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紫薇殿中。
“閣老莫不是怕了皇后?”
大朝會之前,刑部尚書余慈走到內閣首輔公羊儀身旁。他見公羊儀閉目養神,雙手交疊放在腹下,掌間夾著朝笏,一副從容不迫的神色。
於是他皺了一下眉頭,湊到公羊儀身旁,“牝雞司晨,乃取禍之道。陛下何以在深宮十二載不出,應是這妖後幽禁了陛下……”
“此等行徑,天下義憤!”
余慈把住公羊儀手臂。
“若閣老待會不肯附議……”
“做壁上觀也好。”
他輕聲道。
一句句話下,公羊儀睜開了眼睛,“以陛下武功,先天壽兩百,這豈能是皇后能輕易幽禁的?陛下非養於深宮婦人之手的末代天子,而是開國皇帝。余大人不要自誤。這權力好奪,性命……卻難保。”
雖說內閣總領朝政,內閣首輔為百官之長。
但權力取之於下。
天德帝取得江山的速度太快,僅用了區區四年。這四年中,少不了和地方勢力,各地士紳、門閥的妥協。
在當時,天德帝這般行徑,是明智之舉。
可有一利,就有一弊。
借豪強、世家奪了宋家的江山,那麽自然也要受到豪強、世家的反噬。這些豪強、世家為徐家開國有功,所以天德帝立國之後,朝廷中的百官,有很大一批人都是這些豪強、世家的子弟……。
《捐將官令》!
《捐爵令》!
不是白下的。
這些弊端……若天德帝親臨朝政,處理不難,或分化打壓,或貶官分爵。可偏偏天德帝在天德三年後,就音信全無了。
以上對豪強、世家的辦法,公羊儀不是不能想出,只是他只是首輔,想要對抗同為臣子的“百官”,阻力太大。
余慈……,就是這些世家派系的一個代表。
能壓製這些世家官員十二年,已經算是公羊儀的本事不小了。
“性命難保……”
余慈忍不住眉宇一挑。
他知道公羊儀的話外之音。
朝政,在公羊儀等天德帝舊臣的手中,徐姓藩王還不至於動亂。可一旦他們逼宮,奪走了公羊儀等人的權力,到時候徐姓藩王起兵勤王,都是說不準的事。
不管徐姓藩王起兵是為了皇后還是太子,亦或者自己。
這都是一個起兵的極好理由。
“徐家人多庸碌之輩。”
“神京有二十萬禁軍,都是百戰精銳,他們豈敢作亂?”
余慈冷笑一聲,打消心中忌憚。
禁軍裡面,縱然有徐家人領軍,可這只是極少一部分。只要把持朝政,就能以兵部統轄一部分的禁軍。到時候有這一部分禁軍在手,足以彈壓神京反叛勢力。
而藩王若是作亂……。
皇后、太子就自動站在他們這一邊。
二十萬禁軍,可以任由他們調配,防守神京不難。
說到底,他們還沒有底氣改朝換代。只是想著更改天德帝留下的國製,從而達到世家掌權的目的。
“皇后駕到……”
“太子駕到……”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兩道太監扯著嗓門的尖細聲音。
殿內的文武百官,聽到這句話後,瞬間站好,分列兩班。
……
……
“皇后娘娘……”
朝會未久,余慈出列,手捧笏板對趙芸娘一拱手,“皇后涉政,於禮不合。百官十二載未見陛下,不知陛下傷病可曾養好?”
“天子處理國政,乃國之禮製。”
“大朝會不見天子……”
“這有悖禮製。”
余慈語氣雖溫和,但話裡話外的逼迫之意卻極為明顯。
禮製,是個筐。
什麽都能往裡搬。
“禮,經國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後嗣。”——《左傳·隱公十一年》。
大朝會不出列,十二年不上朝的天子……。
如果天德帝不是開國太祖,這件事,足以讓天德帝在民間的罵聲沸反盈天。
“此事……”
珠簾後面的趙芸娘抿了抿唇,將早就打好的腹稿說出,“天子身體有恙,當年吊民伐罪,攻取神京,與仙人一戰,受了重傷。如今在宮內閉關療傷。”
“余大人若是陛下舊臣……”
“理當知道天子在龍興之地時,就時常閉關,不見臣僚。崇明帝昔年也聞陛下好武,贈以《皇庭劍典》這一門先天武學。”
逼徐行露面的臣子,余慈不是第一個。
趙芸娘早就想好了搪塞之言。
此外,她話裡也點明了一件事,余慈不是從龍之臣,不是天德帝的舊臣。旨在對臣僚道明,余慈之意讓天家,讓她這個皇后不滿了。
二者之間,看似是在一問一答,可裡面卻暗含著諸多算計。
“皇后此言有理……”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泰,民間富強。”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
“陛下在位不曾失德,余大人逼陛下出面,若是讓陛下不慎傷了龍體,不知余大人肯不肯一死而謝罪?”
朝班之中,又走出一緋袍官員,對余慈大聲質問道。
此緋袍官員名叫龔豐,是皇后一黨。
他這一番話中,亦是暗藏殺機。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這是聖王之道。
區區禮製,豈能彈劾天德帝這個聖王?
此外,既然天下太平,見不見天德帝有那麽重要嗎?
見了天德帝,讓天德帝傷勢加重,這事的後果,余慈能一力扛之嗎?
“余慈……”
“莫不是陛下閉關不出,見天家好欺,你就欲篡權奪位?下一步,是不是要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了?”
接下來,又是幾名官員出列,對余慈潑起髒水。
種種罪責之下。
似乎余慈不罷官,不謝罪,就天地不容了。
但余慈今天逼宮,已是早有準備,豈能被這一點言論就能動搖他的決心。
“諸位同僚所言有理……”
“可天底下,豈有十二年不上朝之君主?我余慈,不是針對陛下,陛下聖明,我余慈不敢有二心。”
“然而,怕就怕,陛下已然身遭不測。”
余慈面色怡然不懼,他國字臉,頜下留著幾縷清須。當年,還是崇明帝在朝,在尚書省禮部試中,他身言書判中的“身”,得了上上之評。
僅以他的這幅面容,任誰見了,都會喊一句板蕩忠臣。
“此妖後,狐媚偏能惑主。”
“臨朝以來,豺狼成性,殘害忠良……,弑君奪位,窺竊神器……,此乃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余慈從袖中掏出自己對趙芸娘所寫的討伐檄文。
念完之後,他躬身一拜,“若皇后不曾暗害吾君,臣余慈甘願赴死,別無二言,倘若皇后真如此檄文中的妖後一樣,弑君奪位,那我等臣子……,絕不輕饒!”
宮中,民間……。
沒有天德帝的一點音信。
不僅余慈以為,天底下的百官也大多認為,天德帝恐怕已經駕崩身死。之所以秘不發喪,就是怕這好不容易打來的江山,驟然崩毀。
當然,天德帝之所以死,應不是趙芸娘之故。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執掌社稷神器的權力!
“臣等附議!”
下一刻。
滿朝文武站出來了一百余人。
這些人,紫袍、緋袍、綠袍皆有。
上到朱紫大員,下到微末小官。
“你們……”
“是欲要逼宮否?”
珠簾後的趙芸娘垂淚,“陛下尚在,你們就要欺凌我母子。倘若陛下不在,你們是不是要殺入皇宮,逼死我母子二人……”
她質問群臣。
坐在龍椅下方左首處的太子徐章,也是面有薄怒。
他雖不知自己父皇去向,可這些臣子這般逼宮。打的不僅是趙芸娘這個皇后的臉, 更是打的他這個太子的臉。
趙芸娘為妖後。
那麽他這個太子又算什麽?
“爾等要殺孤?”
徐章臉色微冷,目光銳利如劍,迫視殿內百官。
“臣等不敢!”
出列的朝臣行禮,隻道不敢,但他們也沒有退回朝班,仍舊對趙芸娘和徐章施展著壓力。
“不敢!”
“朕看你們不僅敢,而且有很大的膽子……”
就在這時,殿外突然多了一個明黃龍袍身影。這身影面容年輕,但眉宇間和殿內的徐章很是相似,只不過看年齡,比徐章稍大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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