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洮江之畔,那一處位於小山崖上的臨江小榭之中,除了悠閑自得的“遮天巨手”畢雲開,還有故弄玄虛、拿腔捏調的師爺老卜沉和那名戰栗難堪的青蓑門弟子。
畢雲開今早的心情出奇地好,他極有耐心地“享受”完了老卜沉拚拚湊湊而來的“連篇鬼話”,最後還挺愜意地伸了一下懶腰、並長籲出了一口濁氣……
靜立在旁邊伺候的小僮仆心領神會,清楚這就是台尊表示“可以結束”的意思。至於那老謀深算的老卜沉就更不用說了——於是他們倆十分識相地及時告退,小的攙扶著老的馬上一起走了。
一時間,在小榭裡面就只剩下了殺伐決斷的畢雲開,跟那個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的青蓑門弟子。
“畢……”那名弟子剛剛極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就立刻被畢雲開的一個手勢打斷了。奇怪的是,畢雲開立馬換了一副尊容,竟是笑吟吟地一直盯著那個來客看。
當下,那名青蓑門弟子的腦袋裡“嗡”地一聲響起,潛意識地覺得:完了,畢閻王要開葷了!他頓時渾身顫抖不止,看樣子幾乎就要站立不穩了。
只是在轉瞬之間,畢雲開的神色開始現出微微的詫異:“奇了,老藥仙的頓忘藥莫非變成失憶藥了?”他手指一彈,一枚細小如牛毛的銀針倏地射出,釘中了來客的右手中指尖。
“哇!”來客頓時感到一陣奇痛,當場失控地一跳三尺高!然而,就在他雙腳重新落地的時候,一個奇跡卻也同時出現了——“主子,請恕屬下失禮了!”
原來,這個假裝青蓑門弟子的年輕人,竟是剛從嘉興秘密潛來的沈鞏。沒錯,他也正是福州府通判沈一溪的義子沈鞏。
那麽,這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呢?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是得從兩年前說起。
兩年前,沈一溪雖然在京城為官,但卻只是一個職銜低微的閑雜小官。在那個期間,他忙於應酬攀附,對義子沈鞏一直疏於管教。
在百無聊賴之時,沈鞏常常混跡於花街柳巷,且迷戀上了醉紅樓的頭牌花魁莫鶯鶯。時間一長,沈鞏欠下了醉紅樓巨額的銀子卻還渾然不知。
終於有一天,老鴇笑裡藏刀地將他帶到了幕後老板那裡。那個幕後老板是誰?畢雲開的師爺,也就是江湖人稱“白頭仙翁”的卜沉。
老卜沉揪住巨額欠債連哄帶嚇,最後恩威兼施地將沈鞏網羅到了凌雲台的麾下,讓他成了畢雲開的一個暗樁——平時監視沈一溪,同時隨時留意北冥閣的異動。
由於身負秘密使命,所以這一次沈鞏在辦完義父交付的任務之後,便按照約定趕到凌雲台匯報那些事情。為了掩人耳目,在半路上他按照凌雲台的指令,喬裝打扮成一名青蓑門弟子。
在被送來江邊小榭之前,沈鞏還需要喝下一碗味道怪異的藥湯。自從那藥力發揮出來之後,在沈鞏的自我意識中,他就已經不是他自己了——而隻記得他乃是一名地道的青蓑門弟子!
正是因為如此,到達江邊小榭之後,沈鞏一直以青蓑門弟子自居——直到畢雲開的“醒魄銀針”刺醒了他!由此可見,之前他喝下的那碗“頓忘藥湯”藥效的確厲害,而這一些全出自凌雲台那位極神秘的“老藥仙”之手。
知曉了坐在面前的是——讓江湖上許多人聞風喪膽的畢閻王,沈鞏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急忙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報像竹筒子倒豆子,盡數作了匯報。
望著眼前這位精練能乾的年輕人,畢雲開不由得油然生出了一絲賞識之心。他想到自己已然年近半百,膝下唯有一女,若能找到值得托付之人——卻也是一件快慰平生的事情。
由此時起,這位凌雲台的頭號梟雄,便有了一個想要栽培沈鞏的心思。然而,在沈一溪那邊,又應該怎麽辦呢?畢雲開一時半會,也是沒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機靈的沈鞏也漸漸地察覺出:這位傳聞中凶神惡煞一般的狠人,怎麽竟會有些許的慈祥和溫和?饒是有了這樣的感覺,在沒有完全放下戒心之前,畢雲開表現得越溫和——沈鞏卻越覺得他笑意裡藏著一把無形利刀,實在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主兒!
到了日近晌午之時,沈鞏總算是完全地交了差,他如釋重負地遵命離開江邊小榭……
當然,按照慣例他還是要再喝下一碗頓忘藥湯。在自以為就是一名青蓑門弟子的自我感覺中,沈鞏乘船沿江而下,這一次的目的地是:莽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