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就剩下最後一圈了。
凱伊奇氣喘籲籲。
曼城城市足球學院佔地80英畝。
他圍著它跑一圈大約需要1200米,那麽十圈就是大約12000米。
超過了四分馬拉松長跑的比賽長度。
也超過了他們在一場比賽中的跑動距離。
透支了體力的他跑到最後速度越來越慢。
最後乾脆只能走路前進。
不過他始終沒想過放棄。
願賭服輸。
作為一個男人,自己說過的話就要算數。
說了十圈就是十圈。
少一圈也不行。
哪怕沒有人監督,自己也要完成。
汗水已經將身上的衣衫完全浸透。
攜帶的水也在途中用光了,一半喝掉了,另一半為了降溫澆在了頭上。
身體內的能量隨著下半身的動作流失殆盡。
一滴都沒有了。
“要不要歇一歇呢?你已經很累了。”
誰在說話?
凱伊奇並沒有停下腳步。
難道是身體裡的另一個自己?
看到自己太過疲憊了所以告訴自己休息一下?
“來吧,喝口水休息一下。”
他愣了一下。
原來真的有人在說話。
聲音是從自己身後傳來的。
他停下腳步扭頭向後看去。
果然是哪個自己現在最討厭的人。
只見他的手向自己伸過來,手裡拿著一瓶水。
“你怎麽來了?我明白了,你是來監督我的,你一直都跟在我的後面嗎?”
孫宇翔手向前伸著,遞水的動作並沒有改變。
“並不是,訓練結束了,我就過來看看。”
凱伊奇漲紅了臉,眼角也在因為憤怒而抽搐。
“你是來嘲笑我的?我只不過因為大意才輸給你,我們要不要再比一次?”
路邊有條長凳,孫宇翔走過去坐了下來。
“沒有必要,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不應該將時間和精力放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上,你覺得呢?”
“你什麽意思?”
孫宇翔招招手示意他也坐下。
“我對你沒有任何敵意,我剛剛來到這裡才兩天而已。我不知道我哪裡冒犯了你,如果有冒犯到你那也絕非我故意,我可以向你道歉。”
凱伊奇看著一臉平靜的他,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了長椅上粗重的喘息。
“我來到這裡就沒想過要回去,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去留在俱樂部,我想要和俱樂部簽下職業合同。我們有可能成為隊友,你的身上還很多需要我學習的地方,所以我覺得我們應該和諧相處。”
“成為隊友?我們?只是在訓練中贏了我你就覺得你能夠留隊?你就能夠獲得教練的認可?”
“我有必須要留下的理由,我的身上背負著家庭的責任和父母的殷切期望,我還要將這裡作為起點,去完成我的夢想,我不能接受失敗,所以我不希望有其他因素去幹擾我試訓中的表現。”
“你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些?”
“因為我覺得我們都一樣,都是追夢人。”
凱伊奇乾笑一聲,拿起水喝了起來,目光短暫停留在他的臉上,然後抬頭看向天空。
藍藍的天空上有幾隻海鳥在飛翔。
“別自以為是了,我跟你不一樣,我跟你們所有人都不一樣。我的命運只有足球能夠改寫,
我的母親靠做清潔工為生,而我從小就要走上街頭去賣冰淇淋,不然我就會餓肚子。你知道一天吃一頓飯是什麽滋味嗎?你不知道,你們都不會知道。” 他拿起水又喝了一口,做了一個深呼吸,臉上浮現出痛苦的深情。
不知道是因為跑的太久身體不適還是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悲慘經歷。
孫宇翔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靜靜地聽著。
他沉默了幾分鍾,又接著說。
“我的童年只能在貧民窟的小球場上踢球,有的時候會因為搶奪球場和比自己大的孩子大打出手。打不過人家就只能去狹窄的街道上踢球。從小我就沒有一雙像樣的鞋子,我甚至要光著腳去踢球。這些你體驗過嗎?沒有吧?”
他說完低頭去看孫宇翔腳上的球靴。
“你這球靴是自己掙錢買的嗎?應該很貴吧?畢竟看起來這麽浮誇。”
孫宇翔小聲的嘀咕:“我能說我一毛錢都沒花嗎?”
“什麽?”
“沒什麽…”
“我是從心底裡愛足球。貧民窟的生活並沒有那麽容易,這裡的孩子很多要面對家庭的支離破碎。沒有充足的食物和家人的悉心關愛,足球是他們和這個世界連接的唯一渠道,讓他們獲得喜悅、感受友誼、奮發向上。沒有什麽痛苦是一場足球賽不能解決的,解決不了,就再踢一場比賽。”
他說到這裡語氣漸漸平緩,像是訴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我對你也並沒有敵意,我只是看不慣你們這些養尊處優的家夥擁有優越的物質條件, 前赴後繼的漂洋過海來到這裡碰碰運氣卻硬要打著追求夢想的旗號,妄圖通過一兩場比賽就能夠獲得認可,簽一個報酬豐厚的合約。結果呢?就只能是灰頭土臉的離開,你們這種家夥我見得多了,沒有真才實學還妄想一步登天。”
“我不是你想的這樣…”
凱伊奇打斷他;“那你有跟我一樣的童年經歷嗎?哪怕在街上踢球也會遭遇暴力和危險。”
“這個倒是沒有,但我小時找個踢球的地方也很難…”
“所以不要再跟我說什麽我跟你一樣了,我們不一樣,也永遠都不會一樣。你這淺薄的話語只會讓我發笑,你這幼稚的想法只能讓我對你更加輕視。你所謂的熱愛不過是螢火而已,比不過當空皓月。你的夢想也只會是夢想,因為你所受過的苦難不足以支撐你去完成你的夙願。”
他站起身,背對著孫宇翔。
“十圈我已經跑完了,接下讓我們像個男人一樣去球場上戰鬥吧,我不會對你手下留情的。”
凱伊奇說完走了,留給孫宇翔的只有一個背影。
他看著越走越遠的巴西人,也抬頭看向了天空。
果然自己窺見到的世界還是太小了,能看到的也只是頭頂這個巴掌大的空間,就像井底之蛙。
他不了解凱伊奇的苦難,也沒法想象他小時候的生活。
但是他知道自己對足球的熱愛一點也不會比他少。
他摸著腳上的球靴自言自語道:“你說是不是呢?小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