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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草》第32章 天若有情天亦老
  “你說什麽?依依,不是所有玩笑都可以亂開的!”何朵嚴肅地說道。

  “唉,我敢嗎?我還不知道你?朵朵,他真的走了,一放暑假就走了!要不然為什麽開學都一個星期了,你都沒有見過他?”南依雖然於心不忍,卻終究無法隱瞞她這個最要好的朋友。

  “……可這,這讓我怎麽相信!”何朵腦子瞬間亂成一團麻,一肚子的問題,卻不知從哪裡開始問起。

  “我也是聽慶年說的,慶年的消息一直靈通,他跟李天賜關系也還不錯,不會亂說李天賜的。李天賜他爸的煤窯上出了事,鬧出了人命。他們家賠的傾家蕩產,在這裡待不下去了,就回了吳東。”南依緩緩地說道。

  何朵努力聽著南依的每一個字,卻又總感覺聽不明白。

  “吳東,吳東……”何朵喃喃地重複著,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涼氣,面色蒼白,顫抖地問道:

  “是不是——那個——瓦斯……的事情?”

  南依沉重的點了點頭,緊緊握住了何朵的手。

  半個月前才聽過的傳聞,竟然落到了最好的朋友身上。想當初自己聽說的時候,最多只是當做故事唏噓了幾分鍾。不曾想,被深深卷入其中的,竟是李天賜本人。

  青蛙和驢,這兩個李天賜最鐵的哥們,終於在何朵的逼問下默認了這起可怕的傳聞。其實他們也只是比何朵知道的稍早一些而已,李天賜走的太過匆忙,沒有來得及和任何人聯系。

  李天賜是獨生子,才十四歲的他,遇到這樣的傾覆之劫,可該怎麽面對?何朵細思極恐,痛恨自己是廢物一個,什麽忙都幫不上。一連好幾日,時常望著南邊的天空怔怔出神。

  萬萬沒想到,這個逼真的令人心疼的小貓咪,竟然是李天賜留給自己最後的紀念。回想起放暑假那天,自己走在山頂遙望學校時看到的身影,極有可能就是天賜本人,而且當時那個身影恰巧出現在重點班教室所在的樓房周圍。

  “如果我當時喊的再大聲一些,或者我即刻跑回學校的話,興許就能和天賜見上一面。可我為什麽那麽懶,那麽傻?”

  麥稈做成的小貓,身上已經披了一層淺淺的浮塵,想是李天賜把它放在自己抽屜裡已有一段時日,這也更加印證了她的推斷。可越是確認,何朵就越是懊惱。天賜離開,這個結果無法挽回,可好歹讓他們能有個機會正式道別呀!

  “天賜,你說以後我去了吳東的話,一定會好好招待我。可你連個聯系方式都不留下,你讓我怎麽找到你?”

  “天賜,你會繼續上學嗎?還是早早的就開始打工,幫你爸償還那巨額的債務?”

  “天賜,你的那些叔叔伯伯會幫你嗎?”

  “天賜,你現在過得怎麽樣?”

  但凡李天賜還在紅西鄉,何朵一定會不厭其煩的安慰他,和他分享自家前幾年生變故的時候是怎麽走過來的。在這方面,她有足夠的能量鼓勵他。可是他卻音訊全無,徹底消失了。

  何朵終日鬱鬱,那本放在床頭的《三毛全集》是自己花了一個暑假讀完的大作。本想拿來學校分享給李天賜,卻再也沒有機會。

  “姐,人定勝天這句話是對的嗎?如果人定勝天的話,為什麽很多人那麽努力,卻還是比其他安逸懶散甚至心眼惡毒的人過得更辛苦?就像咱爸,一輩子鑽在礦窯裡,那麽拚命地乾活,可就是過不上正常人的安穩生活,還那麽多災多難。我這段時間特別想趕緊長大,

如果就在這一刻,我能馬上開始工作,我發誓,無論什麽樣的活我都會拚命乾!這樣我就能盡快賺到錢,就有能力回過頭照顧父母,有能力照顧身邊的朋友。可是為什麽我還這麽小,為什麽成長的歲月這麽漫長?”  何朵滔滔不絕訴了一整頁的苦,也不去多想姐姐會不會對自己失望,一鼓作氣寄了出去。從小到大,姐姐鮮少和自己談心,因此她也沒有特別指望會得到姐姐的安慰。但姐姐哪怕像往常一樣凶她幾句,對她來說也會受用無窮。

  半個月後,何文一封長長的家書寄了回來。何朵先是看得淚濕眼眶,隨即便怒火中燒。

  洋洋灑灑好幾頁,字字悲切,何文把自己小時候經歷的家庭變故全盤告訴了何朵。

  何朵比姐姐小七歲,並未經歷過何家曾經是全大隊首富的“光輝”歲月。姐姐小時候被眾人捧在手心裡的恩寵榮耀,對她來說幾乎無法想象。打從何朵在娘胎裡起,家中的經濟就十分窘迫,直到如今都未曾改變。可通過姐姐的一番痛訴,何朵才知原來自家在很多年前竟是遠近聞名的有錢人家,原來爸媽以前也是舉案齊眉夫唱婦隨的恩愛夫妻,原來家裡所有的落魄和悲慘,都是那個萬惡的劉國富一手造成。

  難怪姐姐那麽恨他;難怪好多年前他們還在老屋住的時候,劉國富大半夜過來扯自家窗簾,歇斯底裡咒罵父母。

  如果一個人從未富有過,他興許不會對當下的貧苦過於介懷,就像何朵自己。即便對未來生活充滿憧憬,卻也從未怨天尤人。可如果曾經是眾人追捧的人上人,一夜之間卻山崩廈傾,那種被人嘲諷、打壓、加倍譏諷的落差,誰能受得了!何況這些人都是曾經舔著臉追隨在自己身邊的人。

  爸爸雖然脾氣暴躁,卻是個心地善良的老實人,頭腦更是簡單。何朵無法想象十幾年前那樣的變故突降之時,頂著全家生活壓力的父親是如何熬過來的。她更無法想象彼時只有六七歲的姐姐,弱小的內心如何架得住巨大的生活反差和精神折磨。

  “劉國富,劉月生,我記住你們了!”何朵恨的牙癢癢。幾年前劉國富因為暴飲暴食喝酒過度,導致腦中風偏癱時,何朵還一度心生憐憫。如今看來,也算是惡人自有蒼天報。

  可是劉家的經濟情況卻並沒因為劉國富的癱瘓而崩塌,反倒是生意越做越紅火。早在劉國富癱瘓之前,他家的大部分的生意就已經交給了小兒子劉月生打理。這個劉月生天生一股子蠻力,人又精明,不僅把煤礦生意打點得風風火火,還擴大了業務規模。除了手裡的三家煤窯外,還開始修建煉鐵廠,甚至還混上了黨員。

  相比之下,爸媽的境況就越發落魄了。

  此時此刻,她恨不得立刻飛到爸媽身邊,緊緊擁抱住他們,撫慰他們身心上多年來的傷痕。

  可是相比之下,學習要顯得更加重要。既然爸媽不能改變當下的命運,那就由自己幫他們改變。唯一的通道就是努力讀書,考上大學,這樣才有機會親手創造自己的未來,給爸媽創造最好的生活。

  “天賜,姐姐就是這麽走過來的。她當時才六七歲都熬過來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天賜,你一定要堅強,我們一起努力!天涯海角,有緣終會有再見的時候。希望到那個時候,我們都是更自信更優秀的人!”

  “天賜,還記得我們曾經讀過的詩嗎?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常圓。自古以來,悲歡離合就是人生常態。我們都是滄海一粟,無需自怨自艾,也無需妄自菲薄。我們終會長大,就讓我們一起,不負歲月的苦心磨礪吧!”

  堅定信念後,何朵再次調回到發條緊繃的學習狀態。

  學生們升入初中後,家長不再每周額外送糧食補給,而是一次性給食堂交夠麵粉,用來置換糧票,或者乾脆花錢買糧票留給孩子。學生們前三天和小學時一樣,吃的依然是從家裡背來的饅頭和菜,後兩天吃的則是學校食堂的飯菜。

  食堂飯菜統一由糧票兌換。何勝軍在女兒開學的第一天就從家裡扛了一袋麵粉,換成五十張糧票,碼得整整齊齊交給了女兒。正常情況下,一張糧票可以換一碗臊子面,或者兩個饅頭加一盤小菜,一頓飯便是一張糧票的用量,飯量大的同學則可能消耗的多一些。

  相比從家裡背來的饅頭,熱乎乎的臊子面顯然要高檔溫暖的多。雖然食堂的面條實在做的無法恭維,卻依然不影響孩子們對這一碗能量補給的熱切期盼。每次到了飯點,食堂的爐灶周圍都會擠滿黑壓壓的人群,所有人都半側著身子前擁後擠,聚精會神地盯著眼前的大鐵鍋。

  食堂出面的時間早晚不定,很多時候爐灶邊人都擠得密不透風了,大師傅才開始炒鹵菜。學生們依然不舍得離開,因為一旦退出擁擠圈,下次再擠進去就不知道什麽時候了。雖然時間漫漫,仍會耐心地看著師傅炒菜、下面、挑面、澆湯。

  臊子面的鹵幾乎都來自千篇一律的食材——土豆、豆角、白菜、豆腐。先把以上幾種食材切成小丁,再配點幾乎看不見的肉丁一起用熱油翻炒,待食材炒到七成熟時,往裡撒入鹽、醬油、味精、十三香等,然後兌入大半鍋開水煮到食材全熟,最後往裡撒上一把韭菜丁或者菠菜段,鹵湯就做成了。

  與此同時,另一個相連的大鍋裡已經煮滿一整鍋的開水。這邊鹵湯已經做到七分熟時,另一個大師傅已經把大把大把的乾面條扔進另一口大鍋。紅彤彤的爐火把面條煮的不斷翻滾,大師傅要不停地攪拌面條,每隔幾分鍾再澆一小碗涼水,才能保證鍋裡的面湯不會溢到外面。澆涼水的另一個好處,是可以讓煮熟的面條更加Q彈。

  最多澆兩次涼水的時間,面條也就煮熟了。這時圍觀的學生們早已高高伸出自己的碗,爭先恐後地遞給師傅。師傅看都不看,隨機接過一隻,抄起大笊籬把面條撈到碗裡,另一個師傅則把鹵湯澆到面條上面,臊子面就算完成,碗的主人便可以歡天喜地飽餐去了。

  推推搡搡、你爭我搶的場合太不適合何朵,她力氣太小,人又瘦弱,經常擠得擠得就被擠出了隊伍。這也是最讓她頭大的事情,因此如果吃飯的時候是獨自一人,她絕對不會自討苦吃。哪怕用糧票換兩個已經涼透的饅頭和毫無感情的淡菜,她都不想被擠出內傷。

  學校的食堂不知已經建了多少年,連房頂都還是古老的瓦片結構。何朵偶爾也會心血來潮和眾人一起擠在爐灶邊,等的無聊時,她會不自覺順著爐灶看向房頂。老房子往往都建的很高,下面還是熱氣騰騰盛滿食物的大鍋,空中卻違和地布滿大小不一的蛛網。還有那些長期煙熏火燎下結出來的黑色毛絮,似墜非墜地粘連在屋頂和牆壁上。偶有一陣風吹來,或者爐子裡的火氣上衝時,黑絮便會“優雅婉轉”地落入鍋中。

  “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山裡的孩子在老人粗獷的教養下活的都順其自然,因此從大師傅到眾學生,並沒有誰覺得這種狀態需要改變。

  何朵不知道其他人怎麽想的,反正她每次吃飯都特別小心, 一旦發現有不明物體,會趕緊利索地挑開。蚊子、蒼蠅等小飛蟲自是碗裡的常客,挑開後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往下吞飯。大多數食材都是被象征性地清洗一下,只要沒有泥土,菜就可以下鍋,因此經常也會吃到一些蛆一般的小菜蟲,起初何朵還觸目驚心,時間長了,也和其他同學那樣,隨手挑到一邊,繼續扒剩下的飯。

  這天何朵運氣不錯,由於去的早,她較為順利地打上了一碗臊子面。這次她拿的是自己的飯缸,打算帶到宿舍,一邊吃飯一邊看書,吃完後還能睡個午覺。

  沒成想一出食堂門口,迎面就撞到了楚凱。四目相對的一霎,這個針對了何朵一年多的人,條件反射地脫口而出:“傻缺”。

  楚凱原本被分到了普通班,和何朵所在的重點班相隔甚遠,這一度讓她慶幸不已。但開學沒一個月,楚凱便正大光明地插到了重點班中。誰都知道,這自然是他那個教師父親的功勞。

  何朵叫苦不迭,貌似只要在紅西鄉,她就逃不開楚凱的陰影。而被調到重點班的楚凱對自己的插班生身份並沒有絲毫的介懷,很快就和其他幾個同學打成一片,繼續旁若無人持續著對何朵的長期謾罵。

  何朵就此認命,惹不起就躲,躲不開就裝瞎扮聾。這次迎面撞上楚凱,對他那副嘴臉自是見怪不怪,因此自覺地把視線移到其他地方,快步離去。

  “啪!”何朵一頭栽倒到地上,手裡的飯缸沒能抓穩,咕嚕嚕滾到幾米遠的地方,面條也被全部潑撒到地上,而她的大半張臉幾乎都埋在了面條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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