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發生的有些過於突然了，事實上，如果想要阻止這兩人遁走，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掏出名片的瞬間動手。但這畢竟是尹承一的出道戰，對敵人的了解嚴重不足。

　　在此之前，和他交過手的基金會成員，大概也就是力士那種水平了。這次的對手，一個是超級士兵，一個是“動物系”能力者，怎麽看都不像能瞬移的樣子，他也下意識地少了個心眼。

　　哪裡想到，在基金會裡稍微核心一點的成員，人手一個快速回城。

　　那麽……

　　結束了嗎?

　　————

　　“就這?”大蟲在心聲中給了他一個巨大的白眼，齜出尖牙，埋怨道，“好無聊……感覺就像一個人不靠任何媒介乾擼了四十分鍾，好不容易有點感覺，結果聽到父母回家，不想被發現就草草了事啊。”

　　“你這比喻更無聊。”尹承一眯起眼睛，撣掉身上的塵灰，沒好氣地說道，“都2067年了，不靠任何媒介做這種事，和苦修也沒啥區別吧。”

　　“哈哈哈哈哈……小鬼，看起來……我的存在一直都讓你很有壓力啊，從小到大，你都刻意避開這些東西。正如你說的，現在都2067年了，網絡上渠道多的是，普通小孩到你這個年紀，怎麽都該懂個一星半點的。”大蟲奚落道，“但你呢?每次做春夢，還沒做到關鍵時候呢，素材就不足了。”

　　“你偷看我做夢?”

　　尹承一緩步靠近那個被天光鑿出來的大坑，一邊在心聲中說道，“我可不想乾這種事的時候，有人在旁邊看。”

　　大蟲以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口氣給他出主意，“小鬼啊，你現在是青春期，會有這樣那樣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完全沒必要覺得羞恥。其實只要你開口，就比方和我說一句‘我現在要做點兒手藝活了’，好，那麽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都會主動閉眼、閉嘴，這樣如何?”

　　“行了，先別說這些。”尹承一不知道怎麽回答這種尷尬問題，俯身，看向坑洞內部的團。

　　火星已然冷卻。

　　那隻蝴蝶依舊停在地面上，從咖啡色變成了深黑色，仿佛一筆來自亙古的塗鴉。

　　“這個，到底是什麽?”

　　“從沒見過。”透過他的眼睛，看到那個印在坑洞裡的圖案，大蟲微微眯起獸瞳，“當然，這種手法還是很常見的。天上那群傲慢的老家夥想見什麽人，就會降下【雲梯】，不由分說把人卷走，也會在地面上留下一個類似的……你說它是圖標也行，印記也行。”

　　“但能做到這種事的老東西……應該都已經‘不在了’才對……”

　　……

　　“咚！”

　　重物落地聲。

　　下一秒，刺耳的蜂鳴聲忽然響起，幾乎要刺破他的鼓膜。

　　“嗚……”

　　尹承一沒功夫去管坑裡的圖案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從後腦襲來，好像有一群螞蟻在啃噬他的皮肉，又疼又癢，幾乎已經達到他能忍受的極限。這種象征危險的體感從未如此強烈過，以至於，在對方真正現身之前，他已經做好了應對強敵的準備。

　　身形低伏，重心下移，眼神銳利如山鷹，直直盯著尚未散盡的塵土盡頭。

　　在他過度集中後，無比敏銳的聽感裡，來人的腳步聲大若鼓點。

　　“咚！”

　　“咚！”

　　“咚！”

　　……

　　巨幅熒幕上，那張無比熟悉的臉，享擁鮮花、掌聲和歡呼的臉，

在煙塵中緩緩出現。　　————

　　現在，尹承一總算明白，為什麽艾米說他有著“灰燼一樣的眼神”了。

　　他的頭髮並非單純的紅色，而是透著亮光，就類似火炬即將燃盡的樣子，時不時會往外飄出一兩顆小小的火星。那雙眼睛，盛滿和年紀不符的暮氣，橘黃色。尹承一不禁想到，假如有一天，世界末日，地球上的所有人類全都死光，喧囂的星球一片寂靜……那天晚上的霞光，應該就是這種顏色。

　　火拳站定在距離他不到五米的地方，戴著半遮面式的超警面具，擋住了下半張臉。

　　“……”

　　沉默。

　　凝固的空氣中，尹承一的體感從未如此敏銳——這是身體在提示他、警告他，不要忽視眼前之人的威脅，故而自行進入戰鬥預備狀態。

　　……

　　“那什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尹承一忽然想起百靈那天在小巷子裡說的話，“你很久沒出現，我還以為……你可能已經犧牲了。”

　　出乎意料，火拳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但透著一股莫名的冷意，和他這幅暖色調的外表完全不相稱。

　　“我在執行任務。”

　　任務?

　　尹承一忽然打了個冷戰，四下望去，周遭的廣場早已被弄得一片狼藉。這一幕，偏偏落在一位正式超警眼裡，又會讓他怎麽想呢?

　　“我知道，這些破壞……看起來要賠挺多錢的樣子，而且我的打扮也確實不太像好人……”尹承一極力解釋道，“但，請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搞出來的！有兩個混沌基金會的人……”

　　“不用你賠，回班裡去。”火拳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頭，“你們的小班長還在找你。”

　　“小班長?”尹承一聽得心臟猛跳，又確認了一遍，那條破布確實還掛在他臉上。

　　“下次，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知道身份，建議不要穿校服。”火拳用古井無波的冰冷聲調說著，“因為突發事件，大樓裡的電梯已經停止運行了，你只能走樓梯。不用刻意避開旁人，但一定要裝出慌不擇路的樣子，大家都在逃命，沒有人會來管你。”

　　“我的同學都沒事吧?”

　　“沒事，除了有一個學生，手臂骨折了。我身上沒有帶醫療用具，沒辦法給他處理。不過銀胄馬上就會趕到，等他做一些緊急處理吧。立刻送去醫院，胳膊應該還能保住。”

　　“這樣啊。”聽說並沒有什麽人傷亡，尹承一難得松了口氣，“那就好……”

　　至於李書培?自己也確實第一時間趕去救他了，問心無愧。尹承一並非聖人，想象那家夥打著繃帶，仿佛一隻鬥敗公雞的模樣，他還是挺高興的。

　　————

　　……

　　“尹承一。”

　　短短三個字，赫然讓尹承一身形一頓，心臟幾乎驟停一個半拍，腳步也是立刻刹住。

　　那股冰冷的視線從身後傳來——他在觀察自己的反應！

　　在屏住呼吸的那幾秒鍾裡，尹承一忽然感覺到，身後這位超警……似乎和屏幕上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在他印象中，上一個喜歡這樣冷不丁喊人名字，測試別人反應的人，貌似還是曹操。

　　“作為新人，這次突發事件能確保無人傷亡，說明你應對的很好。”火拳給出了他認為最客觀的評價，“只是，距離我心目中的‘更好’，還缺了一樣東西。”

　　不管怎麽說，能夠被現役的高水平這樣說，也算是很不錯的認可了，聽得尹承一側臉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不會是……面具吧?”他半開玩笑地說道。

　　“不是面具。”火拳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恐懼。”

　　“……恐懼?”

　　“恐懼是你最好的武器，也可以是你最好的面具。今天，你的對手只是驚愕於你的‘力量’，但他們並不怕你，一丁點都不怕。這會讓你的威懾力，在無形中大打折扣。”

　　他用那雙近乎沒有情感波動的雙眸直視著尹承一，“如果是我的話……”

　　“交手第一秒，就會擰斷那個超級士兵的頸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