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買包煙。”

　魔都的街頭，陳宇走到一處流動推車商販面前，遞出十幾張百元大鈔:“一包哈爾濱。”

　“一包就十塊，你給太多了。”攤販笑著擺擺手，隻接過其中一張:“異獸都沒了，世界和平。再也不需要武者了，自然香煙也不需要限量禁售了。”

　“哦。”陳宇點點頭，接過香煙和找零:“掉價了那還挺好。”

　收起現金，他轉身靠在攤車上，一邊拆開香煙包裝、一邊看著面前人來人往、摩肩接踵的人群，默不作聲。

　現在，是1999年。

　距離最終的獸潮結束，已經過去半年時間。

　半年前，文明在魔都的聯軍，成功擊敗了所有異獸，獲得了那場“不可能”的勝利。

　至此，世界徹底恢復了和平。

　人類獲得了夢寐以求的安定生活。

　但……

　深吸一口煙，陳宇低頭，看著自己不滿老繭的手掌，眼神閃爍。

　異獸沒了，和平也就有了。

　而和平有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武者了。

　最終獸潮結束的這半年來，為了維護社會的穩定、為了恢復普通人權益。人類共和國經過一系列會議與研究，一致決議“銷毀”勁氣，取消“武者”職業。

　所有武者，都要主動前往政府指定的部門，進行“毀功”。

　上到武道協會會長，下到普通1級小武者，無一例外，全部執行。

　所有抵製、拒絕、抗議的行為與言論，皆屬違法。

　並刪除網絡上所有“武者”相關的信息、詞條、事件、歷史……且不得再有談論。全體公民簽名畫押，立刻生效。

　因此，這場席卷全人類社會形式變革的決議，也被稱作1999年保密協議……

　“所以……”

　幽幽吐出一口香煙，陳宇回頭，對攤販老板笑了笑，隨即立刻掏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喂?您好，這裡有個賣煙的，在公開場合談論武者。”

　攤販老板愕然抬頭:“???”

　五分鍾後。

　兩輛警車呼嘯而至，瞬間走下四名警察。

　其中兩名身手麻利的考住攤販老板，另外兩名走到陳宇面前，嚴肅道:“先生，是您報的警?對吧?”

　“對。”陳宇點頭。

　“好的，那請您出示一下身份證。”

　叼著煙，陳宇雙手翻上翻下，在皮夾克的內側口袋裡找出一張身份證，遞給對方。

　警察接過，用長方形的拍攝儀器掃了一下，皺眉:“陳先生，您還是武者狀態?”

　“啊……對。”

　“最後限期還有三個月左右的時間，你要盡快毀功。”

　“……好的。”

　拿過身份證，陳宇看著消失在道路盡頭的兩輛警車，疲憊的歎了口氣。

　異獸，已經消失。

　按照官方那套話來說，為了維護普通人的安全與社會穩定，的確也不需要武者的存在了。

　但陳宇還是心有不甘。

　屬於自己的、實打實修煉出來的勁氣，一朝破滅……

　他，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

　吐出還剩下一半的煙屁股，陳宇一腳踩滅:“那也得接受了……”

　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

　除非他能下定決心，帶著全家遠離城市，並且做好被官方追殺的準備。否則，只能接受淪為普通人的事實。

　這就是官方所宣傳的“大趨勢。”

　武力，是粗魯的、是野蠻的、是不受歡迎的。

　智慧與文明，才應該是決定生活與人生的最好方式……

　“……也挺好的。至少煙價下來了。”

　壓住心底的煩躁，陳宇故作輕松的雙手插兜，慢步走向前方……

　……

　“宇哥，我們分手吧。”

　半年後。

　魔都，立交橋下的角落。

　陳宇蓬頭垢面、衣著破爛，坐在一塊大石頭上。

　在他的對面，是眼圈泛紅的八荒姚:“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為什麽?”陳宇問。

　“你……配不上我。”少女咬破舌尖，扭頭望向橋外，不敢去看陳宇的眼睛。

　陳宇:“……”

　“宇哥，你看看你現在……”八荒姚深呼吸，強忍住要溢出眼眶的淚水:“你現在和乞丐有什麽區別?”

　“沒區別啊。”陳宇撓了撓頭，端起地上的破碗:“我現在就是乞丐。”

　八荒姚:“……”

　“雖然不知道我怎麽能混成這個樣子。”陳宇歎氣:“但我目前確實是以乞討為生。”

　八荒姚:“沒了武力，你竟然一事無成。”

　聞言，陳宇長歎口氣:“但該說不說，乞討方面還是挺有天賦的。我不缺胳膊不少腿，也能討來錢。”

　“宇哥。我們……就這樣吧。”少女轉身，挎著名牌包包邁步離去:“你沒房、沒車、沒工作、沒彩禮。家裡不同意我嫁給你。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陳宇:“……這不扯淡呢嗎。”

　看著少女漸漸遠去的身影，冥冥之中，他感覺到越來越不對勁。

　想他陳宇面若潘安、智慧絕倫……即使沒了武力，通常情況下，混成個社會中上層應該也沒什麽難度吧?

　“可為什麽……”

　低頭，他看了眼自己的襠部，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算當鴨子，也能製霸行業吧……”

　“成乞丐了是什麽鬼?”

　與此同時。

　立交橋外。

　離開橋底的八荒姚瞬間淚崩，對面前的西裝男哽咽道:“滿意了吧，我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滿意！當然滿意！”西裝男欣喜的側身，打開跑車副駕駛車門，微微躬身:“我最可愛的寶貝，上車吧。”

　“……不需要。我自己打車回去。”用衣袖抹了把臉上的淚痕，少女轉身便走。

　“站住。”西裝男笑容緩緩消失，平靜道:“別忘了。即便你們分手了，那個乞丐現在的命也握在我手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傻子。”

　八荒姚:“……”

　“上車！”

　西裝男一聲暴喝，少女被嚇的渾身一抖，咬破嘴唇，深深低下了頭。

　“乖。”見對方已經認命，西裝男又立刻恢復溫柔的面孔，重新露出微笑:“寶貝，我一直是在為你著想。那個陳宇，無論戰前多麽優秀，甚至是全球高校賽的冠軍又怎樣?如今和平年代、法治社會，終究不也淪為一個討飯的廢物?他配不上你……”

　橋底。

　聽力遠超正常人類的陳宇面無表情，扶著牆壁緩慢站起身。

　“還有人記得我是什麽什麽賽的冠軍。”

　“……”

　陳宇舔著嘴唇，一步步走出橋洞:“但怎麽就沒人記得，我就算沒有勁氣了，也是個武者……”

　……

　兩年後。

　大興安嶺深處。

　陣陣炮火轟炸聲中，陳宇緊緊抱住懷中女人，深埋積雪內。

　“宇…宇哥……投降吧……”八荒姚氣若遊絲，伸著帶血的手，撫摸陳宇面龐:“外面……全是警察。”

　“不可能。”

　陳宇面色冰寒:“血債必須血償。”

　“你……鬥不過……國家的……”

　“那至少也要同歸於盡。”攥住女人的手，陳宇眼神冷冽:“我已經找到辦法能恢復氣海了。隻待我勁氣複蘇之時，就是這個國家毀滅之日！”

　“……宇…宇哥……”八荒姚起伏的胸口越發緩慢。

　最終，徹底停止了。

　而感受著手中逐漸冰冷的皮膚，陳宇雙眼也迅速充血。

　怒火、絕望、痛苦、怨毒……在胸中相互交織、蔓延、膨脹……

　那是用任何語言和文字都無法描述的仇恨……

　陳宇的腦海中，此時此刻，隻存在著一個念頭……

　那就是讓人類滅亡。

　低劣的、扭曲的、陰險的、醜陋的文明不需要存在。

　只有泯滅，才是“它們”的歸宿……

　“嘶——”

　“嘶嘶拉——”

　血紅色的雙眼，帶來了血紅色的視覺。

　伴隨衣物撕碎的響動，陳宇忽然發現自己變高了。

　他膨脹、膨脹、再膨脹……

　超越了樹木。

　超越了雪山。

　甚至超越了雲層……

　怔怔的低頭看去，赫然才發現，他陳宇……已然變成了一隻體型高達上千米高的龐然大物。

　“我……”

　“變成了一隻異獸……”

　“還是9級的……異獸……”

　彌漫胸腔的怒火之中，隱約生出一股報復性的爽快感。他動作沉重的爬起身，眺望淡薄雲層下，那呈現些許弧度的地平線，仰天長嘯:“吼——”

　人類，已經沒有武者了。

　而他這隻“憑空”誕生的9級異獸，就是對這個愚蠢文明最恰到好處的處決……

　……

　“吼…吼……嘔……”

　【異化中:獸態-2】

　【異化中:獸態-3;獸態-2……】

　伴隨眼前驟然炸開的視覺，陳宇趴倒在地，瘋狂嘔吐著剛才吃進去的獸肉。

　耳邊，也不斷回響起震耳欲聾的電子合成音。

　“大人！”bb慌了，連忙攙扶起陳宇:“您…您怎麽了?”

　“原來如此……”

　嘔出最後一塊肉，陳宇捂著劇痛的腦袋，緩步後退:“原來如此……”

　“什…什麽原來如此?”bb緊張。

　“不用扶了。”擋開bb的手，陳宇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

　“陳宇大人。您……還好嗎?”bb一臉擔憂。

　“好。太好了。”

　抹乾嘴角的汙穢，陳宇慢慢站起身:“從來就沒有這麽好過。”

　喘勻氣息後，他回憶著那股幾乎要痛徹骨髓的仇恨感，閉目，伸展開了雙臂。

　下一刻。

　只見兩人前方千米外，那數以億計、瘋狂奔騰的獸潮，竟在瞬間停滯了下來……

　一雙雙通紅的獸眼，望向遠處“渺小”的陳宇。

　而陳宇，也睜開了同樣血紅的雙眼，與它們對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