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馬皇后想到了一個好的切入點，道，“先生此前讓陸家村的女人們，改掉纏足陋習，似乎遇到的阻礙不大，這是什麽原因呢?”

　“原因還不簡單嗎?”還沒等秦宇回答，大力媳婦就搶先回答了，“先生是我們陸家村的大恩人，我們所有人都尊敬先生。”

　“因此先生說的任何話，我們都聽。”

　“雖然纏足的習俗由來已久，但陸家村偏遠，規矩不是太嚴，因此大家說不纏就不纏了。”

　“嗯，嗯。”秦宇點頭道，“我來陸家村有一段時間了，大家對我也都比較尊敬。而且我的講課，時間長了，也潛移默化改變了婦女們的思想，所以她們才沒有那麽堅持。”

　“而且陸家村比較偏遠，即使不纏足之後，也沒有外人說三道四。”

　“原來是這樣。”馬皇后終於明白了。

　秦宇打破陸家村婦女，延續了上千年的纏足陋習，和朱皇帝想要打破儒家思想的千年統治地位，雖然其難易程度，有雲泥之別。

　但也有一些共通之處。

　秦宇打破纏足陋習，實行起來很容易的原因，一個是村民們對他比較信任，和尊敬。所以他說的話在陸家村，一言九鼎。

　尊敬是關鍵。

　而皇帝放牛娃出生，天下士子打心底，瞧不起他。覺得他不學無術，胸無點墨，靠的是野蠻手段奪得的帝位，不配他們尊重。

　當年皇帝剛剛創立大明的時候，世修降表的衍聖公對他是不屑一顧。

　以前的王朝更替，衍聖公都是第一個投降敵人的，甚至新王朝還沒有建立，他就已經降了。連對待蒙元，遼、金都是如此。

　但對待朱皇帝這樣一個恢復漢家天下的皇帝，他卻是拖了好久不肯投降。

　最後皇帝不得不下了一道聖旨，衍聖公怕了，才乖乖的歸附大明。

　第二個原因是陸家村比較偏遠，受世俗的觀念的束縛比較小。陸家村太小了人口不多，而皇帝清掃儒家，面對的是天下人。

　三是秦宇的思想，早就已經潛移默化的影響了村民。

　潛移默化是關鍵。

　皇上還是太著急了啊！馬皇后心中感歎，如果皇上讓文藝複興再實行個幾年，再潛移默化影響世人幾年，那時再動儒家，絕對比今天容易的多。

　如果能等個百余年，會更簡單。

　但很顯然，皇帝他不想等那麽久。

　“先生，假如，我是說假如你當初不讓她們纏足，她們當中大多數人不願意，甚至一群人站出來反抗呢?”馬皇后又問道。

　“禁製纏足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還沒等秦宇回答，大力媳婦就一臉不可思議的插嘴道，她是個多嘴的婦女，很喜歡說話。習慣了不纏足的好處之後，就覺得這個規矩簡直是太好了，道:“不纏足既方便乾活，走路又輕松，天下還有人會反對?”

　“其實事實並非如此。”秦宇笑著對大力媳婦道，“民國全面禁製婦女纏足，一些婦女還集體站出來抵製呢，甚至還哭的呼天搶地。”

　“大清亡了，滿大街的人不願剪辮子。”

　“別人讓他們剪，一大群人奮起反抗。”

　“天下還有這麽不識好歹的人?”大力媳婦震驚不已。雖然她聽不懂後面的話，但聽得懂前面那句。

　“沒辦法，打破一個舊的東西，讓人們接受新東西，總需要有一個過程。”秦宇道，“而且這個過程還很漫長，還很艱難。”

　“嘖嘖嘖……”這是秦宇逗狗的聲音，陸大力家養了一隻田園犬，叫做‘旺財’，白面黃身，非常聽話，而且還很通人性。

　秦宇很喜歡逗它玩。

　把一塊肉夾在快子上想給它吃，旺財嘴裡嗚咽著，口水不斷流出，但就是不肯吃快子上的食物。必須要別人把食物丟到地上，它才肯吃。

　“在城裡，很多人都把家裡的寵物當成家人，毫不嫌棄用自己的快子去喂它。”秦宇道，“只有國外的犬種，才會吃主人快子上的食物。”

　“我們的田園犬是不會的。”

　“甚至它看到別的寵物，吃主人快子上的食物，還會撲上去去咬它。”

　“看吧，我想把它當成家人對待，它就是不肯。”秦宇道，“你們知道這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大力媳婦搶先問道。

　“因為旺財從小學習儒家思想。”秦宇道。也猜出來了，村長夫人這次來找他，大概和白天老黃帶著三人找自己評理的事情有關。

　而他們討論的話題，就是愚民之術和儒家思想。

　“你說旺財從小學習儒家思想?”大力媳婦聞言可樂了，“可它是一條狗啊，狗能讀書認字?它能聽得懂人話?它會讀四書五經?”

　“呵呵。”秦宇微微一笑，並未理會，她只能聽懂自己話裡表面的意思。

　“這也太……誇張了吧?”馬皇后喃喃的道。

　“不誇張。”秦宇道，“儒家思想極其講究尊卑，君臣父子的觀念無比森嚴。於是百姓在養狗的時候，也會無意中給它們灌輸，主人和奴仆的等級觀念。”

　“比如說，它們敢吃主人快子上的東西，就狠狠的打。用盡各種方法，讓它們知道誰才是主人，誰才奴仆，主人和奴仆是有等級差別的，一如君臣父子。”

　“久而久之， 等級觀念刻進了它們的骨髓。動物都有適應性，它們的基因因此而改變。”

　“儒家興起之前的田園犬，是不具備這種品質的，因為它們是從東亞狼馴化而來。”

　“儒家思想，把狗都馴服的有了等級意識。”

　“於是，華夏田園犬這個品種，全世界獨一無二。”

　馬皇后聞言心中顫抖不已，總算明白了秦宇為什麽說，儒家思想是華夏的千年毒瘤了。因為這個思想，連狗的基因都能改變。

　“無條件的服從主人，對犬來說，是一個極好的品質，因為人類當初馴養它，本身就是為了給人類服務。”秦宇道。

　“但如果一種思想把人馴化成這樣，那麽這個思想就有罪了，罪在千秋。”

　“先生，我明白了。”馬皇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