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瑛的眼前,依舊是一片不辨任何色彩的黑白。
但她感知靈力的能力,卻是數倍高於著那能力早也超出常人的關清垚。她根本不需轉頭再去確認,便早已知道,那宛如是在守株待兔的神獸,正就在那大門佇立著。
而她之所以會按兵不動,顯然是因為,她心裡所要籌備的,早已不僅是在這眼前分寸罷了。
她料想,即便與那神**手已是不可避免,但其背後的操控者為了這今夜之事不被這「極辛庫」以外的人察覺,必不會要那神獸使出全力。也就是說,她僅憑己身與那神獸一戰,尚能分出伯仲。
她蕭子瑛又是一生光明磊落,挾人作質一事,她可從來不會沾手。
她隻兀自定了定心神,並儼然是視那俑戲師已是徹底無用了一般,松了對其原本的困縛。
緊接著,收回利刃的她,便就緩緩轉過了身去——果不其然,那將大門死死堵住的神獸,身形還未有這室內的一半大小。於是,她定定地望著那神獸高高在上的眼眸,並再難掩興奮地開了口,“單是見了活著的神獸,便已是常人之所幸。現能與你一戰,更是求之不得。”
說罷,她便又向關清垚「傳音入密」道:“田沈二人想必跟你一樣,都是不聽話的家夥。我來拖延時間,你且速去援救。”
而橫亙在那神獸與蕭子瑛中間的關清垚聽後,自是詫異不已。
她開始對那個仿佛總能預判到她的預判的女人,終於生出了難以言述而又實在無法對其吐露半分的欽佩。但很快,回了神的她,便立即轉過身去,又正正對上了蕭子瑛,“可是,今夜重中之重是找到被害城隍的「靈寶」。我若去了,留你一人在此苦戰……”
她這樣說著,其眼神卻是未敢從那俑戲師身上移開半分。
隨即,本就擔憂不已的她,立即又開口補充到:“我至少要先跟上那家夥。一旦得了「靈寶」的線索,我再去——我留了我的替身在他們身邊,如果真的出了事,我的替身一定會——”
卻不及她的承諾出口,蕭子瑛的冷哼聲,便已襲來。
蕭子瑛循著腦中聲響的方位,扭過頭來,並厲聲呵責到:“我說了,這裡有我。”
當下,對關清垚作出的選擇與決定,她顯然是不快極了。
對她說來,本就計劃隻身夜探這「極辛庫」的她,壓根兒就沒想過這些個自以為是的小輩子能幫上忙。而後輩,暫且不論其他,至少是要拿出其應有的態度——那死丫頭倒真不虧是經由「泰山府君」一手調教出來的,竟真是能作出舍下同伴的決定。
這樣的冷血與狂妄,到底是要將她蕭子瑛置於何地?
對此,她更是不禁猜想,如果那身陷絕境的家夥是換作了李青木,那丫頭又會作出怎樣的取舍。
可這時,那性子執拗至極的關清垚,偏又出言爭辯到:“蕭子瑛!你這樣大的年紀了,你還要我來教你如何取舍!?”她不禁向前連上幾步,隨後,她更是急急向那俑戲師追去,“我來這裡不是為了護著那隻懂添亂的二人,他們做的決定,不應該讓我來負責。”
蕭子瑛再聽了這話以後,也不知是為何,竟愣住了神。
是足足過了好幾秒,她這才意識到,究竟是什麽,讓她心底的怒火再沒了蹤影——難怪,她會覺得,或者說,她會不由自主對關清垚心生疼愛。原來,當年的她,就是這關清垚此刻的模樣啊。
是爭強好勝,
是不顧一切,是為達目的,甚至能將自己舍掉。 做盡那一切,是為正義,是為蒼生,也更是為了能夠得到那個人,至少肯願正眼的看待——就連這一點,這竭盡全力隻為不讓他人發覺的一點,曾經的她,都與那丫頭如出一轍。
只是滄海桑田,時至今日,蕭子瑛顯然不會再去在意這些絲毫。
而對於年輕人心中的那份執念,再到如今,原本早已是對其不以為然的她,也便不禁心生了一絲懷念。可作為過來人,愈是懷念,蕭子瑛才愈是會篤定,關清垚必將無法承受那一切的後果。
於是,才剛一回過神來,蕭子瑛便緊緊握住了劍柄。
緊接著,她快步上前,就憑借著剛剛停留在其腦中的聲響,她不過一記揮劍,便將那關清垚震退了數米。
而同時,她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俑戲師的身上,“憑你,是追不上她的。你信我,我必會替你帶回城隍「靈寶」。”她一邊這樣鎮定自若地「傳音入密」著,一邊兀自向那神獸走去。
待她走到自己甚覺滿意的位置之後,她更頗是無奈與寵溺地對關清垚囑咐到:“既然信了我,這一次,你可真別不聽話了。”
再聽了這話的關清垚,則不禁再次攥緊了拳頭。
那一刻的她,顯然試圖想要再爭取些什麽……
可就在此時,那原本一直被她死死盯著俑戲師,竟真就如蕭子瑛所說那般,在她眼中,消失不見了——
關清垚驚慌地用視線來回找尋著,而就在下一秒,那身法快如閃電一般的俑戲師,終於又映入了她的眼簾。只見,那竟能飄蕩在空中的俑戲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蕭子瑛身後!
這一次,饒是蕭子瑛,都未能提前將其參透與識破。
心下不禁一驚的她,下意識向前一步,而那俑戲師的話語聲,便已接踵而至,“動這「靈寶」心思的家夥,可不止是大人您一個了。如此珍貴,我怎敢再將其隨意放置?這庫中陣法與部署,無不為了迎接您的到來,堅固和嚴密到了發絲。”
隨即,不過又是眨眼之際,那俑戲師又不見了蹤影。
而伴隨著其那輕若遊絲一般的話語聲,下一秒,那俑戲師的身影,便像是憑空出現一般,乍現在了那神獸的身旁。
她笑望著眼前的一切,很快,依舊對那勝局深信不疑的她,又將自己的嘴巴湊到了那神獸的耳旁,“這一次,您可要好好招待這位官家,可別讓他活著離開這兒了。”
等這話音落了地,便已不再能見那俑戲師最後的蹤影。
只有那身形巨大而依舊面露著威嚴的神獸,在宣告著這場儼然無法逃過的戰鬥,即將開始。
而親眼見了這一幕的關清垚,雖無驚慌,卻徹底冷靜了下來。
她腦中在不斷回閃著那俑戲師令人瞠目結舌的身法,漸漸的,那原本在其心底似是胡亂作祟著的什麽,也終於消停了。
因此,她那本是緊緊攥著的雙掌,也就舒展了開來。
隨後,她急忙爬起身來,並鄭重地回應到:“如果能離開這裡,我在外面,和他們一起等你。”
蕭子瑛聽後,則不禁是又冷笑一聲。
是啊,瞧不起誰呢?她蕭子瑛還在這裡,誰敢從她手裡搶人——那並不屬於她的佩劍,終於又從劍鞘中被緩緩抽出,而在那利刃上的寒光盡數乍現之時,蕭子瑛便向前似箭般奔出。
然而,這下一秒映入在她眼簾當中的一幕,卻與她腦中所想,大相徑庭:
那眼前,哪裡還有什麽萬卷書檔,哪裡還有什麽光亮與威脅——在那不過一瞬之間便又變作的漆黑當中,她竟整個兒懸起空來。當不知又過了多時,等她終於穩穩落地之後,她才猛然發現,她和關清垚二人已被這突然變換了的地形,生生隔絕了開來。
就仿佛,她們轟然墜入了那地底當中一般。
而她的眼裡,依舊是那片不見其他的黑暗。
就連那適才滔滔不絕的水流之聲,也再不見絲毫蹤影……
她不禁打望起四周來,心中卻反倒是平靜得出奇:倒真是怕那俑戲師不將那「靈寶」妥善安置啊。原來,她特意要製服住那俑戲師,一是想在暗中獲得其身上的氣,二便是想通過她的身體,將她的「身外化身」帶出這裡,繼而才能讓自己的分身通過那家夥身上的氣息,尋找到真正的「靈寶」——這「身外化身」便是取自己的毛發,再以自己靈力維持而成的魂魄狀態。嚴格意義上說來,這樣所謂的分身,聽命於主體,又具備著與主體一模一樣的思維與行動能力。同時,如此分身,在蕭子瑛的修為下,已不用考慮距離的問題,只是,若要長時間維持這分身的狀態,必會耗費主體的巨量靈力。
這便是在意味著,蕭子瑛此戰,同樣無法竭盡全力。
但好在,那城隍「靈寶」已勢在必得。就算她無法打敗那同樣受了限制的神獸,她也是可以盡力逃走的。
而唯一令她心感不快的是,那關清垚,似乎亦被困在了這裡。
如若是隻身對上那神獸,蕭子瑛心中自是不懼。但她怎麽會想到,這庫中的機關,會這樣多——盡管並不願意,但她還是必須要承認,是她的大意,致使那丫頭將要身陷囹圄。
因此,她本是未能起得一絲波瀾的心底,終於還是有了一絲異樣。
再猶豫三兩秒後,本就決意要將絕大部分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的她,還是決定,要在這裡,速戰速決。
於是,她立即停下了自己原本尋找著對手的動作。
而事實也正如她所料想的,不差分毫:一陣裹挾著巨大靈力衝擊的獸類長嘶,驟然在那遠方響起。緊接著,那仿佛同樣不願為此消耗任何時間的神獸,便就在一陣光芒亮起的一瞬,向蕭子瑛猛地撲來——
只見,蕭子瑛高高躍起,便就輕易躲過了那神獸的衝撞。
輕盈無比般落了地的她,又在三兩秒之間,便快速地將其與那神獸的距離, 拉開了。
隨即,她便開口說到:“早便是神獸的地位了,閣下都不願和我聊聊天,便要胡亂開打?”她一邊出言試探著對方,一邊又警惕地打量起了那神獸——那家夥的身形,倒是比適才小了許多,就仿佛,其正是從那剛剛的神獸當中,分化而出一般。但即便如此,在這已是漆黑無光的周遭之中,那神獸的全貌,也須得她憑借其脖子上鐵枷所發出的光芒,再仔細費上些心神,才能夠被完全看清。
而隨著那神獸的暴怒,再順著那鐵枷的方向,在其周身的被毛之上,便漸漸又露出了一條緊接著一條的光路……
那光路,就似那神獸的筋脈一般,竟就在那黑暗當中,清晰而璀璨。
望著如此畫面的蕭子瑛,不禁十分不合時宜地暗自稱讚起這尤為神奇的一幕,很快,她更是為此入了神。
還是對方那無比沉厚的聲音襲來,這才讓她又回了神,“吾名‘化天’,汝為何人?”
而面對對方這意想不到的禮貌與乖巧,蕭子瑛則不免笑出了聲。
她眨巴了一下雙眼,並一把解下掛在腰間的佩劍。隨即,她又將本是套在身上的「雪翎」褪下,並將快速折疊好的「雪翎」,鄭重其事地安放在了自己腳邊,“你的屬性是‘金’吧?周身皮毛既能固若金湯,又能削鐵如泥……如此,我也只能竭盡全力了。”
接著,她穩穩地站直了身體,又開口報上了家門:“吾名蕭子瑛,前來討教!”伴隨著其話音的落地,她那向外攤開的手掌,赫然,生出了兩把由寒冰冰魄結作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