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待了多半日,見金背妖螳氣息沒有明顯變化。
知道它短時間內不可能完成蛻變,謝端陽這才將一切收拾妥當,迤迤然返回飛蝗部中。
他時間把握得很準,這裡,蜂刺中人也已打點好準備離開。
見到謝端陽回來,羅姓老者輕抬下眼皮,將百足金蜈放出,一馬當先在前開路。
態度明顯比先前對待飛蝗、飛馬等部時鄭重許多。
眾人也都清楚這是因為什麽。
畢竟野火部中有著與他修為相當的法士存在,而且向來難以打交道。
“也就算循例再讓出半分一分利潤罷了。”
羅姓老者歎口氣,沒滋沒味地想道。
見他果然沒有發現金背妖螳的變化,謝端陽心中大定,將注意力放到其它方面去。
剛離開飛蝗部時還不覺得什麽,大約過去三百裡地後,他就敏銳感應到遠處的天地元氣有了微妙的變化。
因為要去天水部接受靈泉洗禮的緣故,蜂刺此行過來的築基修士中以水行功法者數目為最。
至於火行修士,也僅超過本就罕見的金屬性修士而已。
他們或許感應不到,但謝端陽卻能隱約感知到前方數百裡開外,存在著一股極為濃烈的火行法意。
有如一尊巨大烘爐,矗立天地間。
越是往前,這份感覺便越發清晰。
不唯空氣明顯比之前乾燥炎熱,連帶著體內法力靈機,也變得活潑許多。
只是這份活潑中還蘊藏著種難馴的野性亂意,法力直欲噴薄而出。
這讓講究每一分每一毫都完美控制的他,感覺很是不適應。
草地也不若先前那般青碧,而是多出絲枯黃,就連泥土,也呈現出高溫缺水後的灰黑粉末狀。
謝端陽駐足望去,但見一望無際的綠茵忽然空缺出好大一塊出來,呈現出野火肆虐過後的焦黑之態。
甚至就連空氣,都呈現出異樣的扭曲波紋。
在他看來,就好似整個野火部,都被座規模極大的法陣籠罩。
只是這陣法不比他見過的那些精細周密,而好似天地生成,很是有些粗糙簡陋。
應是地下存在著條地下火脈,被野火部修士加以改造利用。
不可否認,慕蘭人的靈術確有其獨到之處,火系術法在此地施展,威力至少會增加兩到三成。
在這裡,即便沒有金背妖螳,謝端陽也覺得自己依舊可與羅姓老者鬥上一鬥。
而且長期身處靈氣混亂的此地,自身掌控力亦會被動提升增長。
整理下裝束,操控著飛亭古寶緩緩升空,羅姓老者將道傳音符打出。
約莫片刻鍾後,一團烈烈火光就自從城中飛出。
火光遁速奇快,只是一閃,就自跨越十數裡距離。
不過三兩息而已,就自出現在眾人上空,與羅姓老者相對而立。
卻也是個老者,身著暗紅長袍,瘦骨嶙峋,仿佛身上攏共沒有三兩肉般。
其身下那朵蓮花法寶與其身上長袍顏色仿佛,卻剔透如水晶,其內光華流轉,大見不凡。
“野火不盡,老夫見過道友。”
“這瞧著,來意不善啊。”
收斂神識,隻以眼角余光留意著上方態勢,謝端陽暗自滴咕道。
對方明明已經距離如此之近,卻並未收斂氣息,反而放將出來,大有挑釁伸量之意。
殷袍法士與羅長老修為相當,均為結丹中期。
他狀態瞧著還要更差一籌,艾發衰容,隨時可能坐化。
但渾身火氣卻是做不了假的,而且背靠著那座不知名法陣為依托,實力憑空增長數成。
真個兒動起手來,羅姓老者自保不成問題,甚至勝過對方都有可能,但己方築基、煉氣定也要死傷過半。
這,還是在野火部法士沒有出動的情況下。
好在,老法士樣子做得凶惡,但並沒有真正動手的意思。
不知兩人傳音交流了些什麽,很快就各自收了飛亭、蓮座,緩緩落降下來。
“野火部有位道友天縱英才,修道一百二十年余,現在正在閉關以求突破結丹。
我們這回就不要進去,只在城外交易罷!”
羅姓老者環視一圈,鄭重吩咐道。
雖然不被允許進城,看著有些折損自己這個結丹高人的面子。
但事實上他本身也不願意進入對方主場,老法士的要求反而更合其心意。
而且這回交易的價格,殷袍老者也代替野火部作出承諾,主動讓了兩分利,基本同飛馬等小部相當。
野火部現在攏共只有名結丹上師,老法士又沒剩多少年好活,此人能否衝擊結丹成功,直接關系到他們今後二三百年內的發展走勢。
為了護衛他結丹,野火部禁製全開,集結了部族中近半法士為其護法,現在其實也沒多余力量去防備謝端陽他們。
所以才要求城外駐守,某種程度上其實算是露了怯。
何況,羅姓老者此行所帶之物中,恰有兩樣靈物是他們提前預訂,是那名法士結丹時需要用到。
“原來是在閉關突破結丹。”
看著羅姓老者將靈物交易給殷袍老者,謝端陽大為可惜。
法士修行大異於天南修士,他們築基啟靈一關就令他很有啟發,結丹就更不必說。
何況野火部以火法聞名,恰與謝端陽道法相合。
旁觀其結丹,裨益只會在百花山女修還有金背妖螳這頭妖獸之上。
只可惜他們在此停不了多久,對方不可能在這短短幾天內成功。
而有著大陣禁製掩飾,本就無法詳細感應其間的元氣波動變化。
謝端陽正自琢磨著自己購置的靈術道書中,關於法士結丹的隻言片語。
卻見原本收下靈物後,撥轉蓮台就要回轉部族的殷袍老者,忽然停將下來,視線落在他身上。
神識湧現而出,朝著他覆壓而下。
羅姓老者眉頭一皺,駕馭著金蜈橫在兩人之間,面帶不渝道。
“嘎啦道友,小輩們修為淺薄,可當不起你的氣勢。”
雖然謝端陽身份尷尬,半路投靠加入,算不上蜂刺真正自己人。
但他現在畢竟也頂了這個名頭,又是在自己帶隊下,羅姓老者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這名老法士怎麽樣。
見到氣氛不對,蜂刺這裡修士本能喚出法器,捏好符籙,處於隨時可激發狀態。
但其心中,卻是惶恐無比。
他們心中清楚,結丹高手真要動起手來,自己這些手段和紙湖的沒有兩樣。
“羅道友想錯了。”
族中後輩正在關鍵時刻,老家夥自然不會在此時候招惹個結丹對手,他緊忙開口解釋。
“老夫是看這位小友火氣充沛凝練,法力修為好生精純,想要給他樁機緣……”
時間緊急,老法士三言兩語將打算說清楚。
原來野火部自十大部族當中的拜火部分化而來,很是有幾分底蘊。
族中代代傳承門陣法,可用來輔助突破結丹。
其要義在於集結數人,各據方位,將己身修為加持到陣眼處的法士身上,強行將其法力提升一個大境界。
雖然這法力因借而來,虛浮不穩,而且缺了許多精妙玄機,只是法力的量上達到標準。
但借此基礎,再突破時自然要容易輕松許多。
只是此法要求也十分苛刻,對入陣者年歲、修為、屬性、道法領悟均有要求,不是可以隨便濫竽充數。
野火部畢竟只是勉強跨入中等部族的門檻,族中築基修士本就沒有多少,符合條件的更少。
而周邊部族,功法屬性本就不合,再加上又皆與野火部相處得並不愉快。
他們自然不可能相借法士資敵。
雖然野火部也勉強湊了六名築基法士,勉強可以布下此陣。
但其中有兩人修為才不過初期,效果不會太好,能有多大助利不好說。
是以當老家夥感知到謝端陽身上火行法力後,才忽然生出這個念頭。
看著邀請外人參與到這等大事中十分不可靠,但蜂刺來自天南,與他們周邊幾個部族沒有過多牽連,反而相對清白。
邀其加入,亦是突發奇想,自然更不會提前有人因此布下陷阱。
當然,最重要還是老法士自信以謝端陽表現出來的實力,進來後絕無能力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什麽小動作。
“曲師侄,野火部與我們蜂刺有著上百年交情了。
若是此事能成,也是樁美談……”
聽他講完,羅姓老者雙眼便是一亮,定睛看向殷袍老法士。
“實不相瞞,老夫在陣法上也略有心得,或許也能助上一臂之力。”
天水部的靈泉有助提高築基概率,都值得蜂刺如此。
如果是對突破結丹有所幫助,哪怕只是百分之一,野火部這套陣法價值也是難以估量。
築基雖是門派勢力主力基礎,但終歸到了結丹,才算是支柱。
想象著其中好處,羅姓老者態度頓變,主動開口勸起謝端陽來。
甚至,他願意在這裡多停一兩個月時間,哪怕耽擱了去天水部的路程也是一樣。
老法士看在眼中,冷聲說道,“怕是要讓道友失望了。
天南道法與我們的靈術截然不同,而且此陣也需得在本族祖地靈陣上施展方可……”
說完這,他又盡量用和善的表情看向謝端陽,語帶蠱惑。
“我族中那位晚輩若是成功,天火大陣當中的法士也會連帶得到部分結丹時的感悟。
這可比什麽靈丹妙藥都要來得有用……”
謝端陽暗歎口氣,這件事耗時日久,他是真不願意摻和進去。
然而老法士提的好處,任何築基修士都無法開口拒絕,寧願拚死也要搏一搏這等機緣。
何況,現在的羅姓老者也改了主意,眼神灼灼地打量著自己,顯然沒有沒有老法士所說的那些話就放棄打算。
謝端陽抬起頭,略帶苦澀地點點頭,無奈道。
“既是如此,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只是曲某對靈術與陣法所知有限,怕是幫助無多。”
這就是趁機要好處了,殷袍法士對此毫不意外,略一思忖,從儲物袋中摸出枚黑曜石片丟在他懷中。
又將隻儲物袋傳與羅姓老者。
他正欲有所言語,老法士早已運轉法力,丈許高的火光湧出,幻化出隻黑光大手,隔空抓去。
謝端陽體內法力本能生出反應,欲要反抗,但被他強行壓下,輕易被大手捏破護身氣機,撈到空中。
“裡面的東西暫時抵給道友,這位小友我野火部暫借半年,半年後羅道友你回來時再尋我要回罷!”
說完這話,蓮台便自托舉著他化為蓬黑虹遠遁融入陣法靈光當中。
速度之快,超出先前幾乎一半,根本不待羅姓老者做些什麽,就已消失不見。
“這老狐狸……”
憤然念上一句,羅姓老者倒沒看上去那麽生氣。
他已經用神識清點過作為抵押品的儲物袋,拿來換個築基中期的修士隻多不少。
即便謝端陽折在裡面,此行也是賺大於虧。
何況他還是“帶藝投靠”,更不值得蜂刺為之大動乾戈。
若是野火部果然遵守諾言將其放回,也不難用手段將陣法相關信息弄到手。
既然如此,在最後結果出來前,他決不會急於表態。
“曲小友,就看你有無這個機運了。”
羅長老心中默念,反手將儲物袋收起,由著楊明問去安排眾人,自己又去歇息。
雖然一波三折,但比預想中還是要早,這下子去天水部的時間反而要提前了。
有老法士引路,野火部陣法對謝端陽視若無睹, 任其連續穿越數重屏障,出現在野火部最核心之處。
謝端陽運轉目力,將見到對方一切悉數烙入識海,告戒自己。
“蜂刺靠不住,野火部尤其不可信。
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自己。”
能夠助人結丹的靈陣,勉強也能算野火部立族之本了。即便有許多限制,也擋不住覬覦的目光。
他凡事都喜歡做好最差打算,並不覺得野火部屆時會輕易放自己離開。
一直留在此地,做個無根法士已經算是最好結果了。
再差些。
一個築基修士,死了也就死了,到時賠償些靈石也就是了,蜂刺還會為他攻打野火部不成。
為了避免如此結局,他必須得提前做好準備,應對所有可能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