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貝爾一時錯愕不已,但見谷雨和薩怡臣舉槍齊齊瞄過來,他三步並作兩步,飛快地溜上了飛機。乘務員躲在門邊,見他進來趕忙領他來到機艙內。他再三要求快點起飛,乘務員安撫他說已經起飛了,他才隨便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他的胸脯劇烈起伏,待他看到窗外大朵大朵的浮雲,身上的冷汗和雞皮疙瘩才緩緩消下去。他放下前面靠背上的小桌子,將手提箱往上面一放,打開一看,裡面兩個玻璃瓶碎了一個,瓶子中的紅色霧氣衝了出來。他屏息把霧氣扇開,合上了箱子,心中慶幸道:還好剩下一瓶,勉強可以交差。這是他替瑞肯首相獨家研製的S-病毒,具有強化年輕細胞,激活死亡細胞的能力,能夠有效抵抗衰老,延年益壽。突然他感覺身後有人,扭頭一看,王典一臉好奇與乖笑,指著他的箱子問:“老師,這是什麽?”
尼貝爾看到他就來氣,不予理會。他現在完全平靜了下來,悲傷慢慢暗湧而出。他不住慨歎,谷沐那麽精明的一個人,怎麽那麽傻,居然為那虛無縹緲的愛情罔顧了自己的性命。還有威廉,如果說谷沐是他工作上的靈丹妙藥,威廉就是他生活中的貼心小棉襖。這一下子兩個人全沒了,要他往後的生活還怎麽過。
他越想越傷心,恨不能嚎啕大哭。突然身後有人伸手握住他的肩膀。他猜想那人定是王典無疑,脾氣欲要大作,卻見前方端來飲品的乘務員驚恐至極。他扭頭一看,王典齜牙咧嘴,雙眼猶如點著的兩個紅燈籠,殺氣騰騰地照了下來。乘務員驚慌失措,扔下手中的托盤,拔腿就跑。尼貝爾本能想要脫身,但王典的手有如鐵鉗,牢牢摁住他的半邊肩膀。尼貝爾失聲心虛發怒道:“你這是幹嘛,要造反嗎?”
王典置若罔聞,猶如沒有情感的機器,張嘴就要朝尼貝爾的脖頸咬下去。尼貝爾一著急,騰得站起來,抓起桌子上的箱子狠狠朝他的頭顱砸去。王典本來身材矮小,被尼貝爾居高臨下這樣一擊,立馬放開了尼貝爾,跌坐在乘椅上。尼貝爾趁機跑到走道上,他忍不住回頭張望,王典的臉上沒有絲毫吃痛,兩隻眼睛死死盯著他,仿佛他是一隻誘人的獵物,只怕又要追上來。他嚇得臉色鐵青,竭力奔跑,情急之下竄進了廁所。
小小的廁所早有乘務員躲在了裡面,他們兩個擠在狹小的空間裡,面面相覷。外面走動的聲音越來越近,腳步聲越來越重,尼貝爾心驚膽戰,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剛才還好好的,怎麽說變就變,太匪夷所思了。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門在幾記重錘之下,凹痕遍處,很快門把手搭拉一下,幾要脫離門扇,掉在地上。
他記憶中的王典長得文弱矮小,手無縛雞之力,如今卻力大如牛,輕松地卸下了廁所的門扇。他的身型壯實了一倍,全身肌肉異常發達,血脈青筋直暴,面目猙獰的他堵住門口,“嘿嘿”朝他們傻笑。尼貝爾頓時毛骨悚然,他極度想逃卻無處可逃,驚駭之下猛地將乘務員推向了王典。王典雙手一把抓住乘務員的肩膀,低頭咬了下去。尖叫聲震耳欲聾,血液涓涓而下,血腥味四溢噴鼻,尼貝爾不由彎腰狂嘔不止。待他緩過勁來,乘務員慢慢轉過身來,她齜牙咧嘴,雙眼猶如點著的兩個紅燈籠,殺氣騰騰地照了下來,竟然和王典一模一樣,一樣朝他襲來。尼貝爾恍然大悟,在一聲驚恐的尖叫中提前結束了自己今天的航行。
待薩怡臣和谷雨跑到谷沐的身邊時,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呼吸,
如郊外飄落的一朵野花,綴在地上,等著腐爛。谷雨看著薩怡臣,他的面色平靜,隻略覺可惜道:“都是因為救我,小小年紀就走了,但願下輩子她能投到一戶善良的人家。” 谷雨心存感激,安慰道:“她會的。”說完她去到威廉的身邊,蹲下來伸手往他的頸動脈一探,他還活著。她對薩怡臣說:“快過來搭把手送他就醫,他還有救。”
薩怡臣過來蹲下扶起他,說:“你的槍法可以啊。”
谷雨正要說話,卻見和他們一行的谷家軍從不遠處跑過來,他們邊跑邊說:“小姐,快撤,南臨軍快要追上來了。”
薩怡臣匆忙背上威廉,谷雨在一旁幫忙扶著,他們和這群谷家軍一起竄進了機場附近的密林之中。
跑了好一會,見南臨軍沒有追上來,他們爬上一個小山坡,暫時在那裡歇了歇腳。薩怡臣剛放下威廉,就聽到有人大聲疾呼,他和谷雨以為追兵逼近,神色緊張,谷雨連忙叫來一個士兵換他背威廉,卻見氣氛不對。她拉起薩怡臣和他一起走到驚呼的那一小堆士兵中,好奇地順著他們的視線一瞧,只見一架飛機飄在半空中搖搖晃晃,掙扎數秒便轟然倒地,隨即傳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
他認得那架飛機,那是剛才尼貝爾乘坐的專機,他不由看向谷雨欣悅道:“老天有眼。”
南臨軍看到飛機墜毀,立馬調派兵力趕去救援。飛機墜落在南部的密林裡,把一處小山坡直接鑿成了一個小湖。機上無人生還,周圍都是飛機殘骸,散落的肉片和一些垃圾碎片,滿目狼藉。南臨軍相當於跑來確認了一下死者就是尼貝爾之外,顯然沒有其他必要的工作。所以他們來到現場拍了幾張相片,帶回若乾肉片之後便打道回府了。
谷雨和薩怡臣最終有驚無險地與徐統製順利會師,之後安全地回到了谷堡。廖師長果然沒有讓谷雨上前線,隻叫她留守谷堡。她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在薩怡臣的安撫之下,接受了這個安排。前方戰事愈演愈烈,縱使有太多的不舍,作為一名軍人,薩怡臣理應奔赴前線。谷雨心中亦滿懷不舍,烽火相隔,這一別何時才能再見,可竟不能挽留半分,隻無可奈何地送他出了征。
薩怡臣來到前線方知這次戰鬥的艱難,南臨軍個個身強力壯,肌肉異常發達,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們即便不用槍,冒著槍林彈雨而來和他們的士兵展開近身肉搏,也能屢戰屢勝,仿佛鋼鐵戰士一般。
之前幸存回來的色木軍有的心有余悸,有的戰戰兢兢,有的直接瘋掉了,他們都說,那些都是活死人,不爆他們的頭是放不倒他們的。薩怡臣交代下去今後作戰一律爆敵軍的頭,如此一來戰局才有所緩和。可新的問題接二連三,進攻的南臨軍中慢慢地竟混有他們的人,可是那些人都是已經犧牲掉了的戰士啊。更加可怕的是漸漸地他們的隊伍越來越龐大,人數隻增不減,其中居然還摻雜著平民百姓。
眼看戰損比越拉越大,前來支援的三位師長均已壯烈犧牲,谷堡遙遙在望。薩怡臣意識到這個問題可能超出了戰爭的范疇,他大膽地帶人抓回來幾個敵軍,命軍醫對他們進行研究,結果如他所想。他立馬把發現的情況匯報給了廖師長,又快馬下令將僅剩的兵力分成若乾小組,在玉磯島廣闊的中部山野間和這些敵軍遊擊周旋,盡量拖住他們北犯的步伐。
季以鼎這日接到色木軍發來的一封撤退電報,高興異常,此時正坐在家中大廳開心地與兒子分享,“我就說我們的軍隊是戰無不勝的。”
季川禾應和說:“父親用兵如神,我們又有瑞肯最先進的武器裝備,贏下來是理所當然的。”
季以鼎將手中的那則電報丟在旁邊的桌子上,說:“這些色木人,打不過就打不過,非得編造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說南臨軍中了病毒,變成了活死人,還會傳染,所以才叫他們節節敗退。他們現在落荒而逃,居然特意發來電報,要我們也跟著快點組織撤離,這叫什麽道理。”
季川禾心懷奪妻之恨,自告奮勇道:“絕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跑了,我願意率兵乘勝追擊。”
季以鼎就剩他這麽一個兒子,自然不會同意他這樣的冒險行為,拒絕道:“不,你就不要去添亂了,我自有人安排。”
季川禾反問道:“可前線將領我們都暫時聯系不上,你還能安排誰?”
季以鼎被他這樣一問,連日來滿腹的疑雲更密。按說色木軍節節敗退,南臨軍前線捷報應如牛毛紛紛落在他的手上,然他手上一根沒有,只有敵軍電報一則。正要深入思考之際,門外一個衛兵來報,說城外發現一個師正凱旋而歸。
季以鼎一聽,怒火中燒,心想這些將領在外多時,膽肥心野,戰報不發,連回來也不提前稟告一聲,如此目無軍紀,他非得好好懲戒一番。他說:“兒子,走,我們一起到城門口看看他們作何解釋。”
季川禾疑惑道:“什麽怎麽解釋?”
季以鼎沒有回答,隻氣衝衝起身往外走去。季川禾懷著疑惑,乖乖地跟在了後面。
他們的汽車還未開到城門口,街上便亂作一團,行人四處逃竄,擋住了前方的道路。季以鼎探頭出來問:“怎麽回事?”
不遠處一個剛問詢回來的士兵跑到他的車窗邊,回答道:“司令,他們說城門外的南臨軍一回城見人就咬,根本不聽指揮,亂套了。”
季以鼎怒道:“快去把那個師長領來見我。”
士兵面露難色,季以鼎又催促了一聲,他隻好硬著頭皮擠進了人群。
窗外像在播放一部大逃難的影片,季川禾看著看著心不覺跟著揪了起來,他說:“父親,街上太亂了,我看我們還是回去等吧。”
季以鼎亦覺不適,忙命司機調頭。可街上哪還有可供騰挪的空間,他們是進退不得了,季以鼎無奈只能和季川禾坐在車裡等。過了好一會,前方終於走來了那支凱旋而歸的雄獅。季以鼎見將士個個衣裝不整,隊形混亂,完全沒有一點正規軍的樣子,怒氣衝衝地下了車,季川禾跟在後面,也不情不願地下了車。他們父子站在那裡等待,那群將士越走越近,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種詭異的危險氣息,慢慢飄進他們的心底釀成恐懼。待季以鼎看清那同一的噬人的眼神,他雙腿有如鉛注,難以邁出一步。好在季川禾使勁拉了他一把,他才回過魂來,飛也似地逃開。但不出幾日,整個南臨城中這些行走的死屍如同無處不在的幽靈。很快他們便無處遁形,成為了死屍中的一員。
整座島一時間變成了人間煉獄,在這裡,不管是色木人還是南臨人,他們都淪為這些活死人的狙擊目標,隨之活人的隊伍日益縮減,死人的隊伍日益壯大。
國際上各國爭相報道此事,眾說紛紜;各國醫學界隔岸觀火,大膽猜測其中原因。色木國劍指尼貝爾,稱他偷偷研製了S-病毒,並讓它在運輸的過程中發生了變異,造成了玉磯島上演人傳人變活死人的慘劇。瑞肯即刻利用尼貝爾多重國籍這一點撇清他們和尼貝爾之間的關系,也立馬斬斷和南臨之間的聯系,畢竟一座滿是活潑亂跳的死屍的島嶼誰會喜歡。之前聲援南臨的國家個個鴉雀無聲,暗暗慶幸危機不是在本國國土上爆發,就當曾經說過的話隨了風,畢竟也不用他們負責。
形勢岌岌可危,色木國舉全國之力緊急進行組織輸救,船隊走了一批又一批,有人等不及駕上自家的漁船就跑,有人在岸邊徘徊乾等,擔心他們所等之人此刻是不是正在被那些惡心的東西追逐。還有的人,就像谷雨,一面等一面在碼頭幫忙輸送人群。徐統製知道她是在等薩怡臣,好說歹說都勸不動,只能留下來陪著她一起等,一起幫忙。
薩怡臣察覺到後方的軍民快要撤離完了,這才下令緊急向碼頭靠攏,準備登船。他帶出去兩三萬人最後打得只剩下一兩百人,那些犧牲掉的士兵沒過多久便倒戈加入敵營。因此等到他們撤退的時候,敵軍宛如一座移動的小山,似要傾軋過來,又如一台台滾輪機,腳步稍慢的人一不留神就被卷了去。最後上到碼頭的人數只剩下一半。
他看到谷雨在等她,跑過去一把抱住她,說:“讓你久等了,這太危險了,我們快上船。”徐統製帶領隨行士兵頂在碼頭入口,等他們全都上了船,他才撤回來。
他們站在甲板上緊張地觀看著那些尋來的活死人漸漸擠滿了碼頭,邊上有幾個站不穩掉進了海裡,不久便浮在海面上一動不動。船上的人見他們追不上來,這才松了一口氣。有的癱坐在甲板上休息,有的還在注視著漸行漸遠的玉磯島,留戀中回味剛才逃出生天的驚險。
薩怡臣攬著谷雨的腰,望著回家的方向,輕松道:“我們終於可以一起回家了。”
谷雨覺得心裡一甜,看著他打趣道:“誰要跟你一起回家。”
他的眼神柔柔地照下來,如三月的春光,映得她心頭一熱,不由踮起腳尖迎上去。他低頭一吻,卻吻在了她的臉頰上,只聽她慌張道:“你的肩膀受傷了。”她說著將他的衣領往外一扯,他的肩頭上布著鮮紅的滲血牙印。她臉色一變,驚道:“這是誰乾的?”
徐統製聞聲趕來,查驗之後,橫在了薩怡臣和谷雨的中間,驚道:“薩隊長,你這是中毒了。”船上的人一聽,臉色驟變,一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唰唰地射過來。
薩怡臣一時無措,他記得這個牙印是他在與他們打鬥之中留下的,之後他未覺身體有異,匆忙中便將這個事情置之腦後了。他強自鎮定,望著那一雙雙惶恐的眼睛,泰然自若道:“我不是,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們看我,我一切正常。”
谷雨繞開徐統製,來到薩怡臣身邊,焦慮的眼神細細打量了一番,他確實一切如常。她毫不猶豫地握住他的手,從容道:“大家請放心,他不會傷害你們的,這一路我定看管好他。”
徐統製有些不放心,失聲低喊:“小姐!”
谷雨寬慰住他,急道:“徐統製,麻煩你去叫船長開快一些,我們趕緊回去給薩怡臣檢查身體要緊。”
徐統製無法,但見眼前這兩個年輕人真心相愛的眼神,有如吃進一劑強心劑,他選擇相信小姐。不管是死裡逃生還是在劫難逃,在茫茫大海之中,在難測的人禍面前,唯有互信有愛,齊心協力,團結一心才能乘風破浪。
他滿懷希望,徑直奔向了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