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島最大的區位優勢是什麽?”秦易伸手拍了拍地圖世界地圖,“是靠近大陸腹地。”
“大陸是整個遠東地區最大最有潛力的市場,整個東南亞和寶島與大陸渠道對接的地方就在港島。”
“港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貨物集散中心,從這裡北上可以輻射大陸地區,向東是寶島,向南就是東南亞。”
“可以說你們就是在坐在一個流量的風口上,隨便伸手摸摸都是數不盡的錢。”
“那麽,你們在這麽一個寶藏中心,究竟有何作為啊?”秦易發出了靈魂拷問。
倪永孝皺起眉頭,“大陸市場不好做。”
“好,先不提大陸市場的問題。”秦易再次問道,“就拿港島來說,你們倪家掌握了進貨渠道,是港島屈指可數的供應商,是不是這樣?”
倪永孝有些遲疑,對秦易的話不置可否。
“倪先生,我既然能來找你,對你的底細也是經過一番調研的。”秦易冷笑數聲,“就不必藏著掖著了。”
“在港島,掌握進貨渠道的總共不到五家,你們倪家是其中一家。”
“令尊倪坤先生從84年開始,做這個生意不到十年卻實力猛漲,但奇怪的是,這麽多年了你們倪家旗下的堂口也不過五個,地盤也一直局限於尖沙咀地區。”
“西九龍有七成以上的貨是出自尖沙咀,這些貨都是從甘地、國華五個人手裡流出去的。”
“賣粉是暴利生意,但是港島的三大社團,和聯勝、新記、號碼幫卻沒有一個掌握進貨渠道的,他們只能做分銷商,這件事不奇怪嗎?”
倪永孝沉吟了幾秒緩緩說道,“港島的情況很複雜。”
秦易不屑的笑了笑,“沒想到在港島賣粉也要有特許經營證啊。”
倪永孝扶了一下眼鏡,沉默不語。
對於這種滑不留手的對手,秦易感到了一絲興奮,這種人不會輕易上鉤,但是上鉤之後咬的比誰都死。
見倪永孝不接話,秦易再次更換了策略。
“港島其他經銷商接到貨之後都是自己出貨,批發轉給各個社團。”秦易抬頭直視倪永孝,“而你們倪家的方式卻與眾不同,先是轉給自己手下五個大老,然後由他們去批發零售,這麽做的目的什麽?”
不等倪永孝說話,秦易繼續說道:“我想令尊這麽做是經過精心考量的。“
“一是為了安全,倉庫、工廠、運輸互相獨立,每一個都有專人負責,不認識也不見面,都是通過信使與上級直接聯絡,這樣警察抓到了其中一個,也沒法連窩端掉。“
“而甘地國華他們也是一道保護層,倪家不直接與買家接觸,都是經過他們五家來銷售,即使他們翻車,也不會影響到倪家。”
倪永孝眼睛一下瞪大了,他沒想到一個外人,對倪家內部組織結構和運作體系如此的清楚。
為什麽對方如此清楚?
內鬼?
不可能的。
倪坤死後是倪永孝全盤接手,他花了很長時間才理順,其中有些事情倪老三都不知道。
要想獲得這些情報,除非倪永孝他自己是內鬼。
“令尊搞的這種組織架構確實精妙,你接手之後就蕭規曹隨,準備全盤套用。”秦易忽然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但是你這麽做豈止是愚蠢,簡直就是愚蠢。”
倪永孝一下就變了臉色,有些不悅的說道:“張先生,你這是什麽意思?”
“怎麽?”秦易反問道,“我說的不對嗎?”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令尊的戰略規劃是什麽?決策路徑又是什麽?”
倪永孝皺起了眉頭,開始思索自己哪裡做錯了。
“當然是為了洗白啊。”秦易看向倪永孝,“倪坤先生這麽設計組織架構的時候就考慮過,在必要時候可以快速切割,與他們完全脫鉤又不惹上麻煩。”
“倪坤先生深謀遠慮,知道這種事做不長久,而且風險很大,所以一直希望家族能洗白轉型。”
“你大哥做了醫生,二姐嫁人,弟弟遊手好閑也不讓他去沾手,只有你來打理生意,這就說明倪家很早就打算轉做正當生意了對不對?”
“他是不希望下一代再和社團、賣粉沾上關系,能變成一個體面、光鮮的家族。”
倪永孝再次動容,他沒想到對方如此了解自己的父親。
“父親常說,出來混,遲早要還的。”倪永孝眼眶微紅,摘下眼鏡擦了擦眼角。
見倪永孝破防,秦易乘勝追擊,開始新一輪的攻勢。
“你既然知道你父親的想法,為什麽現在還沿用之前的老辦法做?”
“你這是在辜負他的一片良苦用心。趁早轉型,才是他最大的心願。”
“你既然是個孝子,為什麽不尊重他的遺願?”
倪永孝被一連串的逼問差點沒繃住,“我……我也有苦衷的。”
“什麽苦衷,你是舍不得這塊的利潤,又怕底下那幾個家夥反噬。”秦易冷笑一聲,“洗白轉型是需要大量的錢,你是怕手上的錢不夠支持家族,在找到新的收入來源之前不敢切割。”
“歸根究底還是為了錢。”
“倪家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組織架構臃腫,效率低下,與下邊聯系不夠緊密,他們對倪家的忠心也很成問題,甘地等人尾大不掉,早有反心。”
“你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重新梳理組織架構,精簡人員與流程,裁掉中間的分銷商,渠道下沉,直接與末端對接,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利潤會成倍增加。”
倪永孝一臉震驚,“這樣會很危險的,時間長了很容易出事。”
“你以為這是長線生意嗎?你認為還能做多久?”秦易恨鐵不成鋼的教訓道,“時代變了,倪先生!”
“現在距離97還有多少年,97之後你還能做下去嗎?你腦袋要不要了?”
倪永孝咬住嘴唇,沉思了數秒,有些猶豫,“這麽做風險太大了。”
什麽狗屁的風險太大,他是嫌利潤太少了。
“你的時間不多了。”秦易不緊不慢的說道,“長線做不了,只能做短平快。”
“裁掉倪家四大天王,積極拓展新的分銷渠道,構建新的生態圈才是你的出路。”
“這需要時間。”倪永孝心中掙扎,但是他大腦還在思考其中風險和可行性,“之前倪家只需要對接甘地國華他們就行,由他們負責分銷,渠道都在他們手裡,我要接管的話需要時間。”
“那就不要了,重新構建分銷渠道。”秦易大手一揮,“我帶林先生過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的。”
倪永孝愣了一下,看向林懷樂。
“林先生馬上就要當選和聯勝下一屆話事人。”秦易伸出手指向林懷樂,“和聯勝,港島第一大社團,九個堂口遍布港島,這個渠道夠不夠?”
“與其內鬥重新分餅,不如把蛋糕做大,這才是王道。”
倪永孝滿臉震驚,“和聯勝願意和我們倪家合作?”
要知道倪家與和聯勝之間是有歷史恩怨,又有利益衝突。
當年倪坤把和聯勝在尖沙咀勢力趕了出去,獨霸尖沙咀十幾年,和聯勝少了尖沙咀這塊肥肉恨得牙根癢癢。
要不是和聯勝內部勾心鬥角,一盤散沙,他們早就想重新殺回來要和倪家拚個你死我活了。
林懷樂滿臉微笑,“張先生說的對,與其內鬥,不如把蛋糕做大,由倪家直接向和聯勝供貨,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有錢大家一起賺。”
與和聯勝合作,就可以直接踢開甘地、國華等人了,這幾個人就徹底沒用了。
除掉中間一層的差價,利潤何止是翻幾倍啊。
倪永孝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傾斜了,但是他心中還是有些虛,“他們是不會讓我獨霸港島市場的,而且金三角那邊供應給我的份額早有定量。“
“每一家拿多少貨,什麽價錢都是提前分配好的,我想多拿貨根本就不可能,除非坤沙點頭,但是以我的身份,根本就不夠格去談。”
“我沒有那麽多貨,怎麽供給和聯勝啊?”
秦易歎了口氣,“我之前跟你說打破思想壁壘,突破業務圈,發力新路徑,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啊。”
“格局啊!眼界啊!”秦易大聲的說道,不停的比劃手勢,“你不能讓港島這一地局限住啊。”
“你看過聯合國禁毒署的報告沒有?”
“沒有。”倪永孝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秦易把手拍在了地圖上,用力的拍打著,“金三角的產量年年增加,去年已經增加到了三千噸,聯合國估計金三角販運的四號粉佔據全球市場的七成,因為地理位置的關系,金三角的貨主要流向東亞東南亞,他們是在傾銷。”
“但是聯合國報告中,吸食用戶每年都在下降,古柯鹼會成為新的主流。可是金三角不種古柯葉,只有南美那邊才有種植。”
“金三角品種單一,粉的產量那麽大很難轉型,他們的市場一直在被擠壓。”
“而且坤沙看似風光,烈火烹油,實際上早已經危機四伏,用不了幾年他就要倒台,他一完蛋,金三角也會跟著完蛋。”
“你不能等著被市場倒逼轉型,要積極主動轉換新賽道,在細分領域發力新路徑,尋找新爆點,完成產品的快速迭代。”
“趁著港島還沒有流行古柯鹼,提前布局,從南美打通一條通道,用壟斷新產品擠壓競爭對手的生存空間。”
“賣粉已經是夕陽產業了,就算你不轉行,你也做不了多久了。”
倪永孝緩緩的站了起來,一咬牙說道,“我要考慮一下。”
“你考慮什麽?”秦易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質問道,“你要是不做,我去找別人,我想冠猜霸一定感興趣。”
倪永孝愣了一下,過了幾秒鍾,才緩緩點頭,“好,我願意嘗試一下。”
秦易哈哈一笑,“這就對了,祝你們合作愉快。”
林懷樂面帶微笑的伸出了手。
倪永孝也伸出了手,兩人緊緊握在了一起。
“那張先生想要分多少?”倪永孝轉過頭問道。
“我不分錢。”
秦易乾脆利落的回答讓倪永孝有點懵,他實在看不懂這個張偉,忙活了半天幫他出謀劃策、牽線搭橋,結果不分錢。
那你折騰這麽多幹什麽?
“張先生是有特殊使命的。”林懷樂微笑的解釋道,“他對錢沒興趣。”
倪永孝愣住了,“什麽意思?”
隨後他反應過來,驚訝萬分的脫口而出:“你是大陸官方的?”
“不,我沒有官方身份。”秦易擺擺手,“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這次來也是以私人身份來的。”
“倪先生,我知道倪家背後其實是搭上了嚶國人的勢力,不過你不用怕,倪家也是被迫的,對不對?”
倪永孝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家父也是有苦衷的。”
“我看你也是聰明人,我勸你一句,令尊當年就是不小心上了賊船,鬼老是靠不住的。”
倪永孝有些尷尬,“鬼老這方面不是比較有經驗嘛,他們對賣粉業務熟,再說當年不靠鬼老靠誰?靠老蔣?”
“那更靠不住。”秦易冷笑一聲,“正經人誰寫日記啊。”
“倪先生,我們的政策一向是團結大多數可以團結的力量,無論你過去是什麽樣的立場,只要你真心擁護大陸,幫助我們平穩過渡,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秦易站了起來,語氣平澹的說道。
“距離97沒幾年了,鬼老只會瘋狂的撈錢,他們才不會管你的死活,只要錢到位,你做什麽他們都不會管,你多想想。”
林懷樂在旁邊敲邊鼓,“倪先生,只要你願意合作,到時候倪家就可以進入白名單裡,豁免令只有二十個名額,新記已經拿到了,我們和聯勝也已經談妥了。”
倪永孝霍然站起,激動的表示,“我也可以談,我也是愛國的。”
“愛國很好,只要愛國就是朋友。”秦易矜持的點了點頭,“你如果是真心愛國的, 我們會派專人和你洽談,如果倪先生方便的話。”
“我隨時恭候。”倪永孝臉上露出了微笑。
秦易拄著拐,轉身朝包廂門口走去,正要出門時忽然轉過頭,“倪先生,作為朋友我提醒你一句,鬼老的賊船好上不好下,令尊想要洗白,鬼老是不願意看見的。黃志誠背後一定有人,不然他一個小小的督察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要致你父親於死地。”
說完秦易拉開了門,慢慢的走了出去。
倪永孝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拳頭用力捏緊了。
秦易將林懷樂送回了左敦,又叮囑了他幾句便離開了。
看著林懷樂遠去,秦易拿起了電話。
“沙皮哥,把國華韓琛四個人放了,讓他們回去收拾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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