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七品翼蜥屍體,鋪陳在靜室當中,周圍霧氣滾滾,血肉模湖、焦黑,顯得好像是一處陰曹地府似的。
余列端坐在正中央的法壇上,並沒有立刻就動手,而是掏出了一本順手在潛水郡中新購買的書籍。
此書非是丹書,也非是法術之書,前者昂貴,後者昂貴,都不是眼下他一個新晉道徒敢隨意去購買的。
這也是余列此番修煉法術,要純粹靠自家本命皮書的作用,以及靠服食攝生材料的等級,不依托法術模板而自行的獲取一方法術的緣故。
否則的話,他再去購買一方合適的法術模板,一是會掏空自己現在的身家,二是能否找到合適的,也是一個問題。
默默通讀著手中的書籍,余列的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
“原來這一種翼蜥,名為風神翼蜥,或名披羽蛇翼蜥。”
《恐蜥生靈圖鑒》,六個大字正出現在余列的手中。
這一本書正是有關介紹恐蜥世界中生靈的圖鑒內書籍,一共涉及了兩百五十六種活物,雖然不那麽全面,但也將恐蜥世界中最出名和最為強悍的那一批,都有所涉及了。
余列用手撫摸著此書的封皮,心中欣喜,眼裡也露出振奮之色。
恐蜥世界既然已經被山海界瓜分成為了碎片,其界域內的生靈,自然是早就被山海界的道人們研究了差不多,諸如形體、骨骼、食性、天敵等物,山海界中都要專門的道人進行研究,然後出書賺錢。
只不過恐蜥世界畢竟還沒有被山海界徹底的吃乾抹淨,到目前為止,整個潛州中,也就只有黑水鎮那一方恐蜥世界碎片,先被融入到了黑河流域中。
也因此,所有涉及到了恐蜥世界的資料,都還處於一定的隱秘階段,至少也得是八品道徒才有權購買,好在能官辦書局中發行的書籍圖鑒,都還是有點真東西的。
余列購買的這一方《恐蜥生靈圖鑒》,上面的不少內容都是他此前聞所未聞。
其中有關風神翼蜥的篇章,也是讓他還沒有解剖翼蜥,就對其筋骨內髒、天賦特長等,有了不淺的了解。
遐想著,余列默默的誦讀記憶著風神翼蜥有關的資料,又起身靠在翼蜥的屍體上,就著實物進行對比和參照。
等到爛熟於心後,他方才將圖鑒合起來,妥善的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此物雖然只是一方介紹了恐蜥生靈的普及類書籍,但它的價格也是昂貴的。余列是在二手地攤中淘到手的,足足花了他三塊靈石。
若是用符錢購買,價格更貴,若是再去官辦書局中購買一手的,還會再貴上不少。因此余列可打算等自己看完了,再去擺個攤練手,將這本書脫手出去。
這讓他不由的懷念起了在黑水鎮中的生涯,鎮子中的藏書閣可是能夠讓人進去免費查閱的,每突破一個境界,鎮子還能獲得一方相應的功法典籍賞賜。
他現在突破成為了道徒,指不定鎮子為了結個善緣、籠絡人心,就會主動的送上一方法術,藏書閣四樓中,也很有可能會藏有《恐蜥生靈圖鑒》這種書籍,可供道徒們免費的查閱。而不會像現在這樣,一本二手圖鑒就得花上三顆靈石。
想到這點,余列忽地感覺:“或許我在成功凝結道籙後,就應該掉個頭,先回到黑水鎮中一趟。
此時鎮子中的八品道徒死了個乾淨,老先生也跑路了,我若是現在回去,豈不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可以刮地三尺、搜羅好處?”
他恍然的意識到,黑水鎮、綠木鎮、黃沙鎮,這三方道鎮,正是黑水觀主遺留給他們這批黑河道童的一大資糧!
余列當即皺著眉頭,在風神翼蜥的屍首前,踱步走來走去。
其實他現在再折轉回去,多半也還是大有機會。
因為眼下距離事發才二三個月的時間,就算已經有其余的黑河道童成就為了道徒,已經返回鎮子中,但其數量也不不會很多,余列現在回去,很有可能搶到一口肉吃,就算搶不到肉,至少也能喝口湯。
不過糾結的思忖了一番後,余列臉上還是露出了肉疼和可惜之色,低聲道:
“罷了、罷了,想要回去,至少也得先去潛州中,把道籍給落在那邊了,再回去爭奪家產。”
黑水觀主等人皆數湮滅消失,但是黑河三鎮以及鎮子中的幾十萬人口尚在,潛郡也不可能就此廢棄掉這三方鎮子。
特別是現在有恐蜥世界的碎片融入,黑河流域的底蘊增強,指不定三五年內就又會有兩方道鎮興建起來。
余列急吼吼的跑回去爭奪家產,指不定就會坑在當地,就此難以脫離。
雖然他和黑水鎮存在契約,只要三年內成就道徒,就可以脫離出走,但是眼下正是三方道鎮的人手都貴乏,極其需要道徒打理、當苦工的時候,只需一個大義的名頭壓過來,至少也能再耽擱余列三年功夫。
即便他穩住心神,就是不踩坑,但是鎮子中的好處,他九成九也別想拿著了。
畢竟世上哪有光吃飯不乾事的好差使呢,他上頭又沒人。
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讓余列只是一想,就感覺有些棘手和頭皮發麻。
他既然好不容易的從“鄉下”下跑出來了,還是先努力去當個清清爽爽的“城裡人”比較好。
余列呼出一口氣,壓下了這些雜念,目光落在了巨大的翼蜥屍首之上。
他從袖袍中,取出了自己慣用的剖魚剔骨刀,用手指丈量著風神翼蜥各個部位的尺寸大小。
“左側中翼骨,一丈六尺長,粗如人臂,骨骼中空,無骨髓,有血水……咦,這是一種油液?”
余列根據翼蜥骨骼間的縫隙,細致的拆卸著,他在幾個根翼骨上鑽出小洞,手上運起黑膜,親自用手感知著翼骨中液體的性質。
輕薄、滑膩的感覺,在他的指尖出現,他又取過了一個香燭,用棉條沾染了這疑似油質的液體,點燃後燦如火炬,極其明亮,果然是一種可以燃燒的油液。
這個發現讓余列感到詫異,他又在風神翼蜥的其余位置,仔細的敲敲打打一番,發現此種生靈的頸骨等位置,骨骼赫然也是中空的,只不過其中的油液都已經耗盡,是被燒幹了。
余列這時也明白過來:“難怪當時在它的體內使用火藥時,火焰之猛烈,差點連我也埋在裡面,燒完一陣子之後,其屍體的損傷程度,也遠在我的預估之外。”
若是早早的明白這一點,余列就不會或是得收斂著,在對方的體內使用火藥。
略微檢驗翼蜥骨中之油的質地後,余列在對方的每一根骨頭上都鑽洞敲打,將內裡的油液放出,足足灌滿了一個半的大缸,使得靜室當中也充斥著一股獨特的氣味。
“翼膜非是通體一塊,呈現網格狀分布,厚三寸,膜中亦存在絲網狀經絡,韌如牛筋。”
“頭骨有點像蛇骨,這就是它被叫做披羽蛇翼蜥的緣故?”
“兩翼末端為手爪,翼膜似乎是由指間皮膜演化而來,果真和蝙蝠翅膀極為相似。”
靜室中,余列細細的剖開分解,對比著記在腦中的圖鑒,一次次的發出驚訝的念叨聲,他或是用文字記錄一二,或是照著構造臨摹成圖,分別的記錄在自己的丹道筆記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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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七日過去,余列高估了自己,別說修煉成法術了,他竟然連浸泡翼蜥都還沒有開始,依舊在細細的分解著這頭龐大的風神翼蜥。
於是他只能中途踩開了靜室的石門,一口氣的續上了一個月,然後又急匆匆返回到靜室中,繼續進行自己未竟的剝皮攝術大業。
又是花費了幾日功夫之後,龐大如一屋子的七品翼蜥,已經被余列徹底分解,變成了一個又一個零碎的東西,整齊又有條理的擺放在靜室中。
除去法壇之外,整個靜室地面都被血水浸泡住,余列身上的漆黑道袍,也是變得更加深黑,還有些發硬。
他此刻的形象,也是變得披頭散發,不修邊幅,恍如瘋子一般。
最後,當余列趴在法壇上,將風神翼蜥和磨盤一般大的心竅經絡,細細勾畫完畢後,他面色亢奮的抬起了頭。
余列的口中念叨著:“左心右室,上頸下喉,中肺間腸,肝膽胰脾……”
單單就風神翼蜥而言,其形體雖然不同,但是五髒俱全,心肝脾肺腎等的形狀和山海界中的生靈不太類似,但是相應的功能都有。
這一點讓余列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後面就越發的熟稔,甚至還啟迪了他不少修煉法術的念頭。
譬如這一頭風神翼蜥,除卻其最顯眼兩隻蝙蝠形的大翅膀以外,它渾身最厲害的髒器,並非心竅、肝膽等物,而是位居於它身體中部,風箱似的肺髒。
風神翼蜥也並非是有兩個肺,而是只有一個,只是僅僅就這一個肺部,佔據了它整個的胸腔,心臟、腸道等髒器,都像只是肺髒的附屬之物。
除此之外,它的體內除去血管和經絡之外,竟然還存在著一種特殊的氣管,其上下橫流、四通八達,渾身骨骼中的中空通道,也算是此種氣管的一種。
結合圖鑒中所介紹的簡要信息,余列可惜確定,正是此種特殊的氣管,才使得這種翼蜥可以騰空數千丈,遨遊於稀薄的高空中,微微振翅就可以飛過幾十近百裡,即便是初成年的,也可以一連數日不落地。
這也讓余列在心中感慨:“難怪此物能得到一個‘風神’的命名,單單從身體構造而言,它們簡直就是為了禦風而行量身定做的一般。”
感慨完畢之後,余列旋即也就興奮的看著布滿靜室的髒器、骨骼、經絡等物。
經過這麽多天的解剖,他對於如何製作翼蜥皮紙,想法也成熟,確定了主次之分。
余列踐踏著石板上粘稠的血水,走到了靜室的兩面牆壁跟前,仰頭看著懸掛在上面、徹底展開了的翼膜。
“此次剝皮製紙,格外需要注意的就是保留下兩側的翼膜,以及在其中煉就上它獨特的氣管經絡,次之留存肺髒,再次之才是其余的髒腑……”
默默計量著,余列心中想到:“可惜這頭翼蜥的屍首殘缺,就算我的技藝再是高超,也無法煉製出一張完整的皮膜,還得之後再獲取其他的風神翼蜥屍體,慢慢的補足。”
好在僅僅是從風神翼蜥身上獲取一道禦風的法術,並不需要煉製出一張完整的皮囊,重要部位煉製妥當即可。
此即學得了“法術”,又名法術小成。至於煉製出完整的一張皮囊,能夠披皮變化成一頭翼蜥,是為法術大成了。
心神定下,余列目中的期待之色大作,他深吸一口氣,左手伸出,手上的皮膜肉芽蠕動,當即就長出了本命皮書。
他持著本命皮書,一邊走著,一邊抖動,越抖越大、越抖動越薄,然後通體鋪就在了金屬法壇上,形如一張桌布。
緊接著,余列又掏出了青銅酒杯,放置在上面,一一置入風神翼蜥的髒器、骨骼、皮毛等物,試驗中進行煉製,嫁接血脈,用真氣去溫養控制。
昏暗的靜室中,余列披頭散發,盤坐在皮膜法壇中央。
或高或低, 或粗或細的肉塊、指爪、骨骼等物,像是種植一般,一一的生長在本命皮書化作的皮膜肉毯上方。
這些翼蜥的髒器血肉,隨著余列本人的呼吸,也在一一的湧動抽搐著,伸展指爪,重新活過來似的,驚悚而怪異。
漆黑的真氣,也在皮膜肉毯中流轉不動,吮吸般,將栽種在上面的翼蜥血肉,逐一吸食,變得乾癟,直至化作成皮影一般的薄片,隨風搖曳。
末了,余列打起了精神,取過那兩隻完整的風神翼膜,小心翼翼的也種植在皮書肉毯上,緩緩的進行煉製。
時間流逝。
約莫十八日過去,偌大的靜室中,原先布滿牆壁、地面的骨骼髒器,全都消失不見,僅僅地面上還殘存著乾枯的血跡,證明著先前的恐怖拆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氣流像是活魚般,在靜室中凌空的遊動。
只見一個唇紅齒白的年輕道人,面帶微笑,吃飽喝足了一般,膚色也紅潤。
余列盤坐在法壇的正中央,赤裸上身,下身衣袍鼓動,離地三尺有余。
他的肋間,生出了一層肉色的皮膜,漆黑的真氣正在皮膜中蠕動,呼吸一般收縮不定。
此番剝皮攝術,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