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華大學同學間流傳著一句順口溜,“陳重還行,易董難懂,張揚數羊,李瓊多金”,分別是四個學科大拿的往事段子。所謂“易董難懂”,說的是易董老師的課特別難懂,他一句“顯而易見”,有人專門去查,出處是多年前一篇極為晦澀的論文。
陳重作為易董大學室友,也是他唯一一個談及學術不用“不過如此”語氣形容的人。“陳重並不在意,易董也隻跟陳重喝醉過,其它時候滴酒不沾、一飲退場。
那天晚上,易董已經喝飄,癱在椅子上不說話。陳重大著舌頭說:
“你說的沒錯,萬物都有波粒二象性,光有,你我也有。雙縫干涉無法從粒子的角度解釋,就是問題。如果宏觀一個道理、微觀又是另一個道理,說明道理不完善。時間與空間的理論可以相互印證,但用到物質上就不行,為什麽。”
易董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咳了一聲,到處找水喝。
“引力場傳播速度不是無限大,只是因為我們總是通過物質來測量空間,我們對萬物的測量手段有限,啥都依靠科學,科技手段的落後製約了你對真理探求的腳步。你要想象。”
陳重停下來。易董喝完水,攤開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物質在微觀角度不連續,不是說它本身不連續,而是我們的觀測手段只能看到它不連續的方面,我們所有的技術手段只能強化這方面,我們以為就是這個道理。我們所知質量對空間的影響,要遠遠大於物質間的物理現象。有些物質看不到摸不著,重量稱不到,光穿過去,物理上不存在但卻實際存在,在整個空間場裡發揮作用。”
陳重還在說:“是振動。某種基礎物質一直在振動,在某個頻段的振動呈現出組成我們世界的基礎物質,也許在另一個頻段內的振動呈現出另一種基礎物質,表現出另一個世界。我們的空間是火星的位置,說不定在他們的世界是水星,或者空無一物。”
“你的想法還是以粒子為基礎。說不定它既不像粒子也不像波,純粹就是振動,一定頻率的振動凝聚成了粒子的樣子。”易董接話,“就像音箱喇叭振動,我聽出了前半段一閃一閃,你的耳朵裡卻是後半段亮晶晶。是吧。”
易董正準備滔滔不絕,陳重“嘔”的一聲突然現場直播。易董費勁把陳重背回宿舍,回去一路上講了很多,陳重都不記得了。
這麽多年過去,陳重一直在學校直到學科帶頭人,行政方面牽扯了不少精力,也有了桃李滿天下的感覺。易董早就離開學校,在高能物理基礎研究所。這次大漠之行,他也被抽調過來。據說隻用三天時間就講服了整個專家組,不是組長勝似組長。
陳重洗漱早、睡得晚,易董悄悄找過來。
“他們不懂,我用了另一套說辭。這事兒只有你幫我,他們會誤解。說不定還有內鬼,我不確定。”
陳重驚訝於時間能改變人到如此地步,一個只會做研究的人現在有如此心機。自己又何嘗不是。
“我打算把這些改變了中子數量的鐵粉磁化再放回去,如果黑霧爆發就再控制住。如果我的想法沒錯,它應該會在另一個地方蔓延。”
“為什麽。”
“標記。中子是標記,不同數量的中子代表不同批次,不同批次都是不同的位置。我猜有人也無法觀察我們,他們偶然知道了我們的存在,不斷用不同的鐵粉標記我們,或許是頻率,或許是方位,
當足夠了解了說不定就過來了。” “似乎沒有嚴密邏輯,有可能是這樣。”
“很簡單。換位思考一下,假如我是他們,我也會這樣不停地試,看看自己有沒有絕對優勢,有的話我就打開通道去看看。目前我覺得他們科技水平挺強,所以打算還給他們錯誤的標記,誤導他們,為我們爭取時間。”
陳重不置可否,看著老朋友炯炯的眼神,說了聲:“知道了。”
給原子核動手術不比螺獅殼裡做道場,更何況這是一堆,不是一個。陳重很快明確了方案,算好含17中子的鐵元素能夠承受高能粒子撞擊的能量值,洗它十天半個月,洗“乾淨”多少算多少,沒洗“乾淨”的就不用了。為什麽是17這個數字而不是其它,陳重沒問。
最後還剩一半左右。
在鄔山現場,陳重才發現這把“中子槍”比想象的還大,如同一座小山一般。檢查無誤後,把裝在玻璃罩內的鐵粉磁化。黑霧飄了起來。易董立刻命令玻璃罩立刻變成純黑。儀器檢測黑霧消失。
消磁設備團團圍住玻璃罩,仿佛一大家子人圍著剛出生的小娃娃,家常裡短地說著他(她)的現在和未來。易董看了看陳重,陳重示意再等等。
如果出了意外,會判什麽罪?
人總是像開盲盒一樣用結果論定之前努力的過程,如果結果是薛定諤的貓,那之前的努力奮鬥是否也像貓一樣,處於半肯定半否定的疊加狀態?
“開!”易董大聲喊道。
玻璃罩複歸透明,裡面一無所有。
所有人爆發出叫聲喊聲鼓掌聲,互相抱在一起。陳重都有點激動,易董毫無表情。
“走吧,去我房間。”
陳重若有所思,跟了過去。房間裡電視一直開著,顯示是某地區的新聞頻道,說著聽不懂的語言。陳重知道那裡在地球另一側。“我讓食堂做幾個小菜,要開瓶酒不。”易董問。
“你早就知道是這裡。”
“如果推測沒錯的話。”
“中子數量真的是空間坐標。”
“他們有辦法轉化振動坐標。”
“然後呢。”
沒等易董接話,新聞裡突發報道,兩人不認識字也聽不懂說什麽,只有現場直播的黑霧迅速蔓延抽動他倆的思緒。
“如果別人知道,你這可以算是故意殺人了,為什麽選這裡。”
“那裡離我們的土地最遠。”
陳重一時語塞,竟不知該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