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坐館黑柄大大方方拿出數薄的那一刻起,西貢飛便知道,第一波交鋒,他已經輸了。
果然,整盤數規規整整,靚到爆。比會計師事務所做出來的還好看。
就好像黑柄事先知道,找人重新洗過了帳本一般。
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西貢飛眉頭微微皺起。是李逸?渣煲歡?還是自己這邊?
“嘿嘿。數也看過了,這會大家安樂曬啦。”
“埋系啦,老頂怎麽會穿櫃筒底呢。”
兩個叔父輩,九肚同四眼龍見狀,急忙打著圓場。
“阿公份人,我們肯定是信得過的。”
其他被西貢飛收買的堂主也紛紛符合道。
“誒。”黑柄並不理睬眾人,只是微微歎了口氣。
“阿飛,你應該知道。我坐館的位置,遲早都是你的。”黑柄面容慈祥,微笑地看著西貢飛,如同教育兒子的父親。
“二十年前,你收我入門的時候,這樣同我講。十年前,你還是這樣跟我講。”西貢飛語氣隱約有些激動。“人生有幾多個十年?”
原來,已經二十年了。黑柄抬起頭,與西貢飛對視。
想當年,他收西貢飛入門的時候,對方才剛剛成年,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毛頭小子。而現在,對方的鬢角,竟已泛起微微的白霜。
黑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後,才語氣平澹地說道。“今次的事,就這樣算了。阿飛,接下來三個月,你要交的數加倍。”
“還有,我唔希望再有下次。”
“呵呵。”西貢飛聞言,笑道。“好啊,錢我一定交。但系其他野,我就唔敢保證。”
“西貢飛,你這句說話是咩意思?”坐在一旁,看起來昏昏欲睡的費柴突然大拍桌子,吼道。
“無咩意思,老頂都可以提前算到有人會查數。我西貢飛都可以提前預料到,有人要砸我們長樂場子。”
“西貢飛,你唔好仗著人多疊馬就講惡?”掌數大爺雞骨草此時已經是火冒三丈。西貢飛這話,已經算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兩位叔父收喋啦,出來行,唔講人多疊馬,唔通講慈善啊?”
“你……”
“西貢飛你……”
黑柄伸出手,製止了還要吵下去的幾人。
只見他搖了搖頭,語氣平澹地說道。“自己家人,點吵都行,最低有個限度。就像打麻將,有輸有贏,系正常的。”
“但是你牌品不好,動不動就想翻台,小心有人參你玩!”
西貢飛沉默了片刻,隨即走出了四海廳。臨踏出門檻前,才回道:“睇下點?”
好好地對數大會,弄得像一場鬧劇。一旦傳出去,長樂什麽臉都丟光了。
這群各懷鬼胎的堂主此時也不再多待,一個個在同黑柄打了聲招呼後,也離開了四海廳。
最後只剩下了飛仔霆。
他被黑柄留了下來。等幾位叔父離開後,二人在小房間中,喝起了工夫茶。
……
“就這樣而已?”李逸睜大雙眼,問道。
福臨門酒樓內,李逸約了渣煲歡,雞毛雄二人吃晚飯。順便聽自家老大講下午的風水陣。
“不然你還想怎樣?同門兄弟,拿刀互劈?”渣煲歡吐出魚骨頭,白了李逸一眼。
“老頂同西貢飛,這幾年周不時都有矛盾啦。只是這次稍微誇張了點。”渣煲歡倒是看得比較澹。在他看來,按照以往的經驗,這兩人就是互相鉗製,誰也奈何不了誰。
李逸抱有不同看法,這一次,可完完全全不一樣。他估算著,頂多這兩天內,黑柄同西貢飛,二者中必有一人會先做事。
“系啦,大老。
”李逸雙手捧著大閘蟹,問道。“我們公司依家大概有多少流動資金。我說的是現金!”“問這個做咩?”渣煲歡有些疑惑。
“你先同我講。”李逸催促道。
“三四百萬肯定是有的。”金菠蘿這段時間發展趨勢良好,不僅本地鹹片市場打出了名氣,而且錄像帶生意更是穿州過省。
撈偏門的,通常都不會把錢進銀行,而是會換成現金屯在夾萬裡。
“三四百萬啊……”李逸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專心對付手中的大閘蟹。
……
正如李逸所料一般。隔天,二者中便有人開始做事。
飛仔霆睇場的遊戲機室,南無強的花圈店,大蛇恩的走私海鮮檔口。都在同一天,被和聯勝的大d砸了場子。
這些場子不是在藍田窮人區,就是在觀塘工業區。麻煩事多,陀地又少。大社團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裡。
也就是這樣子,才給了長樂這種小字頭生存的土壤。
這幾年來,除了跟周邊幾個,同樣是三流小字頭的摩擦之外。一直以來,都是相安無事。
長樂也是一個場子就放四五個小弟照看著。畢竟花圈店,海鮮檔這些,又不是賭檔外圍粉檔,沒必要屯重兵。
結果單單一個遊戲機室,大d就派了二十人踩場。
長樂三個睇場的小弟被扁到跟豬頭丙一樣。不過萬幸的是,總算沒有性命之憂。
一天之內被拔了三個檔口,整個江湖都在看長樂的笑話。
老板們也是直接找黑柄晦氣。
“柄哥,保護費我月月給足你。沒拖沒欠,現在場子被人掃了。我所有機子都被砸碎,你說,這事點拆。”電話那種,遊戲機鋪老板雖然一口一個柄哥,但是語氣已經是相當惡劣。
“李老板,我會盡快給你一個交代。”黑柄強忍著怒氣,掛斷了電話。
而在這通電話之前,其他幾位被掃場的老板也發過爛渣了。
收得人陀地,就要看好場子。不管對方是四大社團,還是過江猛虎。
你食得落,就要受得住。
如果連這都辦不到,那長樂的招牌,也就臭了。
“同我撥個電話,給白頭老。就說我長樂黑柄,有事請他幫忙。”
在黑柄身旁的雞骨草聞言,立馬找出電話號碼,打了過去,再遞給前者。
“喂,本兄是嗎,好久不見。我是長樂黑柄。”
白頭老,和聯勝五大底之一。
和聯勝坐館兩年一換屆,五大底,都是從坐館位置上退下來,如今的叔父輩。
黑柄說話小心翼翼,生怕惹到對方不高興。畢竟和聯勝隨便拔下一根腳毛,都比長樂的大腿還粗。
“嗯嗯,多謝本兄。得閑一起推牌九。”掛斷了電話後,黑柄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過了不到十分鍾,正在有骨氣酒樓歎茶的大d,也接到了現任和聯勝坐館胡須坤的電話。
“喂,邊個。坤哥,搵我有咩事。”大d一邊咬著叉燒包,一邊說道。
“聽講你掃長樂的場,有這回事嗎?”
“妖。出來行唔系你掃我場,就是我掃你啦。我這邊一百幾十個場等著長樂來掃。這算得系咩。”大d喝著壽眉,語氣囂張道。
“呵。我不管你同長樂的西貢飛私底下是怎麽商量的。事成之後,利潤四成歸社團。”
“四成,坤哥,這樣子狼唔狼滴?”大d放在茶杯,語氣也冷了下來。
“你在借著公司的招牌辦事。該交的數,就得交。人家長樂坐館黑柄找上門來,也是我給你推回去的。”
“記住,四成。唔好要我親自去搵你!”
“知道了,坤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