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麥已經入庫,整個莊園差不多收獲八千余石,而收上來的稅賦也有兩千四百七十多石。
往年這個時候,便要將往年的陳糧拿出去賣,然後讓新糧入庫,今年自然不能如此。
除了兩百余石的種子之外,其余的糧食都全部入庫。
陳糧則是當做工錢發放給新來的佃戶們,而舊有的佃戶工錢則是發放銅錢和布匹,也算皆大歡喜。
說是陳糧,其實也只是去年的而已,糧食如果儲存的好,即便放上十年也是沒甚問題的,去年的糧食除了口感比新糧稍稍差點以外,其實沒甚區別。
諸葛瞻雖然同情新來佃戶們生活辛苦,但卻也沒有特殊照顧,作為上位者禦下,最重要的是要公平,即便做不到絕對公平,也要做到相對公平,如此才能讓人心服。
如果特殊照顧新來佃戶們,那置原有的佃戶們於何地?
反抗和怨言自然是不敢有的,但不服便是不服,即便表面服了心中也會不服,當這種不服積累到一定程度,自然便會出現另外一個張角。
當書讀的多了,想的也就多了,身上的束縛也就多了,諸葛瞻不知道這是好還是壞。
初來這個世界之時,諸葛瞻哪裡會去想這些,看到了心中不忍便借口送些布匹,反而到了現在,要考慮方方面面了。
專門用來讀書的小書堂之中,叔父已經講完學自顧離開了,妹妹諸葛果瞌睡也醒了,拉著二弟諸葛懷蹦蹦跳跳出門瘋玩去了。
反而是有些瘦弱的侄兒諸葛攀,還在低頭用筆記著叔父所講的經學。
看著諸葛攀小小的身影,諸葛瞻心中一歎,這個比自己小了不到歲余的侄兒是大哥諸葛喬嫡子,大嫂在諸葛攀出生不久就因為身體元氣大損而病逝,而大哥諸葛喬沒兩年也同樣染病而亡。
諸葛攀雙親皆故,父親雖然也疼愛這個孫兒,但一直忙於北伐大業,別說孫兒,連諸葛瞻這個親子一年也難見一面。
母親黃氏一邊要照顧諸葛瞻三兄妹,一邊要打理丞相府的瑣事,難免就會有些冷落了諸葛攀,而諸葛攀自小也聰慧敏感,從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父親是過繼而來,並不是爺爺的親子,更加讓其小小的心靈變得敏感。
表現出來的便是和年級不相符的穩重懂事,懂事的讓人有些心疼,在諸葛懷和諸葛果還在瘋玩的年紀,他便開始認真讀書,在諸葛果連自己衣服都還不會穿,連吃飯也要人喂的時候,他便已經學會了自理。
一個不過十歲孩童,如此懂事,怎麽不讓心疼呢?
“攀兒,愛學是好事,但也要勞逸結合,你年紀還小,如此可不好。”
諸葛攀聽到諸葛瞻說話,連忙站起,先行禮作揖口稱“叔父”然後才有些害羞的說道:
“攀兒就喜歡讀書。”
諸葛瞻笑著搖了搖頭,不理他的驚愕,拉起他那小小的手臂,笑道:
“讀萬卷書,也當行萬裡路才是,走,陪叔父出去走走。”
諸葛攀被諸葛瞻拉著,身體力弱反抗不得,只能連忙放下筆,無奈的跟著諸葛瞻離開書堂。
一路出了府,身後三四丈外自然有了兩名護衛相隨,諸葛瞻也沒有驅趕。
“叔父,我們去那?”
被拉著一直向上遊而去的諸葛攀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諸葛瞻笑了笑,眨了眨眼睛。
“當然是去玩。”
“啊?”
看著自己這個向來懂事穩重的侄兒,
也有這麽不知所措的時候,諸葛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身後的兩名護衛也忍不住有了些笑意。
上遊的溪水並不是一條,而是由數道山泉從山中流淌而下,在一個地方交匯之後,再流往下遊。
故而上遊的溪水清且淺,最深處不過只能沒膝而已,上遊還有些小魚小蝦逆流而上,周圍水草也豐富,長了不少能吃得野菜,一些佃戶家的七八歲孩童們,便來此抓些小魚小蝦和采些野菜,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等到諸葛瞻等人來到之時,一些孩子已經光著屁股蛋子正在抓魚摸蝦。
孩子的心靈是比較純粹的,看到諸葛瞻和諸葛攀後沒有父輩們那種誠惶誠恐,反倒都很好奇的看著兩人。
大約是想不通高高在上的主家為什麽要來這裡。
諸葛瞻也不理會這些孩子的好奇,拉著諸葛攀便來到一處分支小溪旁,小溪寬不足三尺,深不到一尺,清澈的小溪之中,有些小魚小蝦競相爭渡,小小的溪水之中好似有另外一個世界。
褪去鞋襪,將長衫撩起別在腰間,跳下溪水,冰涼的溪水讓諸葛瞻一個機靈。
“看著幹嘛,快下來。”
“啊?”
諸葛攀張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
“別呆著了,快來。”
看到叔父催促,諸葛攀連忙學著將鞋襪褪下,撩起長衫,走了下去。
“攀兒你去前面將魚兒趕過來,我在這裡堵著。”
“好。”
“攀兒你不要走那麽快啊。”
“叔父,是你堵不住啊,怎麽來怪攀兒。”
“胡說,別多話,再來。”
“好,叔父,這次可要堵嚴實了。”
......
不一會, 諸葛瞻的惱怒聲,諸葛攀的笑聲便回蕩在小溪旁。
兩個人都是二把刀,哪裡能捉得住這些狡猾的小魚,半天也沒抓到一條。
遠處的孩子們,開始還有些不敢過來,待得一會,看到兩人也和自己等人沒什麽不同,還笨的很,幾個孩子便慢慢的走了過來。
看兩人笨的可以,便在一旁做起了兩人的捉魚師父,指點半天看兩人還是這麽笨,便親自下來小溪裡幫忙。
有了幾個孩子的幫忙,果然效率大增,不一會便捉了不少魚蝦。
看著諸葛攀笑的極為開心,諸葛瞻也悄悄的上了岸,笑著看著自家侄兒和這幾個新交的朋友們玩的沒絲毫拘束,暗自點了點頭。
少年人就該是這樣的,小小年紀像個小老頭像是什麽事兒。
傍晚。
穿著下擺有些潮濕的長袍,諸葛攀卻沒有絲毫在意,臉上帶著笑意和諸葛瞻說著自己新交的幾個朋友,諸葛瞻也笑著聽著。
來到府門之時,諸葛攀才回過神來,衝著諸葛瞻行禮告辭。
諸葛瞻拉住了他,笑道:
“攀兒,我們都是一家人,以後也要如今天開心些才是。”
諸葛攀聽得這句一家人,眼中不知為何突然一酸。
“是,叔父,我們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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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攀,琅邪陽都人,丞相之侄也,父母早亡,由丞相撫養,少聰慧,喜讀書,官之中書令,得丞相真傳矣...”炎漢書卷六,世家列傳,琅邪諸葛氏本傳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