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納斯等人下了船,踏上了堅實的土地。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陰雲的勢力正在極速敗退,眼看就要抵擋不住太陽的攻擊。梅納斯他們沒有完全按原路去那個小碼頭,而是去了更南方的巨盾港。
在銳茅的時候他們得到了消息,巨盾港的駐軍歡迎他們。一下船,他們就被駐守此地的第四軍團軍團長柯大衛接到了營地。此時營地已經聚集了第四軍團和方圓十裡內聞訊趕來的老兵。
“佔領都城!懲治凶手!”梅納斯三人甫一現身,聚集的老兵中就有人帶頭喊出早就準備好的口號。
隨著這個人起頭,老兵們都齊聲呼喊起來:“佔領都城!懲治凶手!”
魯佛被這個陣仗嚇了一跳,說好的輕裝簡行,悄悄回去呢?怎麽搞出這種場面?驚訝之余他也很高興:看,我的偶像果然是眾望所歸!這些都是他的支持著。
更讓他高興的是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於是他邁出了步子,準備去回應這些老兵的激情。
梅納斯拉住了他,小聲說道:“你想幹什麽?回來!”
魯佛不明就裡的看著梅納斯,李帕也上前拉住了他:“聽梅納斯的。”
梅納斯望向柯大衛,從他頷首的動作中看到了鼓勵的含義。他低頭苦笑一下,看來這位柯軍團長早有安排,讓他們不明就裡的陷入了另一種風險之中。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梅納斯走到台前。
“各位!”梅納斯用上了擴聲術:“請大家安靜一下!”
“想必各位都已經知道,我們是尤薩的繼承者尤大維的朋友。今天,我們都站在同一片陰雲之下!尤薩的死是一場齷蹉的陰謀!一場卑鄙的謀殺!”
“尤大維已經以更快的速取趕去都城。他跟大家一樣,都受過尤薩恩惠。他跟大家一樣,都期盼平民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他跟大家一樣,都飽含著憤怒和仇恨。他跟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恨不得立刻讓那些卑劣的刺客伏誅!”
“我們都擁有同樣的目標和願望!但我想請在場的諸位聽我一言。我們的刀劍,我們的長矛,終有一天會刺進敵人的身體,最好是現在!可是大家的七丘還在混亂之中,我們尚不清楚真正的敵人在哪裡。如果此時我振臂一呼,代表尤大維接受了你們的善良和好意,那麽七丘將會陷入更大的混亂之中。當年蘇拉和馬略互相攻伐的傷痛尤在昨日,偉大的獨cai官大人也曾為了大家的福祉,不得不將刀劍指向那些被龐貝蒙蔽的同胞。”
“請你們聽聽我說的話,聽聽尤薩大人在那場令人惋惜的戰爭中告訴我們的話!他說,七丘人的血,可以在獲取榮耀時流下,可以在保衛家園時流下,可以在證明勇氣時流下,可以在守護尊嚴時流下,但不應該在屠戮同胞時流下!”
“老兵們,同胞們,請你們各自散去吧。如果有一天,我希望永遠沒有的那一天,尤大維不得不召集你們的時候,我會為七丘再次陷入手足相殘的命運而流淚。但我想請問各位,到了那令人悲痛的日子,我們是否還能獲得你們的支持?如果我們的仇人不肯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如果我們需要刀劍才能讓他們懺悔,請問各位!你們是否支持!”
“支持!支持!支持!”廣場上回蕩著老兵們激動的吼聲,然後他們在柯大衛不滿的臉色中散去。
……
“為什麽!”魯佛的聲音回蕩在旅店的小房間中。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拒絕軍隊的支持!你是不是害怕了!梅納斯!回答我!你以為賣弄那些辭令就能掩蓋你的懦弱嗎!我只聽見了你因為害怕而顫抖的聲音!多麽好的機會啊,
有了軍隊,我們就可以殺死那些罪犯,不是嗎!” 梅納斯坐在床沿上,沉默的看著因為憤怒而神情激動的魯佛。一個拳頭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砸到了魯佛的臉上,武士的拳頭沒有刻意收著力道,將他狠狠的擊倒在地。李帕壓住魯佛肌肉日益強壯的手臂,對他吼道:“夠了!不要再幼稚下去!”
魯佛奮力掙扎了幾下,發現無法掙脫李帕的控制,只能狠狠的看著這個朋友。他的眼神刺痛了李帕,魯佛崇拜尤薩,他又何嘗不是?沉默的梅納斯又何嘗不是?否則的話,他們為何要從都城漂洋過海的去到太陽城?為什麽要在太陽城大營中冒著生命危險充當斥候呢?梅納斯如此嬌慣的一個人,在太陽城大營可有過一句怨言?魯佛怎麽就不能明白他們的立場!
“你以為銳茅港這些軍隊就能給我們帶來勝利嗎?天真!我知道你崇拜尤薩,我們也一樣,但我們不是他,沒有他那種偉大的力量,沒辦法像他一樣對抗七丘幾百年的傳統和法律。私自調動軍隊的後果是什麽你想過嗎?我們的敵人每時每刻都在等待,等待我們露出破綻,然後在這破綻之上把我們狠狠撕碎。”
“如果擁兵自重有效的話,尤大維為什麽不直接帶著太陽城的九個軍團直撲都城?大義啊!我們需要大義!難道我們這些毛頭小子帶著軍隊,高喊著為尤薩報仇就能讓所有人信服嗎?元老院只需要一張紙,就可以把我們變成妄圖利用尤薩之死從中漁利的小人,今天你是復仇的英雄,明天你就能變成國家的公敵!”
李帕的聲音很大,可魯佛似乎仍舊不為所動。他趁著李帕分神掙脫了束縛,在門口扔下一句:“我去找柯團長,不需要你們兩個懦夫!”跑掉了。
李帕重重的歎了口氣,從地上站起身來,用眼神詢問梅納斯的意見。梅納斯搖了搖頭,說道:“由他去吧,柯團長如果沒有蠢到家,是不會理睬他的。 ”聞言,李帕坐到了梅納斯的旁邊,用他寬厚的手掌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寬慰道:“演講很精彩。怪不得那時候羅奢昂老師總是偏愛你多一些。”
他們都曾經在同一個老師座下求學。那時候還叫吳大維的家夥總是坐不住,帶著魯佛上躥下跳的搗亂。他和梅納斯則聽得比較認真,只是天賦不如梅納斯罷了。說到天賦,李帕禁不住暗暗歎息一聲,還是大維最厲害,他們四個人中演講學拿第二名的總是這個從來不好好聽課的家夥。
沒關系,對朋友,李帕總盼著他們能更厲害一些。
……
銳茅港的主乾道上,魯佛竭盡全力的向大營方向奔跑,好像要用光所有的力氣。人群驚訝的散開,夕陽照在他的背上,讓他看起來像一個孤膽英雄,有些悲壯,也有些可笑。很快,大營出現在眼前,魯佛的步伐慢了下來,而且越來越慢,直到完全停下。他蹲了下來,把頭埋進膝蓋和臂彎之中,嗚咽聲從那處傳來。
梅納斯和李帕是對的。他哭泣的原因不是來自那個拳頭,也不是來自朋友的斥責,甚至不是無法立刻為尤薩報仇的激憤。他痛苦流涕,因為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憤怒,是來自於一個小孩子突然有機會站到台前,手握忠誠的軍隊,卻轉眼間失去了實現夢想的機會。他為自己自私的想法而哭泣,為自己的幼稚和衝動而哭泣,為這難以接受的、突然覺醒的自我認知而哭泣。
好好哭一場吧,男孩,希望眼淚為你構築通往大人世界的階梯,那裡的風景並不美麗,可總是要去的,誰也逃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