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發，尹承一算是結結實實，把從天那裡借來的天光，全給轟出去了。

先前，他一直將壓縮過後的高濃度天光儲藏在脊柱當中，猛一發力，相當於把流淌在脊椎裡的精氣刮了個乾乾淨淨，隻覺下肢癱軟無力，氣喘如牛，腦袋上止不住地冒虛汗。從症狀上來看，和一個久不運動的肥宅，突然高強度跑步的後果差不多。

“哈……哈……”

眯起眼睛，甩開額頭上沁出的層層細密汗珠，尹承一雙目圓睜，注視著光芒背後的擾動。

當那抹刺眼的金色，從漸漸褪去的光暈中顯出來時，本就疲憊不堪的心，再一次沉寂下去。

“轟——————！！！”

一發不甘失敗的荷電離子流鑽破大氣，再度擊中了維塔斯的半邊翅膀，發出震撼人心的光亮。然而，這發含能量三兆太瓦，足以在物質世界橫著走的貫穿射線，卻只是順勢激發出數千個鎏金色的法陣。“咚”的一聲脆響，法陣將引力射線集中到一點，以最為穩妥的方式，穩穩化解掉林一奇進攻的力量。

翅膀一扇，無數個光點灑向地球，維塔斯給這個膽敢提槍刺神的冒犯者，下了一場金色的雨。

尹承一勉強蓄力，放出一道黑暗激流，卻只是在他的金色外骨骼上轟出幾個不痛不癢的黑色火花。

下一瞬，維塔斯發出一聲奇異的鳴叫，不太像蟲，反而像是鶴之類的動物，輕盈而高遠，久久回蕩在宇宙中。他的翅膀高高揚起，這似乎也是禽類才會有的動作，數不清的法陣在漆黑的深空中一一張開，紛繁如星辰，將尹承一團團圍住。所謂聚沙成塔，單獨一個法陣，並沒有多殺威懾力，但是一千個、一萬個、十萬個……聚合起來，便足以形成一道光的紐帶，其亮度之高，甚至在地球上都能看到。

數不清的金色枝劍從中刺出，無一擊空，全都落在尹承一身上，將他死死“釘”在了空間上。

而這一次，細小的疼痛匯聚起來，終於擊破了尹承一的忍耐極限。他很想喊出來，但，脫力的疲憊感依舊困擾著他的身體，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搖搖晃晃，甚至連喊叫的余力，都已經失去。

經過科學訓練體系，專門為了擂台而生的搏擊運動員，在面臨毫無保留的擂台戰鬥時，能夠持續作戰的上限，最多也不過十分鍾。

而尹承一……已經持續戰鬥了幾個小時。

一股奇異的吸力從身後傳來，身體不可抑製地向後方移動。不等他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麽，原本和巨人連接在一起的視野驟然切斷，他的身體就像一根被拔出地面的蘿卜，硬生生從巨人的後頸處拔了出來。冰冷、無垠的深空就這樣暴露在他的眼中，那一瞬間，尹承一忽然有種很強的孤獨感。如果剛剛嬰兒有感情，那麽，被迫剪斷臍帶，宣布與母體脫離後……大概也會是這種感覺吧。

與溫暖的母星不同，宇宙中，除了漆黑、深邃和冰冷，便再無其他。

回身，眯起眼睛，碧藍色的地球就懸掛在自己身後，在漆黑的深空裡，散發著瑩瑩微光。曾經以為寬厚無邊的大地，現在也不過是這顆小小星球上，像巧克力板那麽大的彈丸之地。而自己之於這塊小小的巧克力板，卻又是滄海一粟的程度罷了。

人的渺小，自己的渺小，從未如此清晰地傳達到他的腦海中。

“好吵……誰在說話?”

下一瞬，無邊的黑暗躁動起來，隱隱呼喚著他的名字。這股聲音很強硬地鑽入他的大腦，像是有無數個人在他耳邊，低語著各不相同的內容。即便尹承一盡力分辨，

卻也聽不出誰說的是什麽，聽得久了，頭痛欲裂，眼珠子好像要從眼眶裡掉出來了。這也是維塔斯搞的鬼嗎?

本能似乎否定了這個想法。

那麽……

又會是誰?

……

“這是你第一次進入宇宙空間吧，感覺如何?有體會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嗎?”

維塔斯的聲音裡滿是輕松和笑意，他的翅膀完全舒展開，數不清的法陣齊齊轉向，對準尹承一的腦袋，隨時可以一輪齊射把他帶走。

打到這個地步，勝負符合，尹承一反而沒那麽在意了，因為他已經盡到了他的全力。為了捍衛那副腦海中理想世界的藍圖，僅僅還只是“藍圖”，便悍然與神開戰，能想到的招數全都試了一遍，所謂“盡人事，聽天命”，現在人事已盡，天命如何，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了。

要是就這麽掛掉，唯一的遺憾，大概就剩……

沒能解決蜜糖這個隱患。

還有……殷洛、艾米……

————

“你……”極度虛弱的狀態下，尹承一也沒心思和他斡旋了，難得有機會和神對話，他想把內心堆積的疑惑，一口氣全部問出來，“到底……為什麽要來地球?”

“嗯?這件事，我之前沒說過嗎?”維塔斯也樂意為這個堅持甚久的對手解解惑，“來的第一天，我就對這座城市的人類做了廣播吧。你們很幸運，被我選做為一場社會實驗的素材……”

“不。”尹承一很篤定地搖搖頭，“不是這個，我是問……你來‘地球’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宇宙……比我們想象中大很多， 你自己也說了，地球，不過是偏僻角落裡，一顆最不起眼的星星。而我們，是生活在這顆小小星球上，還在用鋼筋水泥搭窩的原始猴子。你見識過數不勝數的高等文明，在你眼裡，我們這種近乎原始的物種，所延伸出的文明，應該是沒有價值的！”察覺到自己不用呼吸，尹承一拍了拍胸口，強忍住耳邊低語聲帶來的不適，高聲道，“或者，我可以這麽推測……如果你不特地來找，是根本不可能選中地球的！”

“你來地球，到底是想做什麽?”

……

星空間的沉默，愈發讓人難以忍受。

耳邊的低語聲撩撥著尹承一為數不多的理性，嗡嗡作響，不知何時，他竟然聽不到大蟲的聲音了！也許是被這些低語聲蓋了過去，也許，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大蟲正在拚命呼喊，讓自己小心……

可惜，現在，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顧及這些了。

他在等待神明的答案。

————

“哈……”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等來的，卻是一陣如疾風驟雨般的狂笑。

“為什麽?”

“你們人類不是有句老話嘛，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多的我就先不提了，但論你身邊的人……諾蘭·斯派瑞特，他是【創世星】的星球意志;鶴連山，是【林賽·加西亞】在地球上的力量化身;蜜糖;公孫炁……光是與你在‘信息’層面建立聯系的強者，便有足足四個之多。”

“你覺得呢?我們是來地球上觀光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