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清幽靜美,水邊碧波蕩漾。一處飛瀑垂落,濺起萬丈水花。
若是仔細看去,會發現瀑布下有一道人影,迎著落水而動。
一道身影手持一等身長劍在瀑間疾刺,如同穿花蝴蝶般,身姿靈巧,翩然若仙。
動作十分優雅嫻熟,一招一式,行雲流水,順暢自然。
每一次揮劍,劍與流水似是融為了一體,恍若輕風不見劍,萬變之中,但見流水不見人。
“你這女娃,悟性倒也不錯,這麽快就掌握了劍借水勢,以水引劍的要訣。”
一道淡漠的聲音傳來,語氣平和,不帶絲毫感情,卻帶著一股無形壓迫力。
“今日就到此,你先去換身衣裳。”
黃裳女孩兒從瀑中走出,衣衫濕透,頭髮濕漉漉地搭在肩上。
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卻偏偏給人一種別樣的美感,仿佛冰山雪蓮,不染汙垢。
女孩應諾,然後朝著一邊走去。
“嫣然謝過曹子,小徒有勞您的指點。”紀嫣然一襲素衣,頭束玉釵,面容嬌媚,眸光如水,笑意盈盈的向白衣劍客施禮。
她這一脈所傳劍法相傳是祖師於仙山研習鳥飛猿攀之技所悟出的一套劍法,又名白猿劍法。
劍法上要求劍行似燕飛,劍落如風停,隨意自如,飄渺莫測。
氣隨劍走,飄逸輕靈,追求剛、柔、快、巧。以柔克剛,以動製動。
這些時日,曹秋道多有指點弄玉,自己這徒弟悟性不差,這一式劍法使出頗有幾分剛柔相濟的神韻。
………
念,如流水一樣自然,似花開一般不可強勉,似葉落一樣不可挽留
心無一物為虛,一念不起為靜。
心靜如水,緩緩而行,思緒飄散在無際無垠的遠方,他身心受到了虛空的洗禮。仿佛在千裡遊蕩,靈魂在山水之間移動,與空氣融為一體。
他忘記了時間的流逝。萬物,現在已經不存在了。
放下了念,他的心平靜無波,沒有一絲起伏的波瀾,沒有一點點的悸動。就像一潭平靜的湖水,一眼看過去,看不到一絲漣漪。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千年,也許是萬載。
澈如明鏡的湖面上,坐著一個人。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呼吸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睜開眼眸,目光澄澈無比,沒有半點雜質。
劍鳴錚響,瞬間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劍界,無盡劍芒綻放,橫亙蒼穹,直衝九霄。
破體指的並不是人體,而是空間。
劍界之中,一切事物皆不複存在。隻余純粹的【劍】。
一念生,一念滅,心念間,劍隨之生滅。
這時他突感一陣殺機,一道凌厲至極的鋒芒破空而來。
白衣劍客隨手斬出一劍。
他周身劍界再現,無盡劍芒瞬間匯聚,化為無上氣劍迎著那道凌厲之極的鋒芒斬去。
可惜的是,對上那無匹鋒芒,還未靠近,他的【劍】已潰散。
這一縷鋒芒世間無人能擋,依舊向著他而來,直至在他眉心前一忽才散去。
“你如今已能控制自己的念,但要記住,心存一念方能與你的【劍】相合,無念無我方是極境。”
一道淡漠的聲音在其心間響起。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就如先前我所言,你的劍法卻不用我來教。現在我便教你最後一樣東西——弈劍。
它本是我三十歲前對於弈劍之理的融匯,可算一門劍法,也可不算,皆在於你。
若你隻學其術,他就只是一門講究料敵機先,乘虛而入,後發先至,一招製勝的劍法。
你需以高明的眼力掌握敵手武技高下,摸清對方的底子,從而作出判斷,先一步封死對方的後著,始能製敵。
就如下棋時要先明白棋盤那永恆不變的法則,才能永遠佔據主動。
只有你不桎梏於其術法,以心弈劍,以劍修心,達劍心通明,心劍交感之境,方才是真正的弈劍術。”
那道聲音消散,白衣劍客身影緩緩隱去,再也尋覓不到一絲痕跡。
始於一、終於九,下者守形,上者守神,神乎神,機兆乎動。機之動,不離其空,此空非常空,乃不空之空。清靜而微,其來不可逢,其往不可追。迎之隨之,以無意之意和之,玄道初成……
白衣劍客將一切悉數灌輸到了那一劍之中,一縷劍意。
這是一門感性的武功,其精微處在於全心全靈的感覺與劍結合。
外在的感覺是虛,心靈的感覺則是實。心外無物,心勝於物,唯我唯劍。
這門武功修的也不是內氣,而是神。莫死莫生,莫虛莫盈,體洞虛無,與道合真,同於自然,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通。
簡單說就是隻修精神力,追求意念上的超凡。非常具有唯心主義的內涵。
伏念起身,踏在水面上,向著岸上走去,還有人等著他。
………
紀嫣然攜伏念、弄玉向著山外而去,此地名鑒湖,位於大梁城外十裡。
三月的天,山花野鳥初春,一片青綠色,映襯著山中桃樹,更添幾分詩意。
“小姐我們到了,你小心些。”一丫鬟模樣的少女攙扶著一身穿紅色羅裙的貴婦人,輕聲提醒道。
“我沒事。”那貴婦人淺淺一笑,溫婉端莊,秀麗脫俗。
她的小腹已經隆起很高了,顯然懷孕已有六七個月,離臨盆不遠了。
她最近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心中惴惴不安。
聽聞這山中有一株古桃樹,據說已有五百歲。但仍舊不死不老,桃花爛漫,枝繁葉茂。傳言在樹下求姻緣,必能得償夙願。
她方才偷偷與自己的丫鬟來此,前來求願。
她望著身前這株古桃樹,繁茂的枝椏間,盛開著一朵朵豔麗的桃花,桃花香氣撲鼻,沁人心脾。
“希望我們一家能平平安安,安穩地度過此生。”貴婦人撫摸著小腹,臉上洋溢著母性的光輝。
突然,貴婦人感覺到肚子裡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臉上浮現一抹痛苦之色,額頭滲出冷汗。
“小姐!你怎麽了!”一旁的丫鬟慌忙扶住了貴婦人,焦急地問道。
“我......我......”貴婦人臉色慘白,額頭冷汗淋漓,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隻覺得腹部絞痛不止。
“來人呐!快來人呐!幫幫我們!”丫鬟焦急地喊著,向著四面八方張望著。
“莫急,讓我看看。”一道清柔女聲響起。
一絕美女子攜著一黃裳女孩和青衣孩童翩翩而來。
是她?紀嫣然抬眼望去,眼中露出幾分思索之色。
不過她並未表現出來,快步來到貴婦人面前,伸手搭上她的脈搏。
她的內脈有些紊亂,氣血浮動。
“可否許我探探脈。”伏念向著那丫鬟問道。
那丫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肯答應,這種時候他豈敢讓一孩童去添亂。
“你須信他,你別看他年少,他懂醫術。”紀嫣然見狀,對著那丫鬟道。
“這......好吧。”那丫鬟想了想,看著臉色蒼白,痛苦難當的貴婦人,終是點了點頭。
伏念隨即來到那貴婦人身旁,將手指搭在那貴婦人手腕之上,把起脈來。
脈為滑脈,三部有脈,一息七至,尺脈候腎,胞宮系於腎,顯然是妊娠後胎氣鼓動。
“你家小姐身子本就虛,又懷著孕,加之心緒不寧,心火旺盛,導致氣血流轉不暢,引起胎氣異動。怕是有早產的危險。”伏念收回手,沉吟了一會兒,開口道。
隨軍出征期間,懂醫理的他亦作為隨軍醫師醫治了不少受病的士卒,他的經驗也算不少。世間任何學問,惟有知行合一,理論與實踐結合,才能真正學會。
“小郎中,你可能救我家小姐?丫鬟急忙問道。
伏念將貴婦人扶起,一掌抵在其心背之上。
夫衝脈者,五髒六腑之海也,五髒六腑皆稟焉。妊娠脈養之理,若厥陰肝脈,足少陽膽脈,為一髒腑之經。
他劍脈之中的劍氣化為柔和真氣順著衝脈注入貴婦人體內,助女子穩定胎氣。
過了片刻貴婦人感覺到腹中胎氣漸穩,舒服了些,那股痛楚也減弱了許多。
這時她才有氣力開口,“妾身謝過小郎中。”
伏念連忙扶住欲起身道謝的貴婦人, 道:“夫人如今不宜妄動,免得又動了胎氣。你等可在此歇上一會,待身體稍稍好一些,再行下山。”
“但憑小郎中做主。”那嬌弱貴婦人臉色略帶紅潤,語氣也不似剛才那般虛弱。
那丫鬟急忙拿來錦帕擦拭著貴婦人額頭上的汗水。
“念哥哥,這位夫人可好些了?”弄玉仰首看向伏念,稚嫩的小臉上掛滿擔憂。
那丫鬟聞言,也不由緊張起來,生怕她家小姐有個什麽萬一。
“她如今還好,不過回去後需盡快找郎中給她調理身體,安養胎氣。”伏念叮囑道。
“你家夫人氣血不足,乃中衝脈有傷。須謹節飲食,絕嗜欲,戒心火,庶免小產。”伏念繼續叮囑道。
“我定謹記小郎中的話。”那貴婦人輕輕頷首,一臉溫和的道。
“玉兒,念弟,我等便與她們同路下山吧。也好幫扶她們一二。”紀嫣然道。
二人自是沒有異議。
至大梁城郊,那主仆二人似有什麽顧忌,與伏念三人告別之後,匆匆而去。
伏念先前在山上就已注意到紀嫣然的神色,她怕是知曉這貴婦人的身份。
且那貴婦人一身華貴錦服,腰間那玉玨紋飾亦是魏國貴族所用,想必是一宗室貴族之女。
見其發飾和衣著又似未婚,然而又懷有身孕,還偷偷出來,倒是有些像書中貴族小姐與貧寒子弟私定終身的故事。
還有在那桃樹下,他曾感知到一股攝人的殺意,只是後面那股殺意消失的很快,令他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