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自己本就是早慧的女孩子,因知道自己是庶出的姑娘,雖則在府裡面有個三姑娘的名頭,但那些丫鬟婆子小子們,哪個又是高看她一眼的?
她精明高志,雖不是攀龍附鳳,趨炎附勢之人,但終究也關心自己往後的出路。
如若有幸嫁得一個好夫婿,出府以後也算是脫離樊籠,上天有憫了。
可她那個親生的母親糊裡糊塗的,若是哪天又糊裡糊塗地把她隨便拉個人配了,女孩子一生的幸福不就葬送了麽?
探春自知,女孩子家,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一則整日裡在深閨大院中生長,認識的都是自家的兄弟,見不著幾個適配的男子。
二則哪怕有合適的,又不知他的志向,又不知他的品性,又有何用呢?
然而卻有一特殊的情形出現了,那便是李瑜。
李瑜自小被賈母接來撫養,一來出於其對李家的承諾和交情,二來李瑜自小長得可愛,又最是聽話懂事,因此一應對待如同自己的親孫子一般。
又因為李瑜同寶玉、迎春、湘雲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因此賈母心裡也不設男女之防,隻當他是這些孩子裡面的兄長。
這些年過去,待他們都長大了,思想逐漸成熟,有了男女親疏之別,心裡的想法自然有了變化起來。
迎春老實,倒不多想。惜春年幼,也還無妨。湘雲直爽,眾人也不在意。
只有探春,各種原因在身,更兼早慧,即使尚且年幼,卻一早便有了別樣的心思。
一則李瑜長相英俊,身負高爵,單從身份相貌上來說,任誰來都是無可挑剔的。
二則李瑜品行端正,志向高遠。其在賈府之中,體貼下人,一般的小廝丫鬟們都很敬服他。其在賈府之外,又受聖上和太子青眼,一身勇武,可謂萬中無一。
三則李瑜自小便對眾姊妹很是關愛,湘雲同他熟絡,他自然很是愛護。而對三春,他也時時關心,發乎於情而止乎於禮,令人很難不生好感。
如此這般的人物,知根知底的,又非親族兄妹。正可謂天降一良人,若不同他相配,豈不白白錯過了?故而探春早存了捷足先登的念頭。
今次稍套了湘雲兩句話,隱隱中一個強勁的對手便出現了。
別看湘雲活潑豪爽,有男兒俠風,可若是涉及到感情一事,哪裡又會平白讓與他人呢?
一時間湘雲在那裡含羞,探春在那裡發愁,倒是沒人再說話了。
片刻,李瑜換了身錦袍出來,見湘雲和探春二人在那裡發愣,笑問道:
“叫你們好好想想吃些什麽,怎的沒一個人說話的,反都愣住了?”
湘雲和探春正想的出神,卻聽見李瑜的話來。湘雲不由得更羞了,倒失去了以往活潑的樣子。
探春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理想夫婿”,也染紅了雙頰。
李瑜走到桌邊坐下,輕飲了一口香茗,道:“怎的都拘謹起來了?雲妹妹方才還說要好吃好喝的招待你,這會卻又不說話了。那便我來安排了。”
湘、探二女默默地點頭應了一聲。李瑜叫過陳嬸,道:
“陳嬸,除早先說的烤鹿肉外,另煨個肘子來。隨意選做兩碟小菜,另加一個蓮子紅棗湯來。”
陳嬸記下,便往後廚去吩咐了。
李瑜對探春道:“可惜如今是寒冬,若是逢春,雨水之後的枸杞芽用油鹽炒來吃,三妹妹是最喜歡的。”
探春聽了,心中一暖,
不想他竟然也還記得自己愛吃什麽。乃說道:“菜品已然很是豐盛了,恐怕我們還吃不完呢。” 李瑜道:“無妨,待菜上齊了,飯菜分與下人們吃,在我這裡,一向如此的。往日裡我們吃得節儉,今兒個兩位妹妹來了,他們倒沾了你們的光了。”
探春和湘雲主仆四人聽了,倒覺得李瑜果真是非同一般的主子,待自己的下人們極好。
李瑜又道:“我對吃喝倒沒什麽講究。我們這樣的家庭,吃穿用度已經是不凡了。那些貧苦百姓,平日裡維持饑飽已經不易,若是再遇上時節不好,收成驟降,恐怕也不知會餓死多少人來。”
李瑜見湘雲探春等人暗自感慨,乃接著說道:“因此上我們吃穿用度,不必非要講什麽場面。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
這話一出,湘、探二人不由心生敬佩,湘雲道:“瑜哥哥真是金玉良言,這一句話真乃勤儉之至理呀!不亞‘粒粒皆辛苦’之語。”
李瑜聽了,心裡一愣,這話在後世廣為人知,不想如今卻還沒有出現麽。也不作多想,道:
“這話也是我從別處聽來的,用作傳家的教訓倒是很貼切,因此暗自記下了。”
探春輕聲說道:“我在老太太那裡,見老太太、太太們、兄弟姐妹們,乃至府裡的婆子丫鬟們,吃穿用度也是個個不凡……倒是奢侈得過了。”
湘雲附和道:“是呀是呀,便連我們家裡,叔叔嬸嬸每日的吃喝都是奢華得很呢……”
李瑜道:“當今聖上有卑宮菲食之德,克勤克儉之行,力倡破除奢靡之風。我等臣子,更應效仿於上,示范於下。”
說罷,又道:“且不提這事了。頭個月我在林中獵了一頭小鹿來,可惜雲妹妹不在,我隻好命人烹了,給老太太他們分食了。 這一遭便用烤鹿肉來償還,免得你往後知道了,又來怨我。”
湘雲道:“我整日裡在家也沒甚意思,左右做些女紅。不如在這邊,同姐妹們在一起有趣些。這次多虧了三姐姐提點,還能在這小住兩月,倒能時常來瑜哥哥這打打秋風也是好的。”
李瑜笑道:“憑你說的怎樣慘,來我這裡還能虧待你不成。過幾日我便在家裡閑休了,你常來這裡鬧一鬧,倒也多些趣兒來。”
湘雲笑道:“瑜哥哥說好了,我可便當真了,往後沒地方去,我便隻管到你這裡來。”
說罷,方覺著有些不對,自己紅了臉,四下看了看,見眾人面無異色,也作平常的樣子。
幾人正說話間,陳嬸帶了兩個婆子進來,道:“大爺,飯菜妥了,現在便擺上麽?”
李瑜道:“這會便上吧,兩位妹妹想來也餓了。先打湯來喝,暖過胃了再吃油氣重的東西。”
陳嬸應下,招呼兩個婆子將食盒打開,一應飯菜都在桌上擺放整齊了。
這邊憐月擺碗箸,晴雯打水來盥手,侍書和翠縷幫忙擰帕子。
先一人打了小半碗蓮子紅棗湯喝了,接著幾人用菜用飯。
因上午給憐月晴雯二人講學,探、湘此時都覺著頗有些肚餓,且又是在李瑜這裡,無拘無束的,因此吃得比往日更多些,也更香些。
憐月、晴雯等四個丫鬟和陳嬸在一旁的小桌上用飯。待吃過了,又將兩個桌上的碗筷等收拾妥當。
李瑜三人漱口盥手畢,移步一旁,在軟榻上坐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