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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草》第5章 混沌歲月混沌生
  在這個魏州寧水的偏遠山區,村莊基本都沿山而建,而且大多建在山腰。因山嶺縱橫交錯,如果把村莊建在山坳,一旦遇上山洪,後果將不堪設想。相對而言,山腰處的位置要安全便利的多。不過山腰處對村莊的面積限制會較多。在紅西鄉,如果一個村子能達到五六十口人的規模,就可以被劃定為中型村莊。上百戶的村子也有一些,大都建在開闊的山谷地帶,或沿著國道徐徐蔓延。總之只要交通便捷,村子一般都會相對繁華興盛,這也印證了電視機裡每天循環播放的“要致富,先修路”之理論。

  何勝軍家所在的老泉村,只有三四十戶人家,屬於中小型規模。雖然村子建在山腰,但因黃土高原特殊的地形,村與村之間的直線距離並不算太遠。平時如果有什麽事,只要站在自家院子裡,對著隔壁山頭的村子大聲喊話便可。但要走到對面村子就沒那麽容易了,你得先走下自家所在的山頭,再吭哧吭哧爬上對面的大山。看起來直線距離兩三百米的兩座山,爬上爬下卻也得個把小時。

  由於教育資源匱乏,村子的規模又不大,多數村子只會設置學前班到二年級的學堂。等孩子到了三年級的時候,就需要翻過幾座山嶺,去幾公裡外的公立小學住校就讀。何勝軍家的三個孩子也不例外。

  如今何文已經成功考進市裡的重點高中,何平也已是初二年級,那所前後培育了何家兩姐弟的公立小學,迎來了老么何朵的到來。

  開學第一天,許嬌蘭蒸了一籠熱乎乎松軟的饅頭,把香噴噴的炒菜盛入乾淨的罐頭瓶中。等饅頭和菜都涼透了,再裝進饃籃裡。饃籃約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寬的樣子,呈寬扁的造型,由粗軟的化纖編織帶做成。許嬌蘭用縫紉機趕出兩條寬度適中的布帶,再把布帶穿在饃籃的側面。如此一來,孩子就可以背著饃籃上下學了。

  何朵背著饃籃,許嬌蘭則扛著捆好的被褥,帶著女兒風風火火地趕到學校報到。學校建在山頂的平凹背風處,由五排房子構成。其中一排是老師辦公和住宿的地方,另外四排分別是三、四、五年級的教室。三年級的教師因為空間小,所以分了兩個班,分別是三年級(甲)班和三年級(乙)班。

  在紅西鄉,人們習慣稱宿舍為“號子”。所謂號子,是先在堅硬的黃土裡打出來一孔窯,再用磚塊一個個砌在裡面,抹上洋灰固定。這樣建成的號子,既有了窯洞的冬暖夏涼,又看起來簡潔清爽。三個年級的號子建在同一排,其中何朵所在的這一間,裡面一共七個木板床。家長們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把孩子的被褥一個接一個鋪在床上。為了給孩子們佔到一個好床位,很多家長一早就等在了號子門口。只等管事人員一開門,便立刻衝進去挑選“風水寶位”。

  許嬌蘭到的不早不晚,把何朵的被褥安置在了中間靠外的床位上。最終一共到齊十幾個女孩,按照平均三人兩床的空間,均勻地擠在了七張床上。床沿牆而放,床尾處是一條一米多的走道。床下中空,用來放置一個洗臉盆和香皂毛巾等生活用品。

  孩子們上學專用的饃籃基本都是統一的造型,饃籃的大小剛好可以放八九個饅頭和一瓶菜。饃籃上蓋著一個薄毛巾,用以防塵或者老鼠騷擾。然而灰塵可以大致隔離,老鼠倒真不會因為蓋著毛巾便敬而遠之。

  學校有一個專門歸置饃籃的灶房,由大師傅打理。大師傅是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女人,負責灶房的燒水和衛生工作。

灶房共左右兩間,大的一間沿牆設置了一圈木架,木架共上下兩層,其中底部那層由磚頭墊平。孩子們的饃籃就擺放在這些架子上。來校早的孩子們會把饃籃優先放在上層的木架上,晚的人則只能湊合著把饃籃塞到地上的那一層。第一層都是磚塊,饃籃放上去容易潮濕發霉,也往往會成為老鼠做害的第一目標。  灶房右邊小點的房子安置了一個大灶台,上面架著兩口直徑一米多的鐵鍋,這兩個鐵鍋便是孩子們一日三餐煙火氣的唯一來源。孩子們平日裡會分成小組,輪流去灶台後的水庫取水,抬回來倒進鍋裡,大師傅則負責點火燒水。孩子們會在飯點前的最後一次課間休息中跑到灶房,從饃籃中拿出一或兩個饅頭,放在鐵鍋上的大籠屜中等待加熱。

  由於電子校鈴還未能普及,只能由班幹部輪班打鈴。“三上二下四吃飯”,是學校鈴聲的“暗語”,即:敲三下表示上課時間到了,兩下表示課間休息,四下則表示到了吃飯的時間。

  每天吃飯的鈴聲一響,很多孩子們便已經在座位上蠢蠢欲動。待老師一聲“下課”令出,孩子們便爭先恐後湧到灶房,拿上自己名字的陶瓷水缸(開學第一天,每個人會把水缸拿給學校老師傅,讓老師傅用紅色的油漆工工整整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以便日後快速辨認),從鍋裡舀一缸開水,再從籠屜裡拿出自己那份已經加熱好的饅頭,帶上菜瓶子到宿舍,把床頭的褥子往起一卷,飯菜放在床板上,齊刷刷埋頭吃飯。

  天氣暖和的時候,孩子們也會喜歡蹲在號子外的長廊上,把水缸和菜瓶放到地上,就著懶洋洋的陽光,熱鬧地啃著饅頭。不過偶爾也會遇到糟心的事情。

  學校的公共廁所離宿舍兩三百米,中間還隔了兩排教室。孩子們從宿舍出去的話,一來一回光路上也得花上六七分鍾。入夜後如果有人想上廁所,會輕輕在號子裡喊一聲:“有要去茅子的人嗎?”

  “……”

  “我去。”

  何朵最焦慮和劉曉晨一起結伴去廁所,因為劉曉晨動作利落,不似她那般磨嘰。偏生劉曉晨有時候又沒什麽耐心,少等一會兒還好,稍微多個幾分鍾,就會站在廁所門口催促個沒完。有一次差點就要扔下何朵,和另外一個同學一起跑了。

  “等等,等等,我就屙一根!”何朵急促地呼喚道。

  “快點兒,快點兒。”劉曉晨不得已返回到廁所門口,不耐煩地催促道。

  如果遇到和自己生物鍾接近的小夥伴,便可一起結伴前行,這樣孩子們就會膽大很多。實在沒有時,硬著頭皮推一推身邊處得好的同學,不論對方睡得多沉,也會願意陪好朋友一起出去。確實也有千呼萬喚約不到伴的,自己又憋得難受,便隻得偷偷在門口解決。所以宿舍門口時不時會看到個別觸目驚心的便便,或者連夜被風乾的小便痕跡。

  每當此時,孩子們自然是小心地繞行,老老實實呆在號子裡吃飯。當第二天大便被處理乾淨後,黃土在風的吹送下覆蓋了原來的痕跡,大家便很快忘記原先的不堪,繼續歡快地蹲在地上進食。

  經常會有老鼠光顧食堂的饃籃,留下各種齒痕或者饃渣。孩子們倒也司空見慣,直接把被老鼠啃過的地方摳掉,繼續吃剩下的部分。一些比較懶得孩子乾脆直接開吃,反正細菌或病毒的概念,對這些半大的孩子們來說還太遙遠。再說終究沒人因為吃過被老鼠作踐後饅頭而生病,在某些程度上,老鼠和孩子們是和諧共存的。

  何朵今年九歲,在此之前,她晚上基本都是跟母親睡一個被窩。第一次真正離開母親的懷抱,何朵內心多少有些脆弱。只是夜裡偷偷哭泣時,眼淚還沒來得及擦,就已經呼呼睡去了。她還有挑食的毛病,平時裡除了少見的瘦肉和炒蛋,其他的蔬菜類她都非常抗拒。

  所謂的蔬菜,就是白菜蘿卜土豆之類,鹹菜則是醃青茄、醃韭菜或者醃蘿卜,這對打從娘胎裡就在吃的她來說,確實是個折磨。但家裡實在沒有條件給她頓頓供肉,只能硬著頭皮有什麽吃什麽。也因如此,住校後的何朵頻頻生病,身子骨也始終比同齡人消瘦。

  時值九月,天氣稍微涼爽了一些,許嬌蘭給她留了白花花的九個饅頭,算算一頓一個的話,從周日晚上到周三中午共計八頓飯,九個饅頭算得上是她的極限。瓶子裡是她最愛吃的西紅柿炒蛋,雞蛋也是許嬌蘭攢了三四天才省出來的昂貴食材。不幸的是,何朵周日剛到學校,周一晚上就從菜裡嘗出了發霉的味道。到周二晚上的時候,菜中霉菌的酸臭味已經相當刺鼻。何朵舍不得裡面的幾塊雞蛋,便用筷子挑出來,在熱水裡涮了涮後全部吃光。剩下的西紅柿確認無法下口,便倒了乾淨。

  老鼠們深諳學校的放學規律,每每孩子們周日帶著新鮮的饅頭來到學校,到第二天時,饅頭就已經被老鼠激動地霍霍了第一輪。因此不論是誰,饃籃中的饅頭總是缺角短料。

  農村的饅頭做的非常實在,熱乎乎的時候還好,一旦冷卻,就會又硬又乾。如果沒有經過高溫加熱,直接啃食的話就會難以下咽。然而由於大師傅懶得全程管理,灶房裡的火經常出現問題。很多時候,當孩子們興衝衝去籠屜邊取饅頭的時候,爐中的火早已是半死不活或者熄滅的狀態,鍋裡的水自然也只是溫的,有時候水裡甚至泛著一層淺綠。

  這種情況下,饅頭當然也是冷的。孩子們依然排隊舀上一缸溫水,再把硬邦邦的饅頭一塊塊掰開,放在水中慢慢浸泡。相比之下,此時乾啃饅頭的口感要明顯舒適的多。

  然而水燒的過於滾燙也不好,因為這樣的話總有不少饅頭遭殃。洶湧奔騰的水汽會把饅頭浸泡的稀軟,有些嚴重的甚至連拿都拿不起來。孩子們會摳掉饅頭上那一層軟塌塌的部分,最後留在手裡的饅頭卻也沒剩了多少。水缸裡舀出來的開水也會有厚厚的一層水垢,需得嘟著嘴巴緩緩吹幾下,再非常小心地送到嘴邊,以免喝到那白花花的水底子。

  在紅西鄉,從地下湧出的山泉水極其稀少,雨水才是人們用水的主要來源。而雨水多少完全取決於天氣,只有到了下雨天,井裡才能蓄到水。如果遇到旱季,家家戶戶就要面臨缺水的危機。紅西鄉是典型的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冬冷夏熱,降水少。普通的旱季倒也還好,人們憑借多年的生活經驗,基本都會提前儲一小部分水。而如果旱期過長,人們的生活就會非常緊張。

  正常情況下,村民們都是每日裡挑著扁擔到村子附近的水源地,裝滿兩桶水後挑回家中,把家裡的幾口水缸灌滿。若遇到旱季,水源供水枯竭,人們就不得不跑到更遠的村裡蹭水,或者鑽進山裡去找水。何勝軍家如此,何朵上學的地方也是如此。

  學校用水的主要來源,是位於食堂後方的一個小水庫。取水的工作由學生分組負責。先把水桶對準水龍頭放好,再由一個力氣大點的同學按壓水泵,直到壓出水流。水桶灌滿後,兩個學生用一根粗木棍抬起水桶,放在肩膀上一前一後地前行,另一個學生則在中間抓著水桶,以免水桶晃動過於厲害。三個人一起把水抬到灶台上,倒進鐵鍋就算完事。

  這天輪到何朵所在的小組抬水,她們剛走到水庫邊上,就看到周圍擠滿了學生,正嘰嘰喳喳興奮地吵鬧著。原來是天氣太旱,連水庫裡的蓄水也用光了。為了檢驗剩余水量,有幾個學生把封著水庫的大鐵蓋挪開了十幾公分,結果看到了一條黑黃的三角大蛇正倒盤在水庫頂上。

  “三角頭,比我的腿還粗!盤了三四圈,有這麽長!”一個膽大的男同學興奮地比劃著。按照他的描述,這條蛇起碼也有三米多長了。

  “別掇它,別掇!小心它竄出來咬死你!”

  “它正冬眠呢!不會醒的!”

  “傻子,蛇會在秋天冬眠嗎?哈哈哈!”

  孩子們紛紛好奇地趕來觀望,有幾個人手裡還拿著細木條在水庫邊敲敲打打。大家既害怕又興奮,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何朵害怕,趕緊逃離現場,和小組同學一起去山頂的水井裡挖水。

  學校建在山頂的低窪處,房子和操場都靠著山凹而建。從學校出來,沿著一條坡壁上的小土路蜿蜒上行,便會到達山頂最高處的土公路。公路有兩個車道的寬度,常年塵土飛揚。穿過公路再爬上一個小矮坡,就翻到了山的背後。

  在這裡,有一個用石塊和土坯壘起來的老舊水井。水井很淺,頂棚用土坯和樹枝木條糊成,作為平日裡簡單的遮擋。山裡的水井和南方的不同,並不是從地底下打一個幾米深的圓坑,而是把原本就有泉眼的地方用土石圍起來,做成一個三麵包圍的房子造型。井也不需要往深了挖,只需挖成一個淺淺的水坑,等地底的泉水湧出地表後,再用水瓢舀走即可。因此水井往往都特別淺,左右不過十幾公分到一米之間的深度。這些山間的稀缺井水,如同雨後臨時冒出來的小水坑一般,邋遢又沉默地坐落在不起眼的灌木叢中。

  何朵和同學蹲在水邊,用水瓢小心地撇著見底的井水。如果水瓢不小心碰到四周,泥土就會像衝出牢獄的囚犯,瞬間氳滿這一汪僅剩的晶瑩。每到此時,小家夥們就要凝神靜氣,連說話的聲音都忍不住壓低。等到塵土落於水底,水面悄悄清澈一些的時候,繼續小心撇水。盛滿一桶水一般需要二十多分鍾的時間,待水桶裝滿後,三個人便輪流抬著水往學校送去。

  何朵從小就體弱多病,雖然家境貧寒,卻也不影響父母對她的嬌生慣養。從未做過重活的她,如今扛著沉重的水桶,扁擔又只是根既粗又歪的木棍,起不到任何緩衝作用。所有的重量沉甸甸壓在肩上,她只能耷拉著胳膊,一路坐著垂死般的掙扎。很多年後,何朵看著鏡子自己瘦削的溜肩,都一度懷疑這是小時候扛水扛溜的。

  孩子們的一日三餐最多也就三缸水的飲用量,每次還並不是全部喝完。水在這裡是如此的稀缺的資源,卻因為灶房大師傅的偷懶而時常難以下咽。很多小孩乾脆能不喝就不喝,這其中也包括何朵。於是學校裡三天兩頭就有人生病,不是感冒便是發燒,何朵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員。三年的住校生涯,何朵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生病。真是:山間野草自在生,萬般造化皆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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