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塔麗這時才想起來處理自己脖子上的血痕,她匆匆用棉球擦一擦:“並不容易。咱們在加埃蓋諾還用帕西瓦爾的身份時,就試過一次,當時是在‘囹圄’附近的海面上,雇了海盜去試探,你記得吧,發現他真的沒有終結的能力,才敢確定就是他。”
艾維若歎息一聲:“唉,那次怪我,隻想著試探,沒有做好劫他回來的準備。勞埃也混在海鷗當中,這次我們準備了將近一個月,才終於成功。”
納塔麗想起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還好,穩扎穩打,教團的好手幾乎傾巢而出。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們對上威斯緹脫和一個女人,還死傷過半,你覺得,她是誰啊?”
“一個女人?”艾維若問,“你們不是去了赤茶碧韻嗎?哪個女人?”
納塔麗捏著自己傷痕累累的手指和胳膊,心有余悸:
“就是赤茶碧韻的老板,她有四條手臂!有兩條是正常的,另外的是像沒有發育好的翅膀,藏在身後。只要她想,那就能變成一對真正的翅膀,陡然變大。本來沒有羽毛的,但是她拍動兩下,她身上的灰煙就變作羽毛,無差別攻擊……唉。”
“我怎麽沒聽說衣冠教團有這麽一號人物?”艾維若站起身,“據我猜測,他們衣冠教團的首腦,可能是沒扛過最後一道關,變怪物了吧——我是說,失去基本意識。”
納塔麗比他還驚訝:“真的嗎?那他們還敢跟我們鬥?”
“噓——別叫其他人聽見,我怕會動搖人心。”
納塔麗不明白,但是她也降低音量:“這不是好事嗎?我們坍縮教團肯定能壓過他們一頭。”
艾維若看看旁邊有沒有誰聽見他們的談話,確保沒有之後,才繼續道:
“當然不能亂說,連我也不能談論這些事情。有的事,說多了會涉及因果和禁忌,你先跟我講講那天的事情,你們是怎麽把加埃蓋諾搶到手,又是怎麽沒抓住勞埃的。”
脖子上的刀痕又流出血液,納塔麗重新拿來一個棉球按住,她說:
“我們本來想,直接從赤茶碧韻的小房間裡給他偷偷劫走的,威斯緹脫太過分了,竟然想讓可能是最適合靈主的軀體,給他們的藍燈鋪子當小倌。當時的客人,是財政司長的妻子,沒有什麽神諭能力,很好對付。但是,沒想到的是,加埃蓋諾竟然騙的她給他松綁。”
她用給加埃蓋諾的剩下的棉布繃帶,給自己脖子上草草纏上。
“很難描述那個赤茶碧韻的老板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真的不願意把一個風韻十足的女子跟她後來變成的生物聯系起來。”
回到那日,滿天的嘶嘶冒響的小正方體好似傾盆大雨砸到赤茶碧韻後門,威斯緹脫在平地一跳,飛到房頂上。當他看見這些穿著深色長袍的坍縮教徒。簡直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威斯緹脫立即施法:
“欲供奉衣冠者,是以別於猿猴!”
塔夫綢的手絹被他絞成碎屑,就像撕碎了漫天流星,煌煌飛舞,朝著對方殺去。有避之不及的,立馬全身變成亮藍色,四肢被自己的衣服撕下來變成肉沫。
其他人則反應更快,他們及時把長袍與外衣脫下,露出精悍的短打扮,不知名的其他炸彈衝著威斯緹脫一個人招呼,藍的閃著瑩瑩光芒,綠的淬入毒物,紅的掀起煙霧,黑的攪亂視線,顛倒上下,更別提坍縮教團的招牌菜,強力坍縮彈,這些炸彈都用粘土製成,輕盈易投擲,
是火力壓製的不二之選。。 威斯緹脫絲毫無懼,亮藍色的燕尾服化作一件飄逸的廣袖長衫,他飄動著移來移去,像一隻白鶴,驚鴻鵠,遏流雲,他用難懂的語言高低起伏地唱道:“不見衣冠,難明意旨,若見衣冠,安遇吾神?”
亮藍色的長衫化作一片片流光飛向炸彈,將他們攔住。形成一個個小型爆炸,借此抵消坍縮彈的威力,不讓顛覆的神國露出祂的面目。
這邊威斯緹脫正在對陣,另一邊幾個家夥正準備收拾掉赤茶碧韻那美豔的老板,劫走帕西瓦爾。
這位女子怎麽還能看不出他們的意圖?她的背後,兩條乾枯的手臂穿出灰色長裙。“穿出”這個詞語不太正確,準確的說,灰色長裙並沒有被撕破,這不是同一個維度的物件,只是在人們的眼裡,那兩條臂骨與長裙有重影。
層層疊疊的灰色裙擺變為灰煙圍在她周身,也變成灰色羽毛浮在兩條臂骨上,她輕而易舉地抱起帕西瓦爾,她在顧忌什麽,沒有真的飛起來。但是她的身體正在異化,越來越多多的羽翼、骨翅、從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生出。
羽毛變成穿透空間的利箭,嗖嗖嗖傾盆而下,將一個個坍縮信徒變為無有。然而更多的信徒借助坍縮彈跳入顛覆神國,他們還能念咒返回,進行無縫位移,他們用他們自己才明白的話喊著:
“凡桎梏者,徒勞難掙脫。凡翻覆者,崩塌亦穿梭!”
時而變作偶人,時而化為真身,有時威斯緹脫擊碎的只是泥土,有時卻能打出血霧。
他們的身影時隱時現,躲過一片片羽毛,來到她身前。這些人找準命門,沒有攻擊她的翅膀,而是往她懷裡的帕西瓦爾攻擊。
她自然不能讓這具身體被攻擊到,又不能立刻飛起來跑掉,於是艱難地閃轉騰挪。納塔麗點燃了一個超大個紅色煙霧彈,嗆鼻的褐色煙霧帶著難言的氣味充滿了這片角落。威斯緹脫失去眼前視野,頗受掣肘,且戰且退。
眼見威斯緹脫雙拳難敵多手,灰裙子隻得將帕西瓦爾放在一旁屋頂。她用不容抗拒的聲音,念誦神諭,這不是人類的語言,而是任何人也理解不了的詞句和音節,如果非要翻譯出來,那麽本著信達雅的原則,應該是這樣的:
“欲以霓裳之輕,翔越纖雲之重!輕袿生猗靡, 修袖招延佇!”
她身上的裙子驀然化作一件美不勝收的灰色羽衣,幾乎是同時,她本人與衣服一起憑空消失在眾人眼前,她像一隻鳥兒,躍進顛覆之國,在裡面留下暫時困住坍縮教徒的陷阱——她撕下一片衣角。
“輕裾霧綃,水禽翔衛,出!”
衣角的線變成了無數灰色鴿子,貼著海面海面咕咕叫著,一圈圈盤旋。她沒有讓它們飛太高。它們也都沒有碰到水面。
海下的黑影仿佛被這些飛翔的鳥兒刺激到了,竟然在蠕動翻卷。灰裙子見狀立刻退出來,她回頭掃一眼屋頂上,隱隱約約那裡是有個人影,帕西瓦爾還在。
於是她飄然振動羽翼,衝入戰局相助威斯緹脫。這幾隻鴿子起了作用,許多坍縮教徒被它們困住,不能立刻出來。他們的位移受到限制,場上人數有所減少。
然而,就在灰裙子以為勝券在握時,坍縮教徒們紛紛吞下坍縮彈,將自己吸入,消失在原地。
灰裙子暗道不妙,返身去看那片屋頂,哪還有什麽帕西瓦爾,只剩下坍縮教徒給她留下的一具粘土人偶罷了,倒是栩栩如生,與帕西瓦爾(加埃蓋諾限定皮膚)有幾分相似。
灰裙子面上八風不動,心裡卻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怒火,她的鞋子輕輕在地上跺一下,周遭石板全數變成齏粉。
注:衣冠教團的咒語參照了曹植《洛神賦》。
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
揚輕袿之猗靡兮,翳修袖以延佇。
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等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