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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草》第20章 禍從天降肝腸斷
  對於這些常年住校的學生而言,周末往往是一周中最振奮的時間。熱乎乎的飯菜,舒適愜意的家,母親溫柔的關懷和父親堅實的身影,是所有孩子們幸福和安全感的源泉。何朵亦是如此。

  每周六放學回家,她都會因狂吃海塞母親做的飯菜而撐到難受。對她而言,只要能夠守在父母身邊,哪怕只是看著他們的背影,都會感覺幸福無比。然而最近這幾個星期,她卻有點害怕周末。

  “早戀”這個詞,在少年的世界裡等同禁語,窺探早戀的孩子們也必然是大人口中反覆念叨的不孝子。何朵已經不止一次聽到母親和人閑聊時說起別家孩子早戀的種種“劣跡”,每每談及此處,大人們總會感慨幾句:

  “不懂事!”

  “憨憨!”

  “丟人哩!”

  “才初三就那個了,哎喲哎喲,看他爸媽怎麽好意思在人前露臉!”

  如今這事落在自己身上,雖然和那些越過雷池的人性質並不相同,卻也依然令她羞愧不已。自打懂事起,何朵就立志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光耀門楣,讓父母揚眉吐氣。可如今的自己,和其他不思上進的“壞”同學有何區別?全鎮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尖子生,實際上她卻是個不懂事的壞孩子。

  望著父母忙碌瘦削的身影,何朵在心裡暗暗發誓:到了學校後定要“改邪歸正”!然而只要一見到楚凱,看到那雙眸若清泉的笑眼,她的內心又會立刻酸澀不忍。

  “我可以加倍努力的學習!只要保證成績不落下,門門考第一,那我和楚凱交往就算不上誤事。我還可以鼓勵他好好學習,兩人一起進步。我們相互幫助,就不會是壞事!如果這樣,那就沒關系吧……”何朵再次自我轉念,繼續糾結地維系著兩人的關系。

  這天周末放學,何朵步履輕盈地踏上歸途,一路上腦補著無數個母親做好熱騰騰飯菜等她回家的畫面,越想越急不可耐。可等她終於大踏步走進院裡時,卻發現家中空無一人,安靜無比。

  “媽!爸!”

  “爸!”

  “媽?”

  何朵喊了幾聲,卻都沒有回應。她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回到院裡。平日裡乾淨清爽的小院堆積了不少枯葉,廚房爐子裡的火也是滅的。

  如果爸媽去地裡乾活,至少也會在鍋裡給她留下飯菜吧!

  一路上熱騰騰的憧憬和眼前的潦草雜亂形成鮮明的落差,何朵的情緒快速跌入谷底。她感覺自己像是被忘記了一樣,不禁有些埋怨父母。

  “朵朵……”

  何朵一回頭,二嬸正朝自己走來。

  “二媽!”何朵喊道,“我爸和我媽呢?”

  “他倆有事出去了。飯沒吃吧?走,去我家吃。”二嬸淡淡地說道。

  二嬸沒有母親那麽細致和講究,做飯的衛生也馬馬虎虎,何朵一直都不太瞧得上她的廚藝,因此這一碗削面吃的實在是慢吞吞毫無感情。

  二嬸隨意地寒暄了兩句,便自顧忙著家務。等到何朵吃完後,她把碗順手放到爐灶上,就帶著何朵出門了。

  “二媽有點頭疼,你陪我去診所看看吧!”

  “噢,好的。”何朵乖巧地應道。

  二嬸常年睡眠不好,頭疼是她的“家常病”。除了家裡到處堆放的止疼藥和安眠藥,二嬸也會經常到何朵家,讓大嫂許嬌蘭給她按摩額頭。何朵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從村子到診所最少也得走一個小時,剛回到家就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她心裡多少有些不情願。  二嬸為人熱情直率,是母親最要好的的妯娌。愛屋及烏,何朵跟二嬸的關系向來也不錯,平日裡沒少幫她照顧堂弟堂妹。只是今天的二嬸實在有些別扭,總感覺她對自己不是那麽積極和親熱。敏感的何朵乖巧安靜,一路上假裝沒事般偶爾跟二嬸搭幾句閑話。兩人各懷心事默默走著,總算在氣喘籲籲中抵達了診所所在的村莊。這裡也是何朵除了學校和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因為多年來她隔三岔五輸液打針便是在這裡。

  眼見著到了診所門口,二嬸突然輕歎一聲,回過頭認真地看著何朵,輕輕說道:

  “朵朵,二媽跟你說件事,你聽了以後不要著急。”

  何朵幾秒鍾前剛堆到臉上的微笑一下子僵住,她微張著嘴巴,一時不知該問或者說些什麽,雙眼中滿含不安。

  “不是二媽的頭不舒服”,二嬸頓了頓,眼眶已經開始濕潤,“你爸前幾天在礦窩子裡出了點事……”

  二嬸的聲音越小,語速越慢,何朵就越害怕。那努力壓抑著的肅穆表情告訴她,父親絕不是一般的磕磕碰碰那麽簡單。強烈的恐慌襲上心頭,各種可怕的畫面在腦海中不斷浮現。

  方圓幾百裡,整個紅西鄉的農民幾乎都以采挖煤礦謀生,因煤礦事故造成的意外也不勝枚舉。這類的故事何朵從小聽到大,她清楚地明白此類意外一旦發生,輕則殘疾、重則丟命。

  小時候的何朵,自打初次得知礦井工作會有危險時,就開始時常獨自抹淚胡思亂想,邊哭邊抱著父親的衣服,虔誠地祈禱上蒼保佑。到後來父親每日都安全無恙地歸來,時間一長,這份擔心也漸漸淡去。然而兜兜轉轉,命運卻並不打算善待可憐的父親,最可怕的事情居然真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何朵搖搖頭,下意識地退了幾步,眼淚撲簌簌滾落下來。

  “我不去,我要回家去!”說罷就轉身往回走。

  “這不可能,肯定不是真的。我才不要被二媽騙!我要回家等爸媽回去!”何朵心裡想著,努力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

  “朵朵,聽話!”二嬸用力拉住何朵,壓抑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滴落了下來。

  “你爸就在裡面,你去看看他!你去看看他,他就會好得快……還有你媽,你媽很辛苦,你去看看他們……”二嬸抽泣著說道。手上的力氣絲毫沒減,硬生生把何朵拽了回來。

  何朵早已淚流滿面,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最愛的爸媽,最善良偉大的爸媽,此刻正經受著多麽可怕的折磨啊!自己又怎麽真能不聞不問?可是她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父母?以她現在的心態,只怕一看到爸爸就會痛哭崩潰,這樣對爸媽來說不是更傷心了嗎?

  “沒事,不要想太多。只是去看看他們,讓他們放心,他們沒事的。”

  二嬸溫柔地拍著何朵的肩膀,這讓她快速鎮定了下來。

  “何朵,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做到的!爸沒事,我才不信,爸才不會有事!”

  何朵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步履沉重地跟在二嬸身後。雖然不斷地給自己做著思想工作,可剛到診所門口,仍舊早已眼淚漣漣。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到診所的病房。雖然經常來這裡輸液打針,卻都只是在門診房,真沒想到這麽小的鄉村診所居然還設有病房。診所是赤腳醫生用自家的房子改建而成。一個小院,正對大門的一排房子是門診和藥房,側面的一排房子共有很小的兩間,就是病房。病房實在是太小,小到即便平時路過也不會注意到。

  乍一看到這又小又黑的病房,何朵便心痛不已。狹窄的病房中間安置了一個突兀的小煤爐用於供暖,爐子兩邊是農民自己做的小木凳,凳子對面則是一個臨時拉開的鋼絲床,這也是房間裡唯一的病床。鋼絲床又窄又短,上面沉甸甸地躺著一個人。

  這個人個子極高,以致於當他的整個身體塞到這張床上後,整個床便被擠得滿滿當當。由於床太過短小,病人的兩隻腳都伸到了床外,為了承載那雙伸出去的腳,有人在床尾特意放了一個高凳。整張床除了那雙從尾部露出來的、用小棉被另外包裹著的腳,就是床頭那個戴著頸椎固定器、黝黑無光的臉。

  “爸……”

  明明已經在心裡規劃了無數打招呼的方式,眼淚卻依然在開口的一刹那奔湧而出。何朵連忙深吸一口氣,卻被嗚咽聲哽住了喉嚨,硬是連氣都快要吸不上來。

  何勝軍黑寂的面部微微動了下,他緩緩睜開雙眼,乍一看到女兒,淚水便順著眼尾無聲滑落。

  何朵趕緊快步上前,伸手輕輕擦去父親的眼淚。父女倆的千言萬語,在此刻變成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唉!”疲憊的許嬌蘭坐在床的內側,抬手擦著乾澀通紅的雙眼。原本她想心平氣和地問問女兒“吃飯了沒?”好讓氣氛拉開的平和一些。沒想到剛一開口,除了歎息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何朵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強烈的嗚咽讓她上氣不接下氣,每一次吸氣都艱難萬分。何勝軍眼神裡湧出一絲擔心,他想安慰一下女兒,身體卻完全無法動彈。他著急地眨了幾下眼睛,氣息不穩引發了劇烈的咳嗽。

  何勝軍從十幾歲就開始抽煙,到如今肺裡早已積痰無數,平日裡就時常咳嗽。如今奄奄一息虛弱不堪,一旦咳嗽,整個人都不由得呻吟了起來。許嬌蘭趕緊湊上前捋著丈夫的胸口,何朵也下意識地握住父親的雙手。

  與此同時,床底下傳來咕咕的聲響。淚眼迷蒙中,何朵發現父親的胸膛裡插著一根塑料管子,這條管子一端伸進父親的胸膛,另一端一直延伸到床底的一個小機器裡。正是這個咕咕作響的機器,把父親胸膛中激起的痰吸了出去。順著吸痰機的位置,何朵在床尾底部看到了一個尿壺,尿壺上同樣插著一根管子,連接到父親的下腹。

  “爸竟是連小便都不能自理了!”

  “坐下吧!”二嬸往病床邊挪了一個方凳,對何朵說道。

  何朵調整了幾下呼吸,坐在父親身邊,咬著嘴唇,鼓起勇氣端詳著他。父親雖是農民,但天生膚白,即便是在大夏天裡也比一般人要白的多。可現在才是春末,太陽還沒有開始暴曬,父親的臉色卻成了一幅毫無生機的死黑。想是由於全身不能動彈,全身的氣便都憋在了面部,全身的痛感也都傳導到了臉上,導致整張臉呈現出一幅枯死般的暗黑。

  可是明明他的喉嚨還在顫抖,眼睛還在動,看到自己更會不住地流淚,明明爸爸還是個鮮活的生命,卻要被困在這個不能動彈的身體牢籠裡!

  “爸,咱沒事的,咱很快就好了!”何朵伸出胳膊,用袖子使勁抹了把眼淚,擠出醜拙的笑容說道。

  何勝軍說不出話,喉嚨微微抖了抖,握著女兒的手輕輕緊了緊。

  何朵的眼淚滴答在父親手背上,她趕緊低頭輕輕擦去。父親的手是蠟黃的顏色,手指頭和手背上還覆蓋著大大小小十幾個血痂,或淺或深,手指甲裡還嵌著之前沒有清除乾淨的血漬。

  “如果我已經長大該多好!”

  “如果我已經有了很多錢該多好!”

  “如果我從未出生該多好!我就隻做爸身體的一部分,這樣就可以和他同患難,一起分擔痛苦,一起活,一起死!”

  何朵摩挲著父親的雙手,在心裡無限憤恨地想了各種可能的如果。她痛心父親遭此大難,卻只能待在這樣一個狹小破敗的診所裡救命;痛恨自己為什麽還沒有長大。如果已經長大,已經開始賺錢,肯定就有能力醫治父親!起碼讓他躺著的地方有溫暖的陽光,有新鮮的空氣!

  然而如果永遠替代不了現實。等太陽再次升起,她還是要回到那個淒涼的學校繼續念書。除了念書,她一無用處。

  “媽,我不去上學了!你一個人太累了,我和你一起照顧我爸!”何朵想留在父母身邊,卻被母親嚴詞拒絕。

  “說啥傻話?堅決不行!”

  許嬌蘭歎了口氣,鄭重地說道:“媽知道你心疼我們,可是你才十三歲,你要是留在我們身邊,不但什麽都做不了,還要讓我和你爸擔心。你哥在市警校,還不知道家裡的事情。你姐在省會上大學,離得遠,更看不到,也不會有人專門去告訴他們。只有你,媽是沒辦法隱瞞,才讓你二媽帶你來。”

  許嬌蘭看女兒還在猶豫,繼續堅定地說道:“媽讓你知道這些,不是為了讓你不上學,而是媽和你爸都相信你能從挫折中站起來,越挫越勇!磨難不僅不能阻止你進步,反而會成為讓你比其他人更優秀的階梯!你只有好好學習,你爸才不會白受罪,我和你爸才能安心看病,知道嗎?”

  “可是你一個人多累啊!我也舍不得我爸!”何朵抽泣道。

  “傻女兒!”許嬌蘭拍拍女兒的頭,輕柔地說道:“都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人這一輩子誰不受點磨難?你只有好好上學,將來出人頭地,才能讓你爸徹底擺脫礦工的命運, 也才有希望讓我和你爸靠你過上好日子呀!”

  在母親一字一頓條理清晰的開導下,何朵總算放下了虧欠和不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診所。她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拚命賺錢供養她和姐姐哥哥上學,父親又何至於會發生今天的意外。別人家的孩子小學畢業後就留在家裡務農,最多也是上完初中便輟學賺錢貼補家用。只有自家和別人不同,不論是姐姐、哥哥還是自己,父母都一門心思地培養他們上學。這在整個鄉裡都是極其少見的情況,更是父母永遠都在不斷賣命乾活的原因,也是自家比別人家經濟條件差很多的根源。

  何勝軍在給東家的礦井裡上工時,卷揚機突然發生故障。他當時正推著滿載煤炭的平車在礦道中上行,車頭卻由於卷揚機故障突然上翹,車把手把他整個人都挑了起來,狠狠地頂到礦井頂部的牆裡。何勝軍整個身體被嚴重擠壓,脊椎受傷,鮮血淋漓,當場暈厥。

  一同作業的礦工權衡了時間利弊,當機立斷把他緊急送往鄰村診所。雖是鄰村,一路卻也奔波了個把小時。好在這位赤腳醫生藝高人膽大,即刻給何勝軍做了外科處理手術,止血、縫線、插管、固定頸椎……

  經過一夜的搶救,何勝軍的一條命總算是救了回來,卻也因為醫療條件有限,耽誤了身體機能恢復的最佳時機。

  等何朵看到眼前這一幕時,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三天。

  何勝軍的命救回來後,許嬌蘭稍事調整了兩天,便借著村裡的三輪車把丈夫送到市區醫院。這一走就是兩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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