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聽落來到教室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是踩著早自習的鈴進去的。
他坐在座位上,背靠著椅背,目光掃視著四周。
嗚嗚泱泱坐滿了人的教室,白熾燈打下明亮的燈光,照亮了黑板上方“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
黃聽落把昨天剩的半瓶可樂放進桌肚,從裡面拿出筆盒放在桌子上,眼睛瞄著教室前門,等待著老師過來上課。
老師沒來,走進來的是一個女學生,穿著一中的校服,扎著一束乾淨利落的高馬尾。
黃聽落眼睛咪成一條縫,仔細觀察這個進來的女孩,這不是昨天與自己撞了個滿懷的女孩嗎?
講台上的她把手裡的英語書擺放在講桌上,騰出雙手撐著講桌,面對正襟危坐的同學們道:“這節早自習上英語,大家拿出英語書來自己預習。”
班裡響起密密麻麻的翻書聲,黃聽落從桌肚裡裡拿出英語書,隨意翻了幾頁,看著上面的蝌蚪文,他頓時感覺腦殼疼。
黃聽落眉頭緊縮,自言自語道:這他喵的寫的什麽玩意,每個字母他都認識,連起來就不認識了。
時間一閃而過,隨著下課鈴的準時響起,這節對於黃聽落來說非常難受的英語早自習,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下了課,班裡本來安靜的氛圍立馬消失,空氣都燥熱了起來,同學們嘰嘰喳喳,像是菜市場那樣子嘈雜。
“哎呀,終於下課了。”
“走啊,一起去廁所。”
“走走走。”
之類的聲音此起彼伏。
黃聽落感覺有人碰了他的手臂,轉過頭去,是他的同桌,臉上有幾顆青春痘,帶著燦爛的笑容。
他說:“同學你好,我叫張其,你叫什麽名字?”
“哈哈,我叫黃聽落,以前是8班的。”黃聽落開口回道。
“我高一和高二的時候,就是在這個班讀的,我認識許多熟面孔,你有不懂的問我哈。”張其拍了拍胸脯,頗為仗義的說道。
黃聽落頓時來了興趣,好奇的問道:“剛才那女的你認識嗎?就那早自習進來,讓我們讀英語那女的。”
“認識啊,那是咱們班學委兼英語課代表。我記得,那家夥好像還是學生會的呢!”張其回道。
黃聽落腦子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麽,塵封的記憶和“逃跑女孩”的身影漸漸重合:
時間回到高二那年,一個平平無奇的早上,第二節課下,第三套廣播體操的音樂回蕩在整個景海一中。
黃聽落獨自一個人躲在半人高的花壇後面,眯著眼看著綠茵足球場上的同學們做廣播體操,這地方很隱蔽,正是躲操的風水寶地。
“同學你也逃操啊,這位置選得挺不錯啊!”一道聲音從黃聽落後面傳來。
“那可不,這位置我蹲了好幾天,都沒被學生會那些呆瓜抓到。”黃聽落頭也不回,沾沾自喜的說道。
“同學,我告訴你……”黃聽落回頭,目光呆住了。
印入眼簾的,是一個女同學:穿著一中的白襯衫夏裝,手中抱著一本筆記本,右臂上帶有紅底黃字的“學生會”字樣的袖章很是刺眼。
完了,BBQ了。
“同學你被逮捕啦。”
少女盯著黃聽落,揚了揚手中記名字的小本本,露出狡黠的笑容,像隻小狐狸。
恰似寒光遇驕陽。
那年,高二8班門口的花壇旁邊,少年第一次邂逅了少女。
她追,
他逃,他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等待黃聽落的,是教導主任劈頭蓋臉的斥責,和班會上的自我檢討,洋洋灑灑三千字。
時間回到現在,隨著上課鈴響起,班主任陳婷邁著大步走進教室。
“上課!”
“起立。”班上一個戴眼鏡的男同學喊到。
黃聽落和同學們站起來,九十度鞠躬,向老師問好。
陳婷點點頭,讓大家坐下,說道:“咱們班經過這次重組,增添了許多新面孔。”
“接下來,你們做一下自我介紹,大家互相認識認識。”
簡短的自我介紹過後,陳婷立馬開始了講課,因為整個高三的課程很多。
一中的傳統:每個畢業班上學期講完所有課程,下學期拚了命的刷題、講試卷,以迎接改變一生命運的高考。
“黃聽落,黃聽落。”一旁的同桌張其伸手碰了碰黃聽落。
黃聽落扭過頭,對前者眨了眨眼睛,露出疑惑的表情。
張其看了一眼後門,轉過頭來對著黃聽落說道:“領導來查課記得叫醒我,我打會兒盹。”
只見他熟練的從桌肚裡,拿出一個墊子,把腦袋枕在上面,整個人趴在桌面上睡了下去。
黃聽落不由得笑了,這家夥心真大,都高三了,還這麽松散。
“班主任的課你還敢睡覺,不得不說你小子是真勇。”
搖了搖頭,他攤開歷史書擺在桌面上,抬著頭聽著班主任陳婷講課。
時光飛逝,臨近下課了,陳婷用手向上抬了抬眼鏡,開口說道:“你們現在已經高三了,有些話我不想多說,我只希望你們以後不會後悔現在浪費的這些時光。”
下課鈴聲準時響起,陳婷拿起書,慢悠悠的走出了教室。
此時的高三年級組辦公室。
“唉,這群小崽子,真是令人不省心,剛開學就有睡覺的。”幾名老師圍坐在一起閑聊,陳婷提了一嘴今天課堂上8班的表現。
“可不是嗎!我們班的學生也一樣,上課都無精打采的,你說這成什麽樣子”一個中年老師接口道。
“咚咚咚”,急切的敲門聲響起。
眾老師循聲看去,一位女學生站在辦公室門口,手裡抱著一摞小冊子。
陳婷見是自家的學委來了,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說:“找老師有什麽事啊。”
女學生把手中的小冊子遞過去,對著陳婷說:“老師你讓我整理的花名冊,已經做好了。”
陳婷接過花名冊,隨意翻了翻,對自家學委說:“你去通知一下大家,上午的課上完先別走,我開一個簡短的班會。”
“那暑假作業,您看我什麽時候去跟同學們收?”女學生點點頭,對陳婷下達的任務表示收到,隨即便問道。
“待會班會的時候吧,你一並通知下去,讓他們早點整理好。”陳婷回道。
女孩快步離開高三年級組辦公室,回到班上宣布了班主任交代的事情。
班上的同學們,聽說待會兒上完午課就要交暑假作業,紛紛表示壓力山大,一個個露出苦瓜臉。
一大波的同學伏案補著各色練習冊,班上奮筆疾書的聲音不絕於耳。
此時身在三組倒數第三排的黃聽落,雙手抱胸,神情淡然的看著同學們趕作業的情景,要說他為什麽這麽坦然,自然是因為他的暑假作業已經寫完了。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第五節下課的時間,這是上午的最後一節課。
陳婷如約而至的走進高三6班,開始了她滔滔不絕的演講,內容約莫是各種規章制度,各種亂七八糟的安排,巴拉巴拉一大堆。
黃聽落沒聽進去多少,眼光隨意一瞟,昨天的“逃跑女孩”正聚精會神的用筆在紙上寫寫畫畫,似乎記錄著班主任的話語。
窗外射進教室的正午暖陽,好巧不巧打在她的身上,烏黑的發染成了金黃色,右眼旁邊的淚痣清晰可見,像精靈一樣。
可愛死了。
黃聽落愣神片刻。
“好了,我今天就講這麽多,你們一定要牢記。”
“大家把作業交到學委哪裡去,自行回家吧。”陳婷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了黃聽落的失神。
黃聽落抬頭,陳婷已經走遠,同學們陸陸續續起身,捧起起作業就交到學委-“逃跑女孩”那去了。
同學們放學的熱情高漲,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教室,頓時就冷清了下來。
整個6班,就只剩下黃聽落,和默默整理著那些暑假作業的“逃跑女孩”了。
黃聽落起身,把桌子上的暑假作業拿起來,走到她的旁邊,放到她桌子的空處。
後者默默的整理著堆成小山的暑假作業,一言不發。
黃聽落看她一個人整理這麽多書冊,心說你這麽整下去,怕是要搞到猴年馬月。
他開口詢問:“同學,這個是要整理到辦公室去嗎?”
“逃跑女孩”抬頭看了眼黃聽落,手中整理書冊的動作沒有停止,笑了笑,回道:“嗯,怎麽?同學你要幫我整理?”
“哈哈,誰讓我是一個樂於助人的社會好青年呢?”
“你整理,我來幫你送過去吧。”黃聽落看著笑靨如花的少女,他決定幫幫她,於是開口說道。
說乾就乾,他用手抱起一摞書冊,徑直的跑向門外。
“逃跑女孩”看著奪門而出的男孩, 唇齒微張,欲言又止。
心說你知道新辦公室在哪嗎你就去??
果不其然,隻過了半分鍾不到,男孩抱著書冊無功而返,回到6班門口。
挺拔的男孩把書冊放在桌子上,用手擦著腦門的細汗,向著女孩詢問道:“那個,同學辦公室在哪?”
“逃跑女孩”歎了一口氣,雙手抱起一摞書冊向門外走,對著黃聽落說:“跟我來。”後者屁顛屁顛就跟著走了。
搬了幾個來回,他們總算把暑假作業全部搬到辦公室了。
學校門口的小賣部,“逃跑女孩”從裡面走出,遞了一瓶可樂給在外等待的男孩,略帶感激的說道:“昨天撞到你,不好意思。還有今天謝謝你幫我搬書。”
黃聽落接過可樂,笑了笑,擺擺手回道:“哈哈,大家都是同學。沒事沒事。”
“逃跑女孩”點點頭,踏進路邊停著的一輛車,對著駕駛位上的中年人說道:“爸爸,咱們走吧。”
中年人聽見自家閨女的話語,發動車輛,“嗖”的一聲揚長而去。
這邊的黃聽落看著開遠的小汽車,唇齒微張,想招手讓他們停住,但又停住要揚起的手。
黃聽落駐足在原地,看了眼剛剛在小賣部門口撿到的,不屬於自己的校牌,抬頭看著“逃跑少女”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
“管初秋同學,你的校牌好像落下了……”
中午的景海市,驕陽似火。
溫柔的九月風吹過,掃落了街角桂樹高掛的花瓣,頓時清香溢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