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人的本性。

　　當你自己身陷囹圄時，看到某個同道中人的下場比你還慘，你也會是這個反應。雖說你不一定有救，但至少知道，有人跟你一起沒救了，而且他的程度可能還比你更嚴重。

　　和表面上更加狼狽的尹承一相比起來，殷洛覺得自己起碼還保持了一丟丟“最後的優雅”，一股慶幸油然而生。想到這裡，她又不自覺地高興起來，好像贏了什麽一樣。

　　雖然僅從結果上來看，只有她是感情上的輸家。

　　“你……”

　　“是不是喜歡班長啊?”

　　“沒有啊。”突然被問這種問題，尹承一下意識地秒答出聲，盡可能表現得平靜一些。那一瞬間，他的大腦加速運轉起來，考慮了很多很多東西，甚至還控制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盡量不要太過平淡，最好是詫異之中略微帶點兒疑惑，這樣看著才像真的。

　　然而……這些他自以為很高明的偽裝，其實沒有起到半點作用，尹承一不禁懷疑，女生是不是天生就對這種八卦類別的信息有什麽鑒定方法。只是掃了他一眼，殷洛嘴角就立刻浮現出一抹惡作劇得逞一般的壞笑。

　　“你騙人。”她清了清嗓子，仿佛揭穿了犯人守法的名偵探一般，頗為得意地說道，“你明明就喜歡她，上課的時候還經常往她那邊看。每次早讀的時候，她一進教室，你的視線就往她身上移，不喜歡能這樣嗎?”

　　“……啊???”尹承一如遭雷擊，心跳都跟著慢了半拍，心說老子明明做的這麽隱蔽，每次轉頭還做出一幅思考人生的表情假裝是在看窗外風景，這都能被你發現?

　　姐姐，要不要這麽敏感?你上課不好好看書，注意我看誰幹嘛?

　　“誒呀呀，所以說，男生就是這麽天真……你不會真以為，這種偷偷關注其他女生的小動作會一直沒人發現吧?”殷洛挑了挑額前的頭髮，笑嘻嘻地說道，“告訴你個秘密哦，但凡是個正常女生，對男生看過來的視線，或多或少是有感覺的。很多時候，我們只是不願意說穿而已……連我都能感覺到，更別提班長那麽感性的女孩子了。”

　　“這……我……”

　　尹承一下意識移開了目光——這種舉動在殷洛眼裡，簡直就是做賊心虛的表現，面對一個比自己更狼狽的情感敗者，她似乎又找回了些許優越感，嘴角的笑容愈發燦爛了。

　　就是啊，這麽點兒失敗算什麽，老娘再慘，還慘的過眼前這位挫人?

　　“沒事，沒事。”殷洛豪爽地拍了拍尹承一的肩膀——盡管她在前兩年和這位仁兄並沒有什麽交集，“喜歡就喜歡，有什麽大不了的。雖然短時間內她和你是沒什麽交集了，但人生的道路很漫長嘛，愛情就是一場漫長的馬拉松，什麽時候發力趕上，都沒問題。嗯……一定是這樣！”

　　說罷，她還大力拍了兩下尹承一的背，以示鼓勵，一臉“姐就是情場高手”的表情。就那麽一會兒功夫，她就從需要哭一場發泄，變成了主動安慰別人，也算是轉進如風了。

　　尹承一還能說啥呢?從殷洛的一番話裡，他已經大概知道自己在班裡人眼中是個什麽印象了，隻好苦笑兩聲，點頭道，“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啊……”

　　“其實我真的……挺好奇。”說到這個話題，殷洛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麽似的，“張虎祥也就算了，你真的連七百塊錢都拿不出來嗎?”

　　“嘶，怎麽說呢……”尹承一多少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

被殷洛這雙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盯著，猶豫一陣，許是隱隱翻騰的自尊心作祟，生怕被妹子看不起，怎麽也說不出“對啊我確實沒錢”這種話，隻好想辦法扯點兒模棱兩可的回答，“我老爹一直在忙工作，一年到頭也不回來幾次。出於一些原因，我暫時住在一個遠房叔叔家裡，所以……李書培一直說我家裡是開酒吧的，其實是個天大的錯誤。我爸基本都是每個月頭幾天給我打生活費，而且扣的比較死，基本沒給我什麽零花的余地。讓我叔叔出這個錢也不是不行，就是……”　　他撓了撓頭，來了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哦……不方便的話，不說也沒事，我能理解了。這種情況也會有呢，那種企業的高層管理，為了疏通關系，滿世界亂跑，好幾年都不能回家。我爸爸的公司裡，也有好多這種事業心很重的人，挺正常的，。”殷洛很自然地代入了自己熟悉的情況，隨口問道，“那你媽媽呢?”

　　“她……”提起這個，尹承一自覺自己的心緒並不算難過，語氣也很平淡，可眼睛裡的光卻還是黯淡下來，“在我記事之前，她就和老爹離婚了，老爹也從沒和我提起過她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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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哦。”良久的沉默後，殷洛看著尹承一的側臉，小心翼翼地說道，“我不該問這個的。”

　　“沒關系……”尹承一笑著搖搖頭，“其實很早之前，我們家就是這個現狀， 支離破碎的，我也沒什麽特別的感覺。我媽走後，我家老爹反而一心撲在他的‘事業’上，和我不怎麽見面了。打小開始，我在酒吧裡帶著的時間，比我自己家還長。就是……有些時候，感覺還是挺遺憾的，想知道她當初為什麽要走。”

　　“這麽想想，我爸大概也是不想思考這一點，才會一心撲到工作上的吧。”

　　“怪不得。”殷洛極其謹慎地注視著他的表情，直到確認他沒有當場暴怒的跡象之後，才開口，“昨天李書培那樣挑釁你，還說你家裡怎麽怎麽樣的……你一定很生氣吧?

　　“……”尹承一下意識地抬頭看她，意外地發現這個女孩比自己印象中要白淨一些。

　　大概是自己被那種憤世嫉俗的影視作品洗腦過深，下意識地就認為有錢人家的小孩盡是發揚跋扈的大少爺、大小姐……事實上班裡的同學大多也出自富庶家庭，除了那個李書培之外，家教都還算好。

　　像殷洛這種嬌生慣養的女孩，同樣也會關心別人，也會站在別人的角度上考慮。說起話來看似很豪氣，但音量卻放得很輕，輕聲細語地在你耳邊低喃，像吹過一陣風。

　　麻酥酥的，很舒服。

　　但他很快有記起那天，粉筆擦從教室門沿上跌落，重重砸在張虎祥的臉上，把他砸得鼻血橫流。那時候的殷洛卻躲在教室後面的人群裡，和自己的好閨蜜聚在一起，興奮地看著她一手造成的“戰果”，咯咯直笑。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為什麽同樣一個人，會有兩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