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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間草》第37章 萬物並作法自然
  雖然神傷堂妹的離世,中考卻未因此放慢腳步等待何朵。逢考必昏睡的她,即便是中考也沒能改變這魔咒版的慣性。何朵隻記得自己夾在浩浩蕩蕩人群裡,行屍走肉般地坐進陌生的教室,之後大腦就開始不受控制。每一道題看起來都好遙遠,遙遠到她感覺自己更像是用靈魂出竅的方式填完的所有試卷。

  考試結束了,如夢似夢的她懊惱萬分,不忍回顧。班主任索性親自幫她評估分數,令人欣喜的是,評估的成績居然還不錯。

  “難倒昏睡也是一種考試方式?可如果我清醒一點,會不會成績更好?”何朵患得患失,興味索然地收拾著離校的行李。

  “朵朵,我該怎麽辦?嗚嗚嗚!”南依落魄地坐在床鋪上,傷心欲絕,連行李都無心收拾。

  “要不我再幫你估一遍?”何朵建議道。

  “沒用,已經估了兩遍了!”南依眼淚啪嗒嗒落到褥子上,“怎麽辦?我媽這下肯定更有理由不讓我上學了!”

  “不要淨往最壞裡想,你這不還沒跟你爸媽說嘛!再說萬一你分數達標了呢?到時候只要有差不多的高中能上,你就上!”何朵勸道。

  “這點分數,就算能去也是那種很差的學校,沒什麽指望,學費還貴。唉,我基本只能靠複讀了!可如果是複讀,我真怕我媽不願支持……”南依哭道。

  “沒事,要不我到時候去你家,跟你一起勸你媽!”何朵也想不到什麽法子,隻得先將就安慰著。

  南依無精打采,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要沒有了:“我媽才聽不進去咱們這些小孩的話。唉,我還是求著我爸吧!希望老天保佑!”

  “嗯,天無絕人之路,有志者事竟成,相信自己!再說事情還沒發生,不要什麽都往最壞裡想!”

  明明一直熱切地期盼著畢業,可當一捆捆課本像垃圾般被收進包裹裡,床褥被子卷起來用粗繩扎住,臉盆飯缸毛巾暖壺等家當滿滿地塞進編織袋裡時,何朵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想到以後再也不會回到這裡,她再次返回教室,原來熙熙攘攘的室內已然空蕩蕭索。何朵站在講台上,默默地望著台下,一時出神。

  “曾經那麽渴望離開,天天盼著趕緊長大,現在要走了,心裡竟然還挺舍不得。”

  何朵感慨著,突然一個身影無聲出現在門口,嚇了她一跳。

  “你東西收拾好了?”楚凱問道。兩年多以來,這是他第一次以正常的口吻跟何朵說話,以至於話一出口,兩人都有種不習慣的小尷尬。

  “哦,好了。你呢?”何朵下意識地回復道。

  “我能有啥東西?就那幾本書,前天就拿回家了。”楚凱輕松地說道。

  “哦對!”何朵笑道。楚凱可是跑校生,哪裡需要這麽多家當收拾。

  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楚凱顯得要更拘謹些,憋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一句話:“那你啥時候走?”

  何朵心裡一松,趕緊說道:“等我叔,他一會開三輪路過學校,順便就幫我把鋪蓋帶上了。”

  “哦!”楚凱應道。

  “估計也快到了,一起出去吧!順路。”何朵提議道。

  “好啊!”

  兩人並肩朝學校後門走去,路過操場時,何朵下意識地停住腳步。這個她三年來最喜歡的地方,幾乎承載了所有美好的回憶。操場在學校的凹地,周圍是舒緩的斜坡,斜坡上稀稀拉拉長著一些雜草,只有那棵老柳樹像個年邁的爺爺般,永遠耐心地彎著腰,

用絲縷枝椏溫柔地迎來送往。  何朵信步走了下去,想去麥垛子那邊坐坐,算了算時間不夠,就在柳樹下的長石上坐了下來。

  “坐!”何朵豪氣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不用,沒事兒!”楚凱斜靠著柳樹,輕柔地說道。為了緩解尷尬,隨手折了幾片樹葉把玩。何朵會心地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這還是她近兩年來第一次如此大膽地面對楚凱。

  斜風細柳,疏影橫煙,陽光透過濃密的枝葉蕩漾在楚凱臉上,仿佛在俏皮地細數他濃密的長睫毛。此情此景再次出現,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你考的怎麽樣?”楚凱柔聲問道。

  “馬馬虎虎,不算特別理想,但是也還湊活。你呢?”何朵說道。

  “就那樣吧!考多少算多少。”楚凱聳聳肩。

  何朵噗嗤笑了下,說道:“你倒是心寬,要是南依有你一半的心理素質就好了!”

  “她考的不好嗎?”楚凱順著話題隨意問道。

  “不好,昨晚上幾乎哭成了淚人兒。”何朵歎了一口氣。

  “考不上再複讀唄!有啥好糾結的。”微風撩過楚凱的黑發,又像不忍打亂似的輕輕吹拂回來,對這位這位俊朗的少年格外照顧。楚凱像往常一樣,習慣性踢著腳下的石子,黑亮的眸子在柳葉的襯托下格外清澈。

  兩人就這麽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如同相熟多年的老友般自然。誰又能想的到,眼前的兩人曾經會有那麽一段水火不容的過往。

  突突突的三輪車聲由遠及近響了起來,何朵遠遠地便認出了三叔,趕緊站起來,準備上前迎接。

  “我叔來了,走了啊!”

  “走吧,再見!”楚凱說道。

  “再見!祝你考上理想高中!”何朵燦爛地笑了笑,轉身離去。

  “再見了,母校;再見了,老柳樹;再見了,麥垛子;再見了……”何朵快步爬上山頭,在心裡默默做著最後的道別。待她小跑到斜坡上回頭望去,那個瘦長的身影還斜靠著柳樹,安靜地看向這裡。

  楚凱遠遠揮了揮手。

  酷暑如蒸籠般持續炙烤著沉默的黃土高坡,小麥脫粒機的轟鳴聲焦躁地響徹在耳畔,何朵頂著草帽,和大人一起扎在麥場裡忙活。何老爺子往機器裡大把大把地塞麥杆,麥稈經過機器的滾軋,麥粒嘩啦啦從底部的口子裡滾出,許嬌蘭和何老太太早已提前把軟木條編織的大簸箕放好,待麥粒接的差不多時,麻利的端起簸箕,把麥粒倒進編織袋中。何朵就負責給一個個袋子撐口,以免小麥撒到地上。

  脫粒後的空麥稈突突突從機器上口噴射出去,在空中飛出一個小小的拋物線後便無力地跌落到地上,很快就堆成一定體量。何勝軍和三弟一人舉著一個三叉杆,把麥稈挑到邊上後牢牢地壓成麥垛。

  經過幾天緊鑼密鼓的勞作,當最後一顆麥粒脫完後,麥場裡已經結結實實堆了七八個大麥垛,遠遠看去就像遠古時期的草屋一般。

  接下來的半個月便是曬麥子的集中時期,一連串的操作下來,何朵已經和去年夏天一樣,皮膚再次被曬成了標準的小麥色。

  八月中旬玉米漸漸成熟,何朵最喜歡吃的粗糧終於端上了桌面。嫩嫩的玉米在鍋裡隨便一煮,清甜的芳香便瞬間溢滿小院。玉米好吃,卻不能多吃。慰藉過幾次味蕾之後,何許夫婦就要把大多數玉米都曬乾脫粒,最後裝袋封存。一部分日後打成玉米面偶爾做飯蒸饅頭,另一部分則賣掉換些微薄的生活費。

  玉米的分量重,因此許嬌蘭去地裡掰玉米時會習慣帶女兒一起。相對馬路,玉米地要清涼的多,高大的玉米杆吸收了一部分熱氣,身上就沒那麽燥了。不過玉米地裡蚊蟲甚多,哪怕只是在再其中穿梭小會,胳膊、腿、脖子、臉等漏在外面的皮膚多少都會被蟲子咬的奇癢難耐。

  玉米稈是上好的天然爬架,供豆角、黃瓜等藤曼類蔬菜攀爬。每次何朵跟著母親下地收玉米的時候,都會順帶采摘一些豆角、黃瓜或者茄子。豆角是個神奇的物種,遇到雨量充沛的時節,就會像吃了激素般噌噌瘋長。明明頭一天才剛摘完,過一兩天再去看時,又是一大波水汪汪綠油油的豆角嗷嗷待摘。

  山裡人吃飯非常仰仗上天的恩賜,旱季時如果一家的糧食不夠吃,那幾乎家家都不夠;一到了旺季,家家戶戶都菜滿為患。許嬌蘭滿地的豆角這時便成了幸福的煩惱,一家人即使三餐都吃也吃不完,於是許嬌蘭就一籃一籃送往左鄰右舍。但是村裡人種的蔬菜種類大體一致,因此沒送幾次便也送不出去了。乾脆就醃成酸菜,到了冬天再慢慢“品味”。不過豆角做成的酸菜味道會稍微差些,因此大多情況下,許嬌蘭只能眼睜睜看著豆角老在地裡,最後變成豆角籽。

  何朵不是很喜歡吃豆角,但卻非常愛吃豆角做成的燜面,這也直是何勝軍一家共同的最愛。先用豬油把豆角和豬肉炒到五分熟,倒上調料後加入開水,水沒過鍋中菜頭約一厘米的樣子後,再把手工擀出來的面條薄薄地鋪在上面。小火燜一會後開蓋輕翻,再往上繼續平攤一層面條,繼續小火燜煮幾分鍾。然後把面條大規模地翻弄幾下,用鐵鍋鏟把底部的菜輕輕鏟一鏟,確保不會糊鍋後,繼續小火燜煮。等面條燜到七八成熟的時候,就可以把整鍋的食材一起翻攪均勻,接著繼續蓋上鍋蓋小火燜煮。直到面條全熟,燜面就做好了。

  豆角的清冽加上豬肉的葷香,再混合上面條的麥香氣,芳香四溢、久久不散,早早就飄進了全家人的鼻子裡,躁動著所有人的味蕾。何勝軍看準時間,提前泡上一壺粗茶,搬出四角桌子放到院中等待。何朵則積極的搬凳子、拿筷子和下飯的鹹菜,然後按照慣例搗上一小盅蒜末。全部準備到位後,便守在廚房門口,時刻關心著燜面的進展。

  “好了麽?”

  “快啦!先搗蒜!”

  “媽,蒜搗好了。飯好了嗎?”

  “快了,再稍微等一下就行了。看下暖壺裡水多嗎?不多的話灌點兒。”

  “媽,水添好了。飯好了嗎?”

  “好啦!端碗!”

  幾番急不可耐的等待後,摯愛的燜面終於出鍋。拌上少許蒜泥的燜面,吃起來更加清香爽口,在鹹菜粗茶的參與下倉皇入肚。還沒細細品味美味的韻律,肚子已經吃的硬邦邦了。

  七月到九月是莊稼成熟的季節,和玉米前後腳報到的還有米芾、谷子(小米)、高粱這些五谷雜糧。從夏末到中秋,山裡滿滿都是金黃和鮮橙的色塊。農民們頂著大汗爭分奪秒扎在稻谷堆裡,米芾剛割完就要去對付谷子,谷子還沒收完玉米又成熟了,玉米剛弄差不多又要去迎接高粱,豐收的大事一件接一件,忙的不亦樂乎。

  不同的糧食對應不同的口糧,米芾是炸油糕、蒸糕點的主要食材,米芾的秸稈則是牛的主要口糧。玉米杆同樣是牛的最愛,家裡有牛的農戶也會大量囤積玉米稈用來做飼料。谷子打出來的果實就是黃小米,這也是家家戶戶煮粥的主要材料。一小把黃米撒進燒開的鍋裡,半小時後盛出來的就是一碗碗橙黃色飄著米油的粥湯,這也是農民們每日必吃的主食之一。谷杆是驢、馬、騾子的主要口糧。不過整個紅西鄉最多的還是牛,其次是少量羊群,再然後是稀稀拉拉的騾子,驢和馬已經非常少見。除此之外,高粱稈也是驢、馬、騾子的主要口糧,而高粱籽則主要用來喂給豬、牛、雞等家畜家禽食用,只有少量人家會勻出一部分高粱籽,打成麵粉後封藏,日後偶爾做成面糊糊打打牙祭。

  這時的農村,人和牲口互相需要、悠然共存。牲口是農民在地裡勞作的重要合作夥伴,農民則為牲口提供糧草,雙方共享收成。高粱和米芾的穗子去掉籽後,余下的杆子用細麻繩扎起來, 就是家家戶戶大規模使用的笤帚。短的米芾穗子用來掃床、炕、衣服,長的高粱穗扎起來則主要用於刷鍋刷碗和掃地。有些種植技術好的農民,會種上少量絲瓜,把絲瓜剖開後,取出裡面的絲瓜瓤,曬乾後就是洗碗的得力工具。

  至於院子這種摩擦力較大、面積較大的場所,則用從山坡裡拔回來的掃帚苗清掃。無人乾預的掃帚苗可以長到成年人那麽高,連根拔出之後去掉葉子,僅留下枝乾捆扎結實,在陽光下暴曬幾日,就會成為硬邦邦挺拔的掃帚。在院子裡掄著來回撥拉幾下,連土帶垃圾就會清理的乾乾淨淨。

  山裡風沙大,家家戶戶都要掛門簾遮風擋雨。門簾的造型千篇一律,材料也基本都是平時淘汰掉的床褥或衣服面料,被女主人剪成方方正正的統一形狀後,或按照菱形、或簡單花朵式樣等一塊一塊拚接起來。整個家裡面,最讓許嬌蘭得意的專屬機器就是縫紉機。不論大小面料,只要到了她手裡,縫紉機噠噠噠踩個幾下後,所有問題立刻迎“紉”而解。等縫紉機在許嬌蘭的腳下輕快地響個幾天后,門簾的大致造型就出來了。然後用一抹色的面料在四周包邊,頭部再縫上兩到三個布扣,最後往門上一掛,乾淨質樸又色彩典雅的門簾便大功告成。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生活在紅西鄉的人們,把大自然的饋贈運用的淋漓盡致。無需刻意學習道法自然,吃穿住行皆通過雙手從大自然中加工創造。只要沒有天災人禍或者重病驚擾,倒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雞犬相聞、小國寡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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