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找不到了。”

　“他跑了，就不可能找得到了。”

　唐市，醫院的地下，某間房屋內。

　三個人，正坐著交流。

　“他實在是太‘滑’了。”波多結衣歎氣:“連八荒易也失了手。”

　“……”一旁，八荒易不語，低頭，默默檢查自己剛被接好的腳踝。

　陳宇那番突然襲擊，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以至於到現在，他腦子裡還在疑惑。

　兩人同時暴露在木化粉環境下，為何他變成了木頭，陳宇卻能“安然無恙”?

　對方的勁氣等級，明明要低於他很多才對……

　‘這到底是為什麽。’

　“陳宇……”

　‘他身上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吱嘎！”

　這時，房門被推開。

　吉爾左手掐著牛仔帽，右手拎著塑料兜，搖搖晃晃走到八荒易面前，擺出街溜子的姿態，上下打量:“呦?吔！這不是八荒易嗎?”

　八荒易:“……”

　“腿接好了?能走了?”

　八荒易:“……”

　“這才幾個小時不見，這麽拉了?”

　八荒易:“……”

　“喏。”吉爾戴好帽子，把塑料兜敞開，遞給陳宇:“瞅瞅，看我給你帶了什麽?老八最愛！新鮮的屎啊！”

　坐在主位的老婦忍無可忍，憤怒的一拍桌子。

　“咚！”

　“你倆到底有完沒完?天天和屎摻和什麽?！TMD。”

　“我沒看住陳宇，我願賭服輸，把屎吃了。”吉爾反駁，指著八荒易:“但這次他也沒看住啊！他也得願賭服輸！”

　“抱歉。”站起身，八荒易面無表情:“這次，我沒有和你賭。”

　“你什麽意思?”吉爾火了，拎著塑料兜大喊:“那我就白吃了?”

　八荒易:“出差的吃住，政府可以報銷。”

　“你特麽……嗯。易兒，其實我騙你的。”吉爾語氣恢復柔和:“這是巧克力。”

　八荒易:“……”

　波多結衣捂臉:“……”

　“你的愚蠢，適可而止吧。”老婦臉色難看:“把這鬼東西扔了。”

　“我……”

　“扔了！”

　“……”

　沉默半晌，吉爾憋著氣，狠狠瞪了八荒易一眼，將塑料兜扔出屋外。

　“啪嘰。”

　散落一地……

　“和陳宇這幾天的接觸，已經讓我知道，他不是個善茬。”老婦掃視眾人:“兩次的逃竄，也證明我們很難掌控住他。現在，他又跑了，我們是抓不住的。”

　波多結衣點頭:“讚同。”

　吉爾和八荒易，則都沒有開口。

　“所以，那個陳宇，我們就不必管他了。”

　“但沒有把陳宇帶回去，上面會怪罪吧。”吉爾遲疑。

　“怪罪也沒有辦法。”老婦斜視:“你有本事，將陳宇抓回來嗎?”

　“……沒有。”

　“那還廢話什麽。不如早早回去。”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老婦看向八荒易:“你怎麽樣?傷勢可以行動嗎。”

　“勉強可以。”八荒易點頭:“接取的很及時。這裡的醫療武者水平不錯。”

　“那也不必等明天了。”放下茶杯，站起身，老婦右臂一揮:“今晚立刻啟程，回魔都。”

　“是！”

　“現在就走。”

　說著，她率先走出房間，一腳踩在了軟乎乎的塑料兜上。

　黑黃色的狗屎，染在了她的鞋面。

　老婦:“……”

　吉爾:“！！”

　“……吉爾！！！”

　……

　五個半小時後。

　冷清的凌晨。

　一行四人走出運輸機，站在了魔都的土地上。

　“還是無法適應南方的環境啊。”波多結衣緊了緊衣服:“冬天太冷了，比北方還冷。”

　“呸。”旁邊，鼻青臉腫的吉爾吐出一口血水，輕蔑:“武者，還能冷這樣。”

　波多結衣撇嘴:“武者，還能被揍這樣。”

　“……你一個小小的4級武者，是飄了。”

　無視兩人的拌嘴。八荒易上前一步，仔細眺望眼前的機場，皺眉:“有些不對勁。”

　“你也看出來了?”老婦點頭，雙眼微眯:“這個時間點，機場應該很冷清啊。怎麽現在這麽熱鬧。”

　“好像是在轉移人員。”

　“先等一會返校。我打個電話。”說罷，她拿出手機，撥打了一串號碼。

　“喂?是我，我回來了。魔都這邊怎麽……什麽?！”

　簡簡單單的幾句對話，老婦瞳孔地震，嗓音都尖銳到失聲。

　八荒易目光微凝。

　一旁打嘴架的吉爾和波多結衣，也閉上嘴巴，嚴肅的看了過來。

　“……”

　“……行，我知道了。”

　掛斷通訊。

　老婦深呼吸一口氣，收回手機，轉身看向三人。

　“發生了什麽。”八荒易做好了心理準備。

　“獸潮，來了。”

　“獸潮?”吉爾驚呼:“來魔都?！”

　“嗯。”

　“不…不對啊。”波多結衣慌張:“咱們是從西北面回來的，在運輸機上，也…也沒見到獸潮的影子啊。”

　“不是陸地。”老婦抬手，指向海邊:“是來自海裡。”

　“海裡也會出現獸潮?”吉爾頭皮發麻。

　“事關獸潮，都是嚴謹的。無需置疑來浪費時間。”八荒易直視老婦:“現在最重要的，是確定獸潮要多久登陸。”

　“三天。”

　“三天……”

　無解……

　三人腦海內，同時閃現了這個念頭。

　自獸潮出現以來。

　人類就從未贏過任何一場。

　包括京城那場全力以赴的備戰，最終也以城破人亡而告終。

　更何況這次魔都的獸潮，只剩下三天的準備時間……

　“不可能贏的。”吉爾乾脆利落的開口:“勝算為零。”

　“而且獸潮來自海上……我們魔都提前弄好的防禦陣地，都是在陸路。”波多結衣咬住嘴唇:“我不想說喪氣話……真的，勝算為零。”

　老婦低頭沉默。

　所有人都清楚。

　就算給魔都幾年的發展時間，也遠遠達不到京城當初的程度。

　留給眾人的路，只剩下一條——滅亡。

　而魔都滅亡了，人類也就徹底沒了希望。

　或者……

　從京城毀滅時，一切就已經宣告結束了……

　“除非。”波多結衣望向遠處翻滾的海浪:“有奇跡發生。”

　八荒易轉身，頭也不回的離去:“這個世界，從來沒有奇跡。”

　目送對方漸漸遠去的身影，波多結衣遲疑開口:“隊長，我現在怎麽辦?”

　“回學校報到。然後接受上級的命令安排。”

　“好。”×2

　帶著吉爾和波多結衣，老婦以最快的速度去學校完成報備。

　隨後便甩下兩人，獨自前往了市政中心地下的會議室。

　站在門口，不等推開房門，就聽見裡面嘈雜的議論聲。

　時不時還夾雜幾句國罵。

　“吱嘎——”

　緩緩推開沉重的木門，老婦盡量用最微弱的腳步，不動聲色的鑽進人群之中，觀看圓桌周圍幾位大佬間的爭執……

　“砰！”

　一位膀大腰圓的武者用力拍打桌面，怒吼:“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是官方！不是流亡軍！為什麽要逃?我們已經從京城逃了一次，有用嗎?甩下魔都一千多萬平民，不要了嗎?”

　“狹路相逢，最起碼要勢均力敵。”圓桌另一端的武者推了推鏡框:“我們和異獸，勢均力敵嗎?不久前，京城滅亡，就留下了我們這些底子，全部犧牲在這裡是不理智的。”

　“但沒了魔都，也就建不起任何底子了。現在全世界，還有哪個城市人口突破千萬?哪個城市有魔都周邊的工業設施?哪裡有我們這麽多武者?”

　“你也知道武者的重要性嗎?至少還有武者，我們就有希望。”

　“不。”一直端坐的禿頂老人搖頭:“沒有希望了，人類，終究不是異獸的對手。”

　“既然都沒希望了，索性我們就撤退。”眼鏡武者攤手。

　“既然沒希望。還不如借助魔都現有的工事，能殺多少殺多少！”壯碩武者咬牙切齒。

　圍觀的眾多8級武者，皆是不語，沒有一人敢出聲站隊。

　這一波突如其來的海底獸潮，的確給了人類最沉重的一擊。徹底碾壓了人類文明最後企圖翻盤的念頭。

　會議室，陷入寧靜。

　沒有人再開口。

　大家心底其實都明白，兩方的爭執，本質是無意義的。

　因為最終的結果，都是死。

　只是前者，死的比較有尊嚴。後者，能苟延殘喘一陣……

　“啪。”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首位的京大校長站起身，雙手十指搭在圓桌上，嗓音沙啞:“各位。”

　聞言，眾人紛紛一凜，看向京大校長。

　“作為人類的高層，你們應該都知道，現在全球各地，憑空出現了大量異獸。幾乎每一座城市的周邊都沒有落下。”

　“根據推測。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誕生一場席卷全球的獸潮，吞沒人類文明的每一處聚集地。”

　“也就是說，人類，真的走到了尾聲。”

　“我們這代人，可能是最後的文明了。”

　眾人默然。

　京大校長輕歎口氣，掃視全場一圈，繼續道:“今晚，我聯系了日國唯一的、也是人類武道界目前唯一的9級武者，她依舊選擇放棄支援。”

　話落，眾人面面相覷。

　憤恨者有之、悲涼者有之、麻木者有之、愣神者亦有之。

　“她認為，人類的結局只有滅亡。這就是地球歷史的一部分。任何人也無法更改。所以無論她出場與否，魔都都要滅亡。就像當初的京城一樣……”

　“放屁！”

　“咚！”

　壯碩的武者表情猙獰，狠狠一拍桌子:“聽那個騷嗶胡說八道！她當初如果來京城，和李清海大人一起抵抗獸潮，京城根本滅不了！”

　“日國的那位9級武者，聽說領悟了時間本質。”眼鏡武者沉聲解釋:“在她的眼中，世界多出了一個時間軸。所以她能看到過去和未來的一切畫面。想必……她早已看到人類最後滅亡的歷史了。”

　“放屁！她那麽牛逼，怎麽不改變歷史呢?她那麽屌，怎麽不知道我在罵她騷嗶呢?”

　“她知道。”京大校長忽然開口。

　“額?”壯碩武者僵硬當場。

　“這是兩個小時前，她給我錄下的視頻。”京大校長拿出一塊顯示設備，按下播放按鈕:“本來，我也很難相信她的話。可現在，我不得不相信了……”

　“吱——”

　屏幕閃爍片刻，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視頻中。

　“歷史，是無法改變的。”女人睜開了白茫茫的雙眼，語氣輕柔:“歷史，等於時間。它本身就是世界的一部分。我改變不了，也不會有人能改變。請問，唐朝發生的事情，你能更改嗎?”

　“你是說，我們活在過去?”

　壯碩武者疑惑的開口。

　但話落，就意識到他在和兩小時前的視頻說話……

　然後，下一秒，在場所有人的汗毛都炸起了。

　因為視頻中的女人，竟然回答了……

　“不，我們活在當下。”女人搖頭:“但無論過去、現在、還是未來，它們都是歷史。一切都是固定好的。我們改變不了過去，也操控不了現在，更調整不了未來。我們每個人、包括地球上的一草一木、一蟲一物、都是歷史本身。”

　“那……”另一端的眼鏡武者臉色難看:“三天后，我們會留在魔都抵抗，還是撤退。”

　“三天后，你們會留下抵抗。”女人回答。

　“那我們就撤退！”

　“撤退不了。你們只會留下抵抗。”女人閉上雙眼:“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知道自己的命運，早已被注定了。”

　“……”

　擁擠的會議室裡，鴉雀無聲。

　女人簡簡單單幾句話，就對所有人都造成了刻骨銘心的衝擊。

　“我能問一句嗎。”人群末尾，最後一個進來的老婦舉手。

　“請講。”

　“人類滅亡後，世界是什麽樣的。”×2

　老婦和女人，竟然異口同聲的說出了這句話。

　眾人:“……”

　人們越發驚恐。

　“人類滅亡後……”女人睜開純白色的雙眼， 無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間長河:“時間過去了八萬年。那是一批新生的文明啊。”

　眾人:“?”

　“可惜，亂砍亂伐，最終都變成了木頭……”

　眾人:“??”

　老婦:“那…那……”

　“至於十萬年前呢。”女人打斷對方，再次閉上眼睛:“哦，那真是一個璀璨的星際文明，一個外星文明的人工智能，竟然完全開發了太陽系。可惜，在此之前，人類早就滅亡幾千年了……”

　眾人:“???”

　話落，視頻結束。

　顯示器重新變成了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