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知道一些，不過執法很困難。”錢國強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他以前也知道雅達利對環境的汙染很嚴重，不過現場看過以後他才發現，雅達利的汙染情況比他認為的還要嚴重。他們公然將嚴重汙染的廢氣廢水直接排放，不經過任何處理，而以雅達利工廠的生產規模，這就是一座巨大的毒氣和毒液製造基地。

雖然錢國強可以找出各種理由和困難為自己開脫，不過在這種肆無忌憚的汙染行為面前，身為環保局長，他也覺得難以面對。

包飛揚回頭看了他一眼，對於這種官油子，或許只有將他逼上絕路，才有可能爆發工作能力。

包飛揚沒有再說什麽，領著昌源縣環保局的人在雅達利廠區周圍又看了看。在外面就可以看到雅達利廠區十幾根煙囪在不停地向外排放灰黑色的煙塵，也能看到幾個排水口將大量的汙水注入小河。

而在廠區四周，不但可以聞到煙塵的刺鼻氣味，還可以聞到一股股河水散發出的惡臭，偶爾還能看到翻起白肚皮的死魚漂浮在水面上。

最後，包飛揚帶著大家回到西崗村，西崗村的村民已經在村長王保田的組織下，在村裡的空地上集中，由葉敏潔給他們講解排鉛的飲食和平時要注意的地方。

同時，葉敏潔聯系的醫科大二附院的醫療車帶著采血設備也趕到村裡，正在為村民們采血，帶回去以後進行血鉛濃度監測。

包飛揚指了指這些村民，對錢國強等人說道:“錢主任，你應該能猜到檢測的結果會是什麽吧?”

錢國強的臉色有些發白，嘴角抽了抽，終於沒有能夠笑出來:“包主任，我、我……”

沒有等錢國強說瞎話，包飛揚已經說道:“就算是個瞎子。聞到這空氣中刺鼻的味道，也能知道檢測的結果，這些村民，每日受到廢氣廢水的戕害，體內的血鉛濃度肯定已經遠遠超標。西崗村此前曾經對全村的孩子進行了血鉛濃度檢測，檢測結果錢局長一定知道吧，超標率百分之百。而且均在250微克每升以上，最高的超過了400微克每升，這已經是重度鉛中毒了，可能沒過幾年就沒命了——”

“包、包主任，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錢國強表情訕訕地說道。

“工作沒有做好?”包飛揚笑了笑:“是不是工作也很難做?”

“是啊是啊！”錢國強連忙點了點頭:“我們也給雅達利下達過停產整改的通知書，可是沒有用啊。他們就是不理會，我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靠我們這幾個人去堵工廠的大門吧?”

包飛揚擺了擺手:“好了，以前的事就不提了，現在這種情況，錢局長覺得應該怎麽處理?”

“我聽包主任的，包主任是受到龍書記、余省長和熊廳長表揚的人，處理這種事情肯定手到擒來。”錢國強陪笑道:“反正我們是沒有什麽辦法了。”

包飛揚冷冷地道:“我是問你。應該怎麽處理，沒有問你處理的辦法，環保法規錢局長應該懂吧?”

“是是是！”錢國強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包飛揚看起來面嫩，可是板起臉的時候，還是挺嚇人的。

他敷衍著說道:“無非就是罰款、責令改正，逾期不改的話，就責令停產整頓。直至吊銷營業執照，不過這個需要工商部門配合。”

“我記得，錢局長說過你們曾經給雅達利公司下達過多次整改通知書?”包飛揚問道。

錢國強連忙點了點頭:“對對對，前後很多次，也有罰款，不過一分錢都沒有收到。”

包飛揚點了點頭，

又問道:“那這些村民和孩子們的檢查費、醫療費。以及人身和精神損害賠償，是不是也應該找雅達利公司賠償?”“應該的，這個當然是應該的，就怕——”錢國強連連點頭。

“好。就按照錢局長說的辦！”

包飛揚突然把手一揮:“聲濤啊，你回去以後，馬上起草一份處罰通知，按照錢局長剛才說的，雅達利公司逾期沒有整改，責令停產，寫好以後，我去找熊廳長，然後以省環保廳、西京市環保局和昌源縣環保局聯署的方式，向雅達利公司下達，我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還是不是還要接受黨和政府的領導和管理。”

說到最後，包飛揚已經變得殺氣騰騰。

錢國強頓時目瞪口呆，沒想到一直很和氣很好說話的包飛揚會突然變臉。

他心裡暗暗叫苦，自己一個大意就落到包飛揚挖的坑裡面去了，這個處理決定竟然莫名其妙就成了“自己的意見”，可想而知，縣裡面一旦知道了，肯定會雷霆震怒。

雅達利公司是縣裡面最大的工業企業，每年上繳的利稅都很可觀，要是雅達利停產，少了這一塊，縣裡本來就捉襟見肘的財政狀況肯定會更加困難。

更何況雅達利擁有上千雇員，一旦停產，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

不過包飛揚主意已定，不再聽錢國強的解釋，也沒有繼續在昌源縣停留，直接驅車離開，當天晚上就回到西京市區。

晚上，孟爽從燕京打電話過來，包飛揚在電話將今天看到的情況告訴孟爽:“爽兒啊，看到那些孩子蒼白的小臉，我心裡就很自責，為什麽我沒有早一點發現這件事情呢?”

孟爽在電話裡安慰道:“飛揚，這不關你的事，你到環保廳才多長時間啊！現在環境汙染的問題確實越來越嚴重了，粵東那邊很多小陶瓷廠也是直接將未經處理的廢水廢氣往外面排，再這樣下去，不要說看不到藍天碧水，我們的健康都會受到威脅。”

“不是以後，是現在就已經受到嚴重威脅了！”包飛揚又將葉敏潔搜集的那些數據告訴孟爽，在城市中生活的人們，大多數人的血鉛濃度已經超標了，頓時將孟爽嚇了一跳，平常人很難想象情況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

包飛揚非常歉疚地對孟爽說道:“爽兒啊，我想盡快將這件事處理完了，然後再去燕京看你，你看行不行?”

孟爽雖然很想馬上見到包飛揚，不過還是說道:“行啊，你不用著急，我們遲早都能見到的，等再過兩天，我就可以離開了，到時候我直接到西京找你啊！”

包飛揚連忙點了點頭:“好啊，到時候這件事情應該也能告一段落了。”

第二天上班，王聲濤已經連夜將文件起草好了，包飛揚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麽問題，就拿著這份文件還有他們搜集整理的材料，叫上王聲濤和胡雲，一起去見監察總隊總隊長齊萬年。

“飛揚來啦，快坐快坐。”齊萬年的態度非常熱情，當然僅限於對包飛揚，對王聲濤和胡雲只是客套地打了個招呼。

包飛揚攔住齊萬年，示意胡雲去倒水，然後將一疊材料遞了過去:“領導，是這樣的，我在天源市工作時有個同事，她表哥家住在咱們西京市的昌源縣，前天她帶著她表哥家的兩個孩子來見我，說這兩個孩子因為附近的電池廠，體內血鉛濃度嚴重超標，她表哥家所在的那個村子汙染十分嚴重，請我幫忙向領導反映。”

“昨天我就帶著王隊長和胡隊長去了解情況，結果發現情況確實很嚴重，就馬上來向領導您匯報來了。”包飛揚簡單向齊萬年介紹了一下情況，雖然監察一室具有一定的獨立辦案權，不過在現在的官僚體系當中，領導們對獨立性太強的下屬往往並不是很喜歡，而那些凡事都要匯報的下屬，卻能夠讓他們作為上級的感覺。

包飛揚不清楚齊萬年是不是這樣的人，不過這樣做能夠表現出他對領導的尊重，齊萬年顯然非常滿意。

齊萬年一邊看材料，一邊讓包飛揚介紹具體的情況，大概七八分鍾後， 他才放下手上的材料，痛心疾首地說道:“這家叫雅達利的公司太過份了，這樣的情況一定要嚴肅處理。”

隨即又話風一轉說道:“不過，在處理的過程中，也要注意方式方法，適當照顧地方上的情緒，不要激化矛盾。”

包飛揚給的材料很詳細，不但包括血鉛超標的嚴重情況、汙染情況，也包括雅達利公司在昌源縣的特殊地位，以及此前的處理情況。所以齊萬年雖然還沒有詳盡了解這方面的情況，可是也基本上知道了，表達的意見非常謹慎。

當然，原則上來說，齊萬年是支持對企業進行嚴辦的，不過他也不想激化矛盾，讓包飛揚難辦。

包飛揚連忙點了點頭:“是，我們一定會征求地方的意見，在合理合法的同時，盡量考慮他們的實際情況。”

“嗯，飛揚你做事，我還是很放心，就連龍書記、余省長和熊廳長也誇你呢！”齊萬年笑著說道。

包飛揚這時候才拿出那份處理決定:“領導，你看啊，這是昌源縣環保局局長錢國強同志針對雅達利公司排汙一事的處理意見，他們此前也對雅達利下達過類似的處罰通知，不過雅達利的態度很強硬，拒不執行，所以這一次由我們監察總隊督辦，您看是不是可以省市縣三級環保部門聯署，強力執行?”

齊萬年看到那份包括了“停產整頓”、“處以巨額罰款和賠償”的處罰決定，不禁有些為難:“飛揚啊，這個是不是有些太嚴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