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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解劍》第七章 再遇少女
  早晨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墨非便已早早醒來,把床上貪睡的乞兒扯起,這才敲響了隔壁房門。

  在花掉整整一兩紋銀後,胡亂對付兩口飯菜,三人直接走出了客棧小門。

  既然要賑災,就不僅要有糧食,還要有煮飯的鍋。所以在路遇一處鐵匠鋪時,少年先租用了兩口足有一人高的大鐵鍋,隨後才開始沿路尋找販賣米面的糧店。

  路過數個店鋪,問過的價格都一樣,米十文一鬥,面糠兩文一鬥。

  可能是民以食為天的原因,空吾城內的糧價倒沒有太過誇張,僅僅只是比其他地方的貴出兩倍而已,相比於其他物價,倒是讓少年稍微能夠接受些。

  等把所有糧食稱重裝車,上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半。類似前世的雙輪架子車被推起時,糧食已經被堆起兩人多高。

  除去二十多袋大米外,還有五六袋用來飼喂家禽的麥糠,在糧店掌櫃心疼無比的目中中,少年只是回了一句,說壞了就從押金裡扣。

  畢竟為了租用掌櫃的手推車,他可是足足押了十兩雪花銀的。

  就這樣,高高的糧車下是年紀並不顯大的少年,在拒絕過葉青梧後,也同樣拒絕了小乞兒的幫忙,一人推著架子車開始在街道上狂奔起來。

  途中停過一次,在小乞兒不解的目光中,少年走進藥鋪,購買了甘草、黃岑、麻黃、貫眾等一眾藥材,足足五大包之多。隨後白衣少女的開口,才讓乞兒明白其中因由,藥草竟是用來預防瘟疫的。

  隨後的八裡長街,三人的速度都未曾減下,一直到靠近城門時,才有了第二次的暫緩。

  一排衣衫襤褸的男女,約莫有二百多人走過了城門洞。其中年紀小的女子僅有十一二歲,年紀大的三十來歲,更有甚者哭喊中還在叫著自己孩子的名字。

  看著這一幕,已停在路旁避讓的乞兒不解道:“他們在幹嘛?空吾城竟然允許他們進來了?”

  少年搖了搖頭:“男的不知道,女的想必是被賣進來的。”

  說完示意了乞兒,去看那些跟在女子身旁的十多名華服男子,繼續說道:“你看那些男的,像不像這一路走來時,在青樓門口看到的龜公。”

  小乞兒慢慢睜大的眼眸,顯示著他此刻的心情:“你是說…她們是要去青樓…然後……”

  少年點了點頭,沒有直接回答乞兒的話,而是語氣低沉道:

  “戰爭從來都伴隨死亡,受苦的也從來都是這些百姓。你前天也許覺得我善良,昨天又覺得我冷漠,但這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救不了城門口的那些難民,也救不了走來的這些女子,因為我只是一名落魄遊俠兒,不是那舉世無敵的救世主。”

  “也許你有聽說過,但是肯定沒有親眼看見過。在八州的再北邊,那本屬於我們的一州之地,那片土地上的人是怎麽生活的。男人是被隨便買賣的奴隸,女人是被肆意凌辱的玩物,哪怕是稚童小孩兒,在大雪封天缺乏食物的時候,都可以成為那幫蠻夷的烹飪食物。”

  “這些女子雖然可憐,但是被賣入青樓後起碼能活著,而那裡的女人,卻連賣入青樓的機會都沒有。你要知道的,八百年前,她們一樣都是大夏人,和我們有著同一個祖宗。哪怕二百年前,皚皚州也是九州之一,她們仍屬於我們的同胞。”

  隨著少年的腳步再次跨出,兩個生鐵鑄就的車輪隨之發出一陣‘吱呀’聲。

  在這令人牙酸的聲響裡,

他的話語再一次徐徐傳出。  “冰凌,江湖不是打打殺殺,也不止是人情世故,還有很多的心酸和無奈。哪怕是山上人的入世,也要看盡這些必然,看盡這些誰都無法改變的世事,最終隻得以芸芸眾生砥礪道心,悟得惶惶天地之真理,除此之外再無它法。”

  “你骨子裡有種善良,是很不明顯的善良,也是真正的善良。我觀盡半個江湖,可能還不如你,我們量力而行就行。比如把這糧食拉出去,你再把粥給煮熟,我們先救活其中一部分,若是依舊有心,那就做完之後再考慮下一步。”

  因為昨天是從南城門入城,所以三人賑濟難民的位置也選在了南門。

  但是出城後卻發現,今天的難民數量竟然遠沒有昨天多。直到把兩口大鍋支起來後,才從難民口中得知,空吾城為了防止出現瘟疫,竟然把昨天的難民全部趕走,最後甚至還打死了幾百多人。現在聚集在這裡的人,只是昨晚到現在的難民而已。

  聽著這些消息,看著城牆下尚未清洗乾淨的血跡,本就有些沉默的少年,在這一刻變得更加沉默起來。

  粥是用河水煮的,裡面不止有白粥,還有麥糠和枯草般的藥草。可是即便如此的粥飯,到了中午時分,在排隊的難民群中,依舊出現了鬼鬼祟祟的身影。

  少年最後只能抓過幾捧河邊沙土,丟進兩口冒著熱氣的大鍋內,才終於打消了那些混飯百姓的心思。

  期間不是沒有出過亂子。讓快要餓死的人排隊盛飯,就像生命在挨個接受審判,沒有人會選擇作最後一個。

  人性的弱點,尤其是性命攸關的此刻,被表現的淋漓盡致。

  冰凌和葉青梧兩人負責燒水煮飯,墨非負責盛飯並維持秩序,哪怕他在開始前已經厲聲宣布過,仍有一部分難民仗著還剩幾分力氣,不僅做出插隊行為,甚至還去搶奪其他人的食物。

  發生在眼皮子底下,墨非自然沒有無動於衷的道理,況且他此刻的善,有著極高的底線,否則是沒有辦法救這些人的。

  一頓老拳下去,地上足足多出三十多個哀嚎的人,開始走向混亂的秩序才得以穩定,讓少年很有些怒其不爭的感覺。

  三人中午的飯食,也是從大鍋裡的盛出的,和難民吃的一模一樣。

  摻進麥糠的粥飯顯得亮黃,預防瘟疫的草藥其中,猶如真的在嚼草一般。撒進的幾捧沙子,也讓人不敢去咀嚼米粥,否則牙齒傳出的咯吱聲,會打消人的所有食欲。

  可是這些米粥,本來就不需要食欲,只需要救命就行。

  沒有任何停歇的三人,就這樣一直忙到下午,冰凌和葉青梧兩人每煮好一鍋粥,便倒進大鍋前的木桶內,墨非一手一個木杓飛速打飯,難民便走馬觀花般快速走過。

  直到下午已經過半,才見第二輛拉有糧食的小車走出空吾城,同樣停在了城牆邊上,隨後開始架火煮粥。

  把木桶內的米粥派發完,在等著新粥出鍋的空隙,轉頭看去的少年才發現,遠處那道苗條纖細的身影有些眼熟,竟是昨晚買走發簪的少女。

  少女年紀不大,估計也就十三四歲,雖然還沒有完全長開,但是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此時仍舊穿著那套淡綠色長裙,在神情恬靜中,不慌不忙的幫著身旁三名男子搭建鍋灶。

  看著那道身影,無論是衣著,還是氣質,都使少年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另一個身影。同樣的愛穿淺色衣裙,同樣的性子恬靜,哪怕已經整整一年沒見,一顰一笑依舊清晰。

  正在墨非有些愣愣發呆時,一隻手突然拍在他的肩頭,就聽身後小乞兒說道:

  “墨小非,你還敢說不是嘴硬!昨天說你好色之徒哪兒冤枉你了!你看你現在不是又在色眯眯的偷看人家!”

  “冰小凌!我偷看人家礙著你什麽事?我看漂亮小姑娘能夠愉悅我的心情,我看你只會想起我的八個大餅!你起開,我去把人叫過來好好看!”

  墨非說完,在小乞兒欲言又止中跨步而去。

  兩個施粥攤子的距離不過十余丈。

  看著少年向自己這邊踏步而來,還有兩丈多的距離,綠裙少女就已經率先開口,她打招呼道:

  “掌櫃的,你們也是在給這邊難民的施粥嗎?”

  墨非一笑,避開已經圍上來的難民,看向少女回道:

  “你可別一口一個掌櫃了,我就是偶爾擺個包袱齋掙幾個銅板,連個小攤主都算不上,你可以直接叫我墨非就行了。對了,你們也是過來救濟難民的麽?”

  見眼前少年在不著痕跡中已經介紹過自己,綠裙少女點了點頭,同樣沒有拐彎抹角的說道:“我和唐伯伯們看這些難民實在可憐,就過來給他們煮些粥吃,你可以叫我唐嫣…”

  說完側身看過身後三人,一一介紹道:“這位就是唐重伯伯,這是唐永康和唐永健兩位哥哥。”

  墨非目光隨著介紹一一看去,被稱呼永康永健的兩人已經滿臉戒備,而那名被稱呼唐重的老者卻是哈哈一笑,率先接過話道:

  “哈哈哈!這個功勞我們可萬萬不敢搶的!完全就是我家小姐心腸太軟,見不得這些難民受苦,所以我們三人才不得不過來陪著她一起施粥的!而且老朽我只是個管家而已,承蒙我家小姐不棄叫了聲伯伯,墨家小老弟可無需這樣叫的,隻管稱呼我一聲老唐就行!”

  當的上處事圓滑,為人老練,墨非心中如此想,看向唐重的老者這才抱拳道:“唐伯客氣了!長者為尊,叫聲伯伯是再不能理所當然的事了!”

  老者同樣抱拳回禮,在看過身旁兩名滿臉戒備的漢子後,這才再次出言道:

  “墨老弟如此稱呼,那老哥也就受著了,不然豈不顯得矯情!永康永健這兩人就是粗鄙武夫,自以為是小姐的隨身護從,無論對誰都是這一副臭臉,墨老弟可不要放在心上的!”

  我管你叫老伯,你管我叫老弟,也算是各論各的了。墨非也不甚為意,畢竟萍水相逢不是。

  就在他抱拳連稱不敢時,名叫唐嫣的綠裙少女已經再次開口介紹道:“唐伯伯,這位就是我昨晚說起的掌櫃,那支紫陽樹芯的簪子,就是他賣給我的。”

  老者的神情隨之出現恍然大悟。

  略顯客氣的笑容,在這一刻變得有些真誠起來。再接一聲爽朗大笑,他說道:

  “幸會,幸會啊!我剛還尋思呢!我家小姐認識的少年俊傑,按理說我不該不認識的,原來是她昨天下午偷偷溜出馬車相識的!…”

  “後來回到客棧,小姐拿出簪子說是紫陽樹芯時,作為商賈,自認見多識廣的我們都還不信!直到我家老爺拿著細細觀察半天,才證明小姐的話不僅屬實,而且還是極其罕見的八百年紫陽樹樹芯!其價值別說是四十文銅板,就是四千兩紋銀都不一定能買到!”

  “也就在我們誇小姐慧眼如炬,竟然能撿到這麽大的漏時,我家小姐卻說人家掌櫃知道這支簪子的價值!…”

  名叫唐重的老者說到這裡,滿臉笑意的看向少年道:“所以啊…,大家昨晚都很好奇這個掌櫃,而小姐說是一個少年時,我們還打趣她,是不是被人一見鍾情,把這簪子當做定情信物了…只是沒想到,竟然今天就真遇到正主了…而且還別說,少年不僅真是少年,還是個器宇不凡的俊俏少年!……”

  說完聲音一壓, 老者衝墨非眨了眨眼,用賊兮兮的聲音問道:

  “墨老弟,你就跟老哥我說說…是不是對我家小姐有意思…?老哥我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管家,但好歹跟了家主十多年,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你若真有這個意思,老哥我怎麽也要給你搭橋引線一下的…就我家小姐這性子,真不是老哥我自賣自誇,也就我孫子的年紀太大了,不然怎麽著都得讓他追求一下試試,還真輪不到第一次做月老,竟是給外人介紹…”

  墨非含蓄一笑,怎麽會把這些話當真。

  若是真信了這話,搭橋引線恐怕不會出現,當場跑路想必是妥妥的,還是糧車都不要的那種。

  “唐伯說笑了,我對唐小姐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至於願意賣她那根簪子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她像一個人,一個青梅竹馬和我一起長大的姑娘。而那個姑娘,我本就有準備禮物送給她,可能沒有簪子有價值,但肯定比簪子更有意義。”

  “至於明知木簪的價值,仍賣四十文錢的原因,只是因為我當初用三十文收來的,那麽賣四十文還是四千兩都是可以的。畢竟對我來說,做買賣只要有得賺就行。”

  名叫唐重的老者聽著這番話,已經有了溢於言表的讚賞。雙手輕輕鼓動間,更是有掌聲開始傳出。

  而不知何時已經跟來,且已經站在少年身後的小乞兒,卻早已是眉頭輕皺間嘴巴微撅,足以栓上一頭生產隊的驢了。

   PS:四千字大章,速度放慢些,今天暫時一章,給編輯大大留下審核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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