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吳榮劍問起，楊恭是怎麽猜到他患病的時候，楊恭將剛剛和李師傅分析的那些情況，又重新概括了一遍。

　　吳榮劍說:“其實我也不想難為那些應聘的大師傅們，但我沒辦法將現在這個情況、很直白的擺到公眾面前去。”

　　“這會嚴重影響我的生活、我的情緒。說實話，我身邊的大部分親友、都不知道我的具體情況，所以……希望小楊師傅你也能替我保密。”

　　“一定一定。”楊恭連連應是。

　　“既然你以後就是家裡的廚師了，我呢，也要將我的情況告訴給你，你才好安排每天要做的飯菜。”吳導很健談，和楊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很多，心情似乎還不錯。

　　當談起他的病時，吳導也沒表現出特別消極的情緒，反而將這件事情當做一個樂子和楊恭分享。

　　說了一些患病期間非常糗的小事。

　　直到這時，楊恭才了解到，吳導患的居然是癌……

　　那些比較專業的信息，楊恭也聽不懂。

　　能聽懂的就是“三次轉移”、“多次化療”、“五年患癌”這些字眼，總之聽的心驚肉跳的。

　　他倒是聽說過很多意志力特別堅強的人，能抗癌多年。但還是頭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親眼見到一位“抗癌鬥士”。

　　明明吳榮劍也沒有說什麽太亢奮的話，只是隨便嘮嘮家常、說說最近的治療經歷，可楊恭就莫名其妙湧現出了很多鬥志……

　　在今天的廚師面試前，吳導才剛經歷一次化療不久，身體正處在極度虛弱的時期，醫生說可以適當吃一些想要吃的食物。

　　但現實情況就是——完全吃不下去，吃什麽就吐什麽。

　　直到，楊恭的南瓜小米粥和雞湯小餛飩端上桌，他才終於吃下去一些、沒再反覆。

　　這也是確定要選楊恭做私廚的原因。

　　最後，吳榮劍將他的治療日程表、以及醫生做出的建議營養攝入表，給楊恭打印了一份。

　　告訴楊恭，可以根據這個日程表來確定每次做飯的菜單。

　　菜單與食材清單都要提前發給管家，這樣管家才能在楊恭到來前。把所有需要準備的食材都給準備好。

　　“……嗯，那以後就麻煩小楊師傅照顧了……”

　　“應該的，應該的。”

　　“還有，小楊師傅你……”吳榮劍正想再說點什麽，一個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他忙示意楊恭先別走、他還有事情沒說完……就拿起手機接通。

　　楊恭也不是偷聽別人打電話的人，摸出手機給許淺淺發個信息。

　　無意間聽到吳榮劍很暴躁的說:“這都已經是第四稿了，有問題的地方我都配合著改了、怎麽就不給過啊！我就想拍這個片子，就真這麽難嗎?”

　　“改！繼續給我改！”

　　“我說了！我就確定這個題材了，你別特麽給我嘰嘰歪歪的，改、第五稿要是還不過就第六稿！我還就不信了！”

　　說著，吳榮劍乾脆不聽對面說的話了，直接罵罵咧咧的將電話掛掉。

　　然後……神態有些疲憊的看楊恭一眼，笑了笑:“小楊師傅，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沒事沒事，早就聽說吳導您工作嚴謹認真、一絲不苟，這次見識到了。”楊恭很自然的捧了一句。

　　吳榮劍笑笑沒當回事，旁邊的管家幫著把後面的靠枕往下壓低了一些，讓他能更舒服的往後靠去。

　　他既像是和楊恭說話，也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我知道我沒多少日子了，

所以我吧……就格外珍惜後面的幾部作品，人啊，活一輩子，總歸要在這世上留下點值得讓人稱道的東西吧。”　　“一點點也好。”

　　他突然側過頭，眼睛望向楊恭:“小楊師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老房好像和我說過，你除了做飯以外、還在從事編劇類的行業?”

　　“啊?啊，對，就沒事兒的時候拍拍短視頻而已，就是圖一樂、掙點閑錢，跟您這樣搞藝術的不太一樣。”

　　“藝術?什麽藝術不藝術的，其實我最初跳進這個行當的想法也很簡單，就是搞錢，沒什麽太高大上的目標。”吳榮劍隨口說著，又問。

　　“那……小楊師傅，你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呢?”

　　“如何看待?”楊恭一歪頭。

　　他可沒想過這麽文藝的問題。

　　“嗯，就是你覺得，到底該追求一部轟轟烈烈的傳世經典、還是應該響應市場作用觀眾?”

　　楊恭仰著脖子思考了一下，回答說:“我……可能覺得，講好一個故事最重要吧。至於這個故事到底是傳世經典，還是在響應市場，那都只能看別人的評價。”

　　“我以前的一位大學老師說過，那些所謂的傳世經典，其實只是作者想要創作的故事、碰巧能夠被大多數世人所接受而已。他們絕對不是在創作以前，就抱著要將之寫作經典的心態，一開始……只是純粹的想寫個故事。”

　　吳榮劍愣了愣，突然樂了。

　　“認識你很高興，小楊師傅。”

　　……

　　送走楊恭之後。

　　雲靜敲敲門、走進臥室。

　　卻見到自家男人正坐在床頭髮呆。

　　“想什麽呢?”雲靜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

　　吳榮劍看向她，輕輕拍拍身邊的空地。

　　雲靜快步走上去坐在他身邊，讓他靠著。

　　“我就在想啊，原來我活了大半輩子，一直都在自以為是。”

　　“嗯?為什麽會這麽想?”

　　“我總是說我不喜歡別人硬貼給我的標簽，不喜歡外界對我的肆意評價，但仔細想想，我只是不喜歡那些惡評而已……那些好評， 每次都能讓我找到繼續下去的動力。”

　　雲靜很擅長傾聽，所以並沒插嘴:“……”

　　“我其實一直在我的觀眾那裡汲取力量，但關鍵時刻我卻選擇否定了他們。就像我最近在做的，我總是在追求一個轟轟烈烈的故事、追求一部能載入史冊的經典……”

　　“……”

　　“我嘴上說著什麽這次我不想響應市場、我想做自己、我想拍自己想講的故事，還硬要挑一個八成過不去關的題材來拍……其實我根本不是為了自己，只是想要聽他人吹一句‘這樣的題材也就吳導敢碰’‘這種尺度吳導也敢拍出來、不愧是國內第一導’……”

　　“……”

　　“我就是想讓以後的人都能記住我、誇我一句，‘吳榮劍他是個偉大的導演’。但……”

　　“但什麽?”

　　“但我發現我錯了，錯的很離譜。我已經偏離了我真正應該投身去做的事情了……”

　　說著，吳榮劍突然拿起手機，撥出一個號碼。

　　“稿子不用改了，這個本兒咱們不拍了。”

　　電話那邊傳來很詫異的疑問聲:“吳導，為什麽啊?您不是說就一定要確定這個題材嗎?”

　　“我突然發現……如果我真的想講好一個故事，題材並不重要。”

　　掛斷電話，吳榮劍將自己的手機遞給夫人。

　　“你幫我下載個，那個什麽app，看短視頻的那個……”

　　“逗音。”雲靜提醒道。

　　“對對，逗音，關注一下那個……‘楊大官人和許小娘子’的id，我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