的蒼清塵,一邊為天命玄妙而感慨,一邊又惴惴不安。

  他本還糾結要不要把自己演算所見告訴蒼濁微,而現在非但對他要守口如瓶,對天刑司更是不敢透漏分毫。那時的他只希望自己修為不足,所有演算皆為失誤。

  可是,回想蒼濁微當年先在他處修行,後來才拜入重冼門下,那時他們都值少年,蒼濁微雖入門較晚依然被列在“蒼”字輩,因年紀比自己略小,

從前便尊自己一聲師兄。如此算來,若向陽亮時帝君臨世,便正該是蒼濁微出生的時候……  天刑司看不到天命宮內無常的動靜,卻在無常點亮前夕召回了繼任掌事,這種巧合也是天命所致?

  蒼清塵不敢思量,他第一次對自己未來的仙生感到一絲不明的忐忑,以致竟不敢再輕易挪動演算的手指。

  不久後,天帝突然下旨收蒼濁微為義子,封號重明天君。要知,蒼濁微是重冼天君的弟子,“蒼”字輩在他所有弟子中也是不靠前的排位。這麽一個小徒弟竟一躍成為仙師同輩,當年在整個仙界都轟動一時。

  然而,更為轟動的事接踵而至,幾乎沒過太長時間,天帝便詔告三界讓位了,接替他的正是那個突然冒出來的義子重明天君。

  據說當年還因此鬧出過蒼濁微和兩位天君九天比試的花絮,後在三位天尊坐鎮下,蒼濁微以重明天君的身份順利即天帝位。緊接著先帝歸元,追帝號乾定帝君。重冼和重顏二位神君則自請下界立府,一創昆侖,一建蓬萊。四海安定,仙界一切如常,未生波瀾。

  但對蒼濁微而言,他的世界全部顛倒了。原本還自嘲技藝不精的他早已嚇出一身冷汗。

  天帝,號令三界,執掌蒼生,仙界的主人,天下的主宰,這麽重一頂帽子怎麽就扣在了自己頭上?原本隻對修為術法感興趣的蒼濁微望著面前的無常石鏡,內心翻江倒海,他第一次對命運的安排產生了強烈的排斥。

  在被連續的政務煩得頭昏腦漲的時候,他竟想到了那個唯一可以約束天帝的所在——天刑司。

  天帝在位時不會知道自己卸任後即刻的歸屬,自然也沒有太多顧忌,他隻想著或許天刑司能夠幫自己脫離“苦海”,回歸一個平凡小仙的生活。

  可是,沒有天刑令在手,即便天帝也不能踏足鍾靈台,要從正門進入就要遵從天刑司的規矩,就是司劍走過的那條路。

  於是,蒼濁微站在天命宮下的石階上望著對面的山崖,跨過這條溝壑就能抵達對面。然,縱他神通廣大,幾番嘗試竟都被反彈回來,且越是用力摔得就越慘。

  偏不信邪的蒼濁微於是反其道而行,他收起所有仙法靈力,用凡人的方式跨越天塹。沒錯,就是那座吊橋,是他徒手一鎖一板地鋪建而成。

  從此,天命宮和鍾靈台被連通了,卻也就此改變了風水,撼動了氣運。

  鍾靈台後山原是峭壁,在蒼濁微腳下生出一層層石階,七拐八繞下他來到天刑司角門處,輕推門扉竟毫無阻力,於是堂而皇之走了進去。

  也偏湊巧,那天,空曠的大殿內蒼濁微與蒼清塵四目相對,霎時化作兩尊雕塑,相望許久方才有了一絲喘息。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蒼清塵驚愕地看著蒼濁微,隻當眼前是他沙盤中的幻影。

  蒼濁微卻顯得沒那麽在意,“嗨,早知天刑司掌事是你,我就不費那麽大力氣了。”

  “你瘋了?”

  “我——喂,這裡又沒別人?”

  “你該慶幸沒有!”

  “那就好。你不說我不說,今日之事就無人知曉。”

  “你竟這樣想?”

  “我知道,天刑司掌事不能輕易暴露身份,為的不就是公正無私嘛!就算現在我知道了是你,也不妨礙你秉公執法。總之,我若犯錯,你盡管罰來!”

  蒼清塵素來知道蒼濁微的不羈性子,卻沒想到做了天帝還能這般任性,一時氣得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蒼濁微自打從震驚中緩過神,心情就霎時大好,他毫不避諱地說道:

  “師兄,話說我錯到何種程度算是重罪?比如,不思勤勉,荒廢政務算不算?”

  “你在想什麽?你是天帝,肩負三界安定,蒼生福祉,你的稍微一個不慎就可能造成生靈塗炭的大禍!到時候抽髓斷骨也不足以謝罪!”

  “這麽嚴重呢?我就是說說,也沒想著禍患他人,就是——就是能有啥法子讓我別再當這個天帝,我真的不適合!”

  “你方是從天命宮過來的?”

  “是啊。誒,你想得到嗎,我造了座橋!”

  看著蒼濁微一臉得意的樣子,蒼清塵更是氣不打一處,“你知道嗎,就憑這個,天刑司就該治你的罪!”

  “治罪?誒,好啊。私自打通天命宮和鍾靈台該算重罪了吧,是不是可以詔告三界褫奪了我的帝位?”

  蒼清塵已經氣急,他忘了自己說了什麽,隻記得最後衝蒼濁微動了手。

  他們一路打到吊橋邊,蒼濁微招招避讓,蒼清塵則是邊打邊言語呵斥。看到那座吊橋,蒼清塵暫且丟下蒼濁微飛身而上,他要毀了這座罪證。蒼濁微這下急了,趕忙挺身擋住。

  “這是我千辛萬苦建起來的,請你手下留情。”

  “你讓開!我今天必須拆了它!”

  “你拆了它我怎麽辦?要我從天刑司大門走出去嗎?”

  此話一出讓蒼清塵瞬間冷靜。

  蒼濁微抓住時機懇切道:“你的教訓我都聽進去了,放心,我不會胡來的,只是這座橋,請務必留它一命。”

  蒼清塵冷著臉,“蒼濁微,我今日這般稱你,是要你知道,你的帝位不是任何人賦予的,而是天命所歸,你無從選擇,更無法推辭。唯有順天命,盡天職,以謝蒼生。”

  “我都懂。可這般的天命所歸,無異於綁架我的余生,發幾句牢騷都不可以嗎?行,你別說了。留下這座橋,我答應你從此恪盡職守,在位一日勤勉朝夕,絕不懈怠!”

  嚴格來講,那一次蒼清塵濫用了職權,包庇了蒼濁微,但蒼濁微也說到做到,從此認真履行天帝職責,雖稱不上多麽英明神武但政績上也屬實無可挑剔。而他也成為第一位在位時就知道天刑司掌事身份的帝君。

  蒼清塵知道,他們從那時起就觸犯了天條,但落子無悔,便只能一心向前。然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世間欲念萬千,有人追名逐利,有人醉心權勢,偏蒼濁微視這至高權力為燙手的山藥。幾千年來,他雖也勤勉,但逃脫之心卻一天也沒停過。

  蒼濁微想起當年用預夢術看到過自己的未來,那時若能自信些不將其視為謬誤,是否就有機會改變這一切?

  當今的天帝,曾經的極光天君,一生都在和命運相抗,他卻不知,逆天改命這件事他老子曾經更加叛逆執著。

  蒼濁微尋思,如果自己能盡早知道下一任天帝是誰,那麽從小培養,自己保不齊就能提前退位,即便不行,最不濟也能讓他及早幫襯自己分擔政務,怎麽算都不虧。可是,幾千年過去了,他的預夢術也理應更加精進,卻再也沒能預見自己的未來。

  直到有一天,那夜夢沉,蒼濁微來到大殿上,一堆琉璃彩珠從袖子裡掉落,滾得地板上哪裡都有。他隻好四下尋找一一拾起那些琉璃珠,走著走著便來到自己的禦座前,一隻晶瑩剔透的小珠子正卡在禦座的縫隙間。

  他剛想將其拾起,手指卻莫名被禦座把手刮傷了,只是一個小小的傷口,血卻流得很多,一下子便侵染了整個禦座。然後,一個恍惚,他似乎看到禦座上出現一個人影。

  “一個孩童模樣,一身月白色繡著金絲雲紋的衣衫,就和我這件一樣。”蒼濁微將夢中所見講給蒼清塵。

  “這是什麽意思,不就是繼任天帝嗎?我想看清他的樣貌,可是雲霧繚繞怎麽也看不清。然後,就再也無法入夢了。這一定是預示,我的預夢術又顯靈了。

  那些琉璃珠也不普通,彈子,誕子?還有我的血滴在禦座上,意思是說下一任天帝是我的血脈?上天要我繁衍子嗣,繼承帝位?”

  蒼濁微說話間興奮得就要縱身躍起。蒼清塵已經許久不敢行演算之法,他不是不信蒼濁微,相反,他害怕這樣的神通終會傷到他。

  “不過一夢。你日有所思,必然亂夢一通,何必當真?濫行術法損傷元神,以後還是不要再用。”蒼清塵說罷擺擺衣袖揚長而去。

  蒼濁微卻不這麽想,他堅定地認為這就是上天給他的啟事。如果將來是自己的子嗣繼承帝位,那麽如今還孤家寡人的他可不能再耽擱了。可是,只知道是自己的血脈,那母族呢?

  蒼濁微最終也沒能預見到孩子的母親出自哪裡,已經等不及的他於是開啟了風流不羈,四處留情的生活,心想既然天命有時,那麽自然會讓他遇到那個女子並和她生下繼承人。

  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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