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兩點多，本是最叫人困頓貪睡的時候，然而格蘭希綜合醫院的特護病房裡，時刻不停的空調將室內的溫度維持在舒爽清新的狀態，讓此刻正待在病房裡的棍叟和馬特都覺得神清氣爽，甚至馬特手裡正在削蘋果的小刀都轉的飛快……

　　恩，作為一個“盲人”，眼下馬特卻正在給他養傷的師傅削蘋果，這一幕若是讓旁人見到了，只怕還會反過來擔心這位盲人小夥子將自己割傷了。

　　不過棍叟老爺子顯然是不會擔心自家這個“不肖徒兒”的，相比而言，他反而更希望對方這時候不要時刻陪在自己身邊，搞得自己想一個人靜靜都不行。

　　對於自家這個異國“兒徒”的心思，棍叟當然也是心知肚明的~

　　但哪怕是他這樣的積年武者，驟然遭受雙眼失明這樣的重創，心中也無法快速平複，有些情緒終究是要靠時間慢慢消化的……更別說這回這個傷勢顯然會影響到自己整個的後半生了。

　　原本老爺子甚至都死心了，打算是等自己慢慢擺正了心態，也“不恥下問”一回，跟馬特學學如何做好一個盲人。

　　誰知就在兩天前，馬特卻是不顧探視時間的限制，晚上爬牆翻窗溜進了自己病房，而後就跟自己細細說了他剛從傑瑞家裡出來前的整個經過……

　　先是說了如何結識的傑瑞，然後又大概說了說關於之前那晚的戰鬥中，遇上過的那種被傑瑞等人稱之為“人魔”的古怪東西。

　　偏偏“人魔”這東西背後牽扯不小，哪怕馬特已經盡量精簡了，卻依舊讓棍叟聽了個目瞪狗呆——什麽惡魔、什麽地獄……還是人類自己扭曲化作的怪物?

　　這是什麽超現實的鬼世道，怎麽這種堪比“妖魔鬼怪”的東西也能往外蹦了?

　　當然，棍叟驚訝歸驚訝，然則卻並未對此作太多聯想……畢竟老人家覺得自己都落到這步田地了，想來那什麽地獄爬出來的惡魔跟自己的關系也不大了吧?

　　總不見得自己雙目都無法視物了，日後生活如何尚在未知呢，還要去操心那等虛無縹緲的詭事吧?

　　只是說到先前馬特造訪之行的最後，傑瑞主動和他提起的“交易”時，老爺子卻是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一是沒想到離鄉經年，居然再一次聽陌生人準確戳破“氣”的事實，甚至還傳出了“仙人”的傳聞！

　　要知道這事哪怕在中華古國，也是絕頂的秘密~

　　便是當年以他“內門武者”的身份，都開始正式執行公派任務了，若不是最後機緣巧合下不得不遠走他鄉，且確實是替國家蒙受了巨大的委屈，這才得了恩師傳話，叫他知曉了一些國內鮮為人知的絕密，尋常卻是絕難讓外人知曉所謂的“仙蹤”的！

　　要知道民間所有市井傳言，那些真真假假的東西甚至本身就是官方有意放出來混淆視線的，再加上各種小說、影視劇等等的信息摻雜，其實就很好的遮掩了那些高層不希望傳播開去的“真相”。

　　如此一來，當一切變得“不確定”，便是偶有那福緣深厚之人意外見識到了仙人蹤影，並且將消息散播出去，很快也會被本身龐大的數據浪潮淹沒，輕易根本就掀不起絲毫浪花。

　　像棍叟這樣，明明身份、實力還沒到相應的階層，卻意外知曉“真相”的哪怕在全國范圍內也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在國內尚且如此了，棍叟是真沒想到這麽些年後在美國這片土地上，他竟是再次聽到有人精準叫破了“仙人”的隱秘……

　　而且這人竟然還表示有辦法徹底治愈自己的眼睛！！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意外消息傳來，

便是棍叟原本古井不波的心潮也為之起伏，畢竟有可能的話，誰不希望自己能像以往那樣正常視物呢?　　只是棍叟老爺子到底也非常人。

　　當時固然心中熱切期盼，然而失態也只有片刻，體內精氣功行一周天后，他人已經冷靜了下來，隨後才開始細細追問起馬特造訪過程中的某些細節，其中便具體問了對方當時探聽中華古國的個中隱秘時，“深度反應”可有異常……

　　棍叟這問的其實就是馬特通過他的聽覺超能力，有沒有察覺對方在心跳啊、血流速度方面有異常，如此才好判斷對方的具體用意。

　　只是讓棍叟失望的是，馬特表示全程對方都很淡定，唯一一點“失常”的時候反而是馬特出手替對方的一名女性同伴緩解獨飲戒斷反應時心跳微有加速……

　　將整個事情細細捋了幾遍，尤其知曉了對方這些消息本身也有來處，最終棍叟才答應了馬特的請求，說是可以先見見這個“傑瑞”，大家交流一下，具體的則要等見面後再細談。

　　馬特知道，自家師傅這樣的回答並不算答應了劉傑的“交易”請求，但至少沒有一口回絕不是！

　　對於棍叟師傅重傷失明這件事，其實馬特是極度自責的，眼下哪怕只有微末的機會能夠使得師傅得到徹底救治，馬特也願意盡力一試。

　　所以這邊得了師傅的準許後，他第一時間就聯系了劉傑那邊，只可惜彼時劉傑貌似已經因為某些事情離開紐約了，而今天則是對方答應趕來醫院的時候，所以今天馬特便早早過來陪護伺候，卻是丟下了自己的摯友一個人在律師事務所裡忙碌，說起來，自己最近也確實推脫了不少該自己負責的案子給他，想想也真是不地道……

　　馬特正感歎自己近來時運不濟呢，好像因為自己的原因讓身邊不少人都跟著受累受苦，這時卻聽得懷中手機響，接聽後卻發現正是劉傑！

　　劉傑表示自己已經回返紐約下了飛機，馬上就能趕去醫院，想問問看棍叟老爺子平時愛吃些什麽水果之類的，好歹也是初次正式探望，不能兩手空空不是?

　　然而還不待馬特跟那頭客氣呢，棍叟似是也功聚雙耳，聽到了劉傑電話中的聲音，竟是直接向馬特道:“是那位傑瑞小朋友吧?來，電話給我~”

　　馬特乖乖將手機奉上，旋即就聽到老人爽朗笑道:“哈哈哈哈~對面就是傑瑞小友吧?這次聽馬特說，我們可是受了你們好大恩情，光是治療費恐怕就欠下了小幾十萬……老朽真是不知該怎麽感謝你了~”

　　劉傑都沒料到，對面這位“身受重傷”的老人家居然如此中氣十足，這聽起來哪裡還像個病人的?

　　卻是趕緊謙虛道:“哪裡哪裡，老人家和馬特都是古道熱腸之輩，對那市井黑幫多有瞧不慣，是在行俠仗義的過程中受的傷。

　　我輩雖不及老爺子的一腔熱血，然而知曉了你們有需要，又如何會吝嗇一點身外之物呢?

　　倒是老爺子您，如今聽您中氣十足，想來身體多少也恢復了一些，我心中才是真正安定了不少~”

　　劉傑驚異於老人家的恢復程度，而棍叟一聽對面開口，卻是更驚訝於此人的身份——什麽情況?這個“傑瑞”……怎麽好像是個中華古國人?！

　　要知道先前馬特提到他時叫的是“傑瑞”，而且跟對方說話也是用的英語，棍叟接過電話後自然也是用的英語和對面打招呼了。

　　卻不料對面回過來的卻是一串流利無比，一點不帶磕巴的中文！

　　這……

　　一般的年輕華裔保不準一百個裡面都沒這麽溜的中文功底了吧?

　　老爺子有些吃驚，因而試探著問道:“傑瑞先生……莫非是個‘老鄉’?我聽你的普通話，可不像是普通的華裔啊……”

　　對面劉傑不由得嘴角一咧:“老先生有見地！說起來……我應該和中華古國確實因緣不淺，咱稱呼一句‘老鄉’問題不大。”

　　棍叟的超市就開在唐人街上，嚴格說來其實和當地的華裔交情都不錯，但一般也就是中年往上的早先移民過來的更談得來一些。

　　那些二代起的華裔，哪怕家裡教得好，不似西方人那般的凶蠻直楞，但大部分在思維模式上也已經稱不得是真正的古華族裔了。

　　如今竟然遇到個“小老鄉”，確實先天上就讓棍叟起了一絲親切……

　　只是話說到這，棍叟又不由得覺得有些奇怪了。

　　如果真是自家人，又怎麽會找自己來打聽什麽“氣”的真假奧妙?

　　畢竟聽之前馬特的描述，對方對於“仙人”的問題只是一筆帶過，並不打算深究，真正想找自己確認的是“氣”的奧妙……

　　這東西在國內應該算是“不是秘密的秘密”吧?

　　雖說官方也明令禁止對“外人”傳授，但那些“內門弟子”，以及相對稀少的沒踏足宗門，但卻憑著野路子意外開啟了氣感，並且憑著本能還真就練出一口“精氣”的市井散人也不是沒有，他們更不會對自己的血親有太深的防范，甚至偶爾還會幫著推功過血、調理身體一番，所以有些事自然而然就傳開了一些，只是大家沒有明著說破而已……

　　從這個角度考慮的話……“自家人”反而應該會好奇“仙人”的問題更多一些吧?

　　心中起了一絲這樣的懷疑，棍叟便將心中那一點親切感壓下，轉而在電話中和對面的“傑瑞”打起了太極，並表示那些虛禮無所謂，眼下正該和“小老鄉”話話家常才對，讓他趕緊來醫院就好……

　　然而等劉傑真的趕到了醫院，與棍叟見面時，對方卻已經沒了先前電話中的親熱，只等劉傑在病床邊的沙發上坐定後，大概朝著劉傑的方向問道:“閣下究竟何人?竟在‘外人’面前一口道破我仙家根底。豈不知這話已經犯了大忌，若我將此事傳回國內，你隨時小命不保，如今還想來套我的話……閣下究竟意欲何為?”

　　哪怕已經在異國他鄉漂泊了數十年，但棍叟打心底裡還是覺得自己是正宗古華苗裔，如今一口宗門俗語說出卻也是流利的不行，甚至隱隱更帶出了一股俾睨天下的傲然，仿佛回到了自己風華正茂時的感覺。

　　劉傑聽了卻是沒來由的一愣，不知這瞎眼老爺子吃錯了什麽藥，剛剛電話裡還慈祥親切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和自己磕頭拜把子……又或者是要認自己當親孫子?

　　怎麽前後沒二十分鍾的樣子，這就突然變臉了??

　　只是劉傑眼睛掃向陪坐一旁的馬特的時候，馬特也是一臉懵。

　　因為自家恩師的緣故，其實馬特對於中華古國的語言、文化還是有些了解的， 因而剛剛自家師傅說的話他也聽得懂。

　　只是他卻也不明白師傅這是要幹嘛，隻得回了劉傑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搞什麽啊……難道不是你們自己先談妥了才叫我過來的麽??】

　　劉傑心裡多少有點懵……可能也有點不爽吧，畢竟他是以為事情有了進展，所以不惜放下剛剛才開始的“撿垃圾之旅”也要第一時間回來看望老爺子。

　　眼下卻是這番景象，讓他一時間如何能轉的過來熱切的心情?

　　只是為了事有所成，劉傑還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快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隨即向著棍叟道:“老先生，我是誰，這一點並不重要~

　　關鍵是我對你們師徒，對中華古國的隱秘，乃至對遙遠的中華古國都沒有任何的惡意，而且我全程不論是對您的徒弟馬特，還是對您都沒有說過謊。

　　我承認，我應該不能算是‘古華人’，但我先前所言，和‘古華’淵源極深也是真的。

　　至於‘仙人’的事……其實原本這並不是我想和你們談的重點，不過既然老人家比較在意，那我也不妨跟您說的仔細些……”

　　然後，劉傑便詳細向對方介紹了一下“古一大師”的背景，什麽卡瑪泰姬的古聖領袖啊、守衛地球的至尊法師啊、能和中華古國的“仙人”們平起平坐的人間至強啊……總之劉傑也是好好將對方吹噓了一番~

　　而劉傑為什麽要這麽捧古一呢?

　　那自然是想以此來證明自己的“人脈”多麽廣、背景多麽硬、消息來源多麽可靠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