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克雷頓沒喬想的那麽鎮定自若。
誰也不知道聖杯會來了多少人,他現在可不比在軍隊的那會兒,後面還有情報部的訊息支援。
“不過有些事我做不到,還需要你來完成。”
喬哈了一聲:“拜托,中尉,聖杯會的人現在就在找我,你還讓我重新上前線。你為什麽不找個偵探呢?他們只要有錢拿就辦事。”
偵探是個新興的行業,這些人在大眾印象中的標簽就是“什麽都乾”,裡面的從業者不少都是退伍老兵,沒什麽其他的手藝,但潛伏和偵查是他們的拿手好戲。
“我會雇偵探監視他們在斷翅天使的據點,但你也有事做。”克雷頓把自己的左輪手槍遞給他:“跟我說說聖杯會的事吧。”
喬·瑪尼拿著槍,新奇地翻動著,雖然是退伍士兵,但他其實沒用過幾次槍,把玩了一會兒才開口:
“他們啊,說是邪教也不為過。我第一次他們是在陶頓東部的橡木鎮向居民傳教,他們也信天父卡羅拉,但說的都是些背離常理的話,和教典上基本沒什麽關系。”
“比如說?”克雷頓感興趣地問。
喬聳了聳肩:“他們宣稱夜晚比白晝更高貴。”
他覺得自己不用多說了,就算是不信教的人也知道白天和夜晚哪個更重要——沒有太陽,連農作物都長不出來。
“聽起來他們應該自稱黑教。”
“誰說不是呢,但他們更喜歡聖杯會這個稱呼。”回想起橡木鎮的愉快經歷,喬輕佻地回答:“對了,中尉,你知道聖杯嗎?”
“我知道的。”
雖然貝略家族是曼西斯移民,但這會兒已經過去很多代了,克雷頓就算不信白教,也因為耳濡目染,對白教的教義有一定了解。
在白教的神話中,天父卡羅拉在一片白色光芒中製造了一切動物和植物,但它們渾然無知,也不會成長。於是天父將自己的血賜下,令眾生飲盡,眾生因此有了神智,而植物雖然依舊沒有思考的能力,但也記住了天父的恩惠,會本能地向著陽光生長。
在這個故事中,天父用來盛神血的容器便是聖杯,因此聖杯的含義被解讀為智慧之源。
克雷頓回憶著以前遇到過的信徒的說法:“聖杯是人性的起源,智慧從神血傳遞到眾生體內,我們因此有靈。”
“就是這樣,”喬激動起來:“可聖杯會竟主張著異端的理論,他們認為天父不僅賜予了我們靈智,還給我們灌輸了醜惡的欲望,他們甚至說那些引人犯罪的欲望才是天父真正的賜福,人人都該敬畏力量,因為對力量的敬畏,我們才區分出不同,否則都是無法抑製欲望的野獸。”
他原本是不信教的,可這幾天大概是為了混進教堂做義工看了不少教典,對著原本不感興趣的東西也開始斤斤計較起來。
聽到這話,克雷頓想起了上一個世紀某個著名的哲學論辯,他評價道:
“聽起來像是是極端自由派和進步黨的言論,他們總是這樣。如果殘酷的鬥爭能帶來少許的好處,他們便能心安理得的將其惡心之處一並包容。”
喬隻上過中學,對此不甚了解,但他有實事求是的好習慣:“我是不懂這些,但他們的暴行是毫無疑問的,他們殺死了虔誠的教民和想要驅逐他們的治安官,試圖將整個鎮子封鎖起來,要不是旁邊就是國境線,臨邊哨所裡有我們英勇的守軍,我可能也要死在那裡。”
他心有余悸道:“可惜我沒法帶著其他人一起跨過國界回來,
士兵們也過不去,不過那些好大兵承諾我會聯系陶頓的哨所解救那些鎮民。” 克雷頓對他行為很是讚同:“你做了件好事,盡管沒有勳章,但這是真正的高尚精神。”
他對此大加讚揚,可惜這種誇獎方式已經有些過時了,喬摸了摸腦袋,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那麽在那段經歷中,你沒有看到一些不同尋常的力量在作用?”
喬遲疑了,他看了克雷頓一眼,確定對方的臉色不是在開玩笑:“他們自稱有這樣的力量,但我沒見到過。”
“那麽後來他們又是怎麽跟上你的?”克雷頓問。
如果邊境的守軍堵住了聖杯會的去路,那喬·瑪尼在這個過程中也是脫離了他們視線,只要打個時間差坐上火車,之後就再沒有理由被追上,超凡嗅覺也不頂用。
喬坦誠地認輸:“這是個好問題,我也不知道。”
克雷頓突然明白了什麽。
“那我之後要做什麽嗎?”喬追問道。
“不用,你什麽都不用做,只要和平時一樣就行。”克雷頓指了指頭頂:“但是要小心天上。”
“你的意思是他們能訓練追蹤用的鳥類?”喬盡量往符合常理的方向猜測。
“或許吧。”
克雷頓看了一眼馬車的窗外,又回過頭:“對了,你最近住哪兒?”
“就在小教堂附近。”喬說:“慈悲街214號。”
........................
喬·瑪尼知道的也不多,但克雷頓確信自己已經知道了如何找到敵人的痕跡。
雖然之前就已經知道了聖杯會有斷翅天使這麽一處據點,但精神控制的能力讓正面進攻變得十分困難,這種力量有必要時甚至可以拉出一支軍隊,並且越拖越難纏。
真正重要的線索來自對方的監視手段。
喬·瑪尼作為聖杯會的重點目標,他的監視者一定不會是普通的收到精神催眠的人,而是聖杯會的正式成員。
只要抓到他,克雷頓·貝略就有信心讓他吐出其他人的位置——如果他還活著的話。
他坐馬車回家,從書房的雪白牆壁上取下一隻後膛裝的巨大步槍。
它有黝黑粗大的金屬槍管,高貴的紅木槍托,華麗的鍍金紋飾從前往後遍布全身,全長和克雷頓的身高相仿,立在地上和他的眉毛持平。
這是最新式的火藥武器,名為“征服者”,是伴隨著羅倫戰爭榮譽勳章的王室贈禮。
槍管裡有膛線,有效射程長達四百米,一槍就能將肢體打斷。
在羅倫戰爭後期,一些名為“獵兵”的特殊士兵出現在戰場上,他們就手持著這樣的武器,執行遠距離狙殺騎兵和軍官的任務。
這樣的兵種在交戰的兩國雙方都有出現,但是不多。
因為生怕殖民地擁有優良武器後反抗,強國們達成了共識——在殖民地駐扎的軍隊只能使用老舊的燧發武器,以免落到本地人手中。
克雷頓正是一直使用老舊武器的一員,不過在退伍後有專門練習過新式的武器。
作為近戰次數更多的騎兵,他的射擊水平當然無法達到精銳獵兵那種發揮出槍械全部上限的程度,但在二百米以內還是能輕松擊中靜止的人形靶。
而在明晚,他就要用這把槍去狩獵了。
似乎是收到狼人血脈的影響,一想到狩獵,他就心潮澎湃起來。
咚咚。
客廳的大門忽然被人敲響。
正想著如何殺人的克雷頓臉色一變,猛然扭過頭去,心跳在胸腔裡加快了跳動速度。
“貝略先生,有你的寄件。”
是房東太太在說話。
克雷頓籲了口氣,將征服者步槍橫置在書桌上,然後走到客廳去開門。
郵局現在晚上也會工作了,這對等待信件的人來說是福音。
作為古董商,他一直會請人幫忙搜尋古董,有好幾個合作夥伴,也有固定的客戶。因此寄售信件的頻率也比其他人頻繁得多。
不過這次的信件和生意無關。
他從房東太太的手上接過寄件的紙袋,袋子表面的寄件人信息赫然填得是“翠緹絲·貝略”。
這個人終於回信了,裡面應該就是他最想要知道的消息。
但一想翠緹絲過往的表現,克雷頓的感激之情又被衝淡了。
除了他們糟糕的私交之外,他每年的重要節日都會寄賀卡給他親愛的侄女唐娜·貝略,但從來沒有收到同樣的祝福賀卡, 顯然是這個女人阻止唐娜這麽做。
阻止兩個血親見面,連賀卡都不讓送。
這個女人仗著自己是唐娜的母親就為所欲為,實在是可惡。
將寄件袋帶進書房,他用裁紙刀啟開封口,裡面的東西是一張信紙和一本老舊的書籍。
克雷頓沒有先看書籍,而是先展開信紙。
和他上一封寄過去的寫的滿滿當當的信不同,這封信的內容隻佔了信紙的一小半,不用細看就知道翠緹絲沒有每個問題都回答。
信紙上還有一股刺鼻的化學藥品味,不知道翠緹絲·貝略是在怎樣的環境寫下的這封信。
克雷頓按捺住鼻子的不適閱讀起來——
“致不討人喜歡的克雷頓”
“你的疑問讓我發笑,曾和你們激流衛隊進行交戰的陶頓第五師就有大量的超凡者,他們的“騎兵”(劃去)...騎士更是全員擁有古老騎士的傳承,真虧你在和他們交手後至今還沒有反應過來......”
克雷頓回想了一下,突然有些震驚。
多恩的騎兵在各國一直都不是最強的,陶頓的騎兵才是。
他之前在戰場上看到那些古代騎士打扮還揮舞長劍的騎兵時還以為那是陶頓的潮流呢,畢竟那是個非常講究傳統的國家,外號就是“騎士之國”。
現在經翠緹絲提醒,他才意識到穿起那副足以抵擋一般火槍射擊的厚重盔甲並不是一般人力可以做到的。
因為打交道的次數太多,他下意識覺得那不算稀奇的事,反而因此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