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聽到這個條件,袁隗遲疑了。
劉辯顯然不是傻瓜,甚至是少有的聰慧之人,之前要封董卓為司空,也是在和他袁隗搶知遇之恩。
劉辯如此年少,便有如此心機,說實話,不引起袁隗的忌憚根本不可能。
但是劉辯又如此時實務,可以說聰明的讓人心驚,這樣的情況容得他袁隗拒絕麽?那不是承認他想謀害當今天子的昭昭之心?
“太傅不同意,莫非是早有謀害朕之心麽?!”劉辯根本不給袁隗遲疑的機會,陡然高聲厲喝!
堂堂三朝老臣,袁氏之首,朝臣標杆的袁隗,此時竟然被劉辯還略帶稚嫩的厲喝下了一跳,身體一抖,駭然看著劉辯,一時間居然有些說不出話,片刻後才趕忙跪下,大聲道:“老臣乃大漢忠良,我袁家世代忠於漢室,豈有敢謀害天子之心!陛下明鑒!”
“那有何不敢與朕約法三章?!”劉辯指著袁隗董卓二人厲聲質問。
袁隗深吸一口氣,眼神也變得有些陰沉,他抬起頭盯著劉辯道:“此事臣替董司空答應便是,倘若在兩年內陛下早亡,天下大可認為董司空與老臣謀害陛下,可共擊之!陛下,恕之言,人之生死,非一言可定,請陛下體諒。”
“你的意思是說,倘若朕是個短命鬼,兩年後爆亡,你袁隗很冤?”劉辯冷笑道。
“陛下聖明。”袁隗冷冷道。
此時二人也算是撕破了臉,對話自然有些針鋒相對。
而在一旁的董卓卻是偷瞄這袁隗心中冷笑不已,這老家夥果然雞賊,什麽事情都讓他董卓頂缸,不過袁隗注定竹籃打水一場空,待他徹底掌控朝政之後,順手將袁隗和那小狐狸劉辯一道除去,再讓袁隗背上弑帝的事情,豈不美哉?
“哼,可以!”劉辯冷笑道,“袁太傅今年也是耳順之年,離耄耋老翁沒幾年了,比起朕,太傅才要注意身體才是。”
袁隗深吸一口氣,強壓心中怒火,乾巴巴的鞠躬行禮道:“臣自然惟願陛下長命百歲。”
“好!那朕現在就等你簽發朝廷詔令,將今日你我約定昭告天下。”劉辯坐回坐塌,懶洋洋道,“來人,筆墨伺候。”
袁隗心中氣極,但也對劉辯毫無辦法,咬著牙接過內侍黃門遞來的絹布筆墨,刷刷刷寫下詔令,拿出自己司徒的官印蓋上,又遞給董卓,董卓接過來蓋了印記,這才給了尚書令命其速速詔令天下。
昨晚這一切,袁隗面無表情看著劉辯道:“請陛下草擬退位詔書。”
“呵……”
劉辯譏諷一笑,“袁太傅辱朕乎?倘若朕親手寫退位詔書,豈不自認爾等說朕的昏庸無道?等朕百年後有何顏面去見父皇和大漢列祖列宗?反正今日董卓廢立本就沒打算讓朕同意,爾等自己簽發詔令廢立便是!”
說著,解下腦袋上的十二珠旒冕,轉身朝著何太后鞠了一躬。
“皇兒……”
何太后淚流滿面,此時看劉辯今日作為,心中也是又惜又恨。劉辯今日哪裡有平素那般怯懦模樣?分明是一個長袖善舞,膽識頗高的少年天子!
“母后不必傷心,朝堂烏煙瘴氣,做這天子也無甚意思,做個逍遙富貴閑王亦是兒臣福分,母親貴為太后,母儀天下,自當為賢後表率,支持劉協登基,莫要有其他心思,要不然會害了兒臣性命。”
說完,也不管何後表情,再次朝著何後深深鞠了個躬。
而後,
劉辯一手提著帝冕,一手拿著天子璽授,走到劉協旁邊。 劉協一見帶著冷笑的劉辯走來,心中害怕至極,哪裡還有剛才的興奮,身體直往後縮。
“縮甚?!”劉辯冷笑一聲。“不是想當天子麽?我給你!”
說著,劉辯重重將帝冕往劉協頭上一按,又將那天子璽授按在劉協胸口,力道之大,差點將劉協推倒。
劉協胸口劇痛,又是哇一聲哭了出來。
“哈哈哈哈……你們慢慢玩吧,朕……不對,老子不奉陪了!吾去也!”
劉辯就這麽大笑著颯然從後殿離開德陽殿。
他……他就這麽走啦?
雖然結果沒什麽不一樣,可是經過劉辯這番操作,整個朝會廢立之事簡直就像是一場鬧劇!
而他劉辯倒像是個化外之人,不陪蠢貨玩耍一般離開,留下對朝堂諸公淡淡的嘲諷。
看著劉辯瀟灑離去的背影,袁隗胸口一陣悶痛。
“豎子!安敢欺我!”
袁隗在心中大罵,但是作為當朝司徒太傅,還是要講究養氣功夫,即使被劉辯氣得面色鐵青,可還是深呼吸幾下,擠出一個笑容,轉頭對董卓道:“仲潁,接下來的事,還是由你這個新任司空來主持,老夫配合你便是。”
即便再是鬧劇,至少他想要的結果已經達到了,這場戲還得演下去不是麽?
董卓此時看袁隗吃癟,心中早就笑開了花,甚至對劉辯都有了些好感,他恭敬對袁隗行了個禮,轉身繼續對群臣道:“今上失德,今日廢劉辯為弘農王,改立渤海王劉協為天子,太后還政天子,改元永漢!”
隨即以何太后的名義頒布了一系列安撫世家的詔令,平凡陳藩,竇武,李膺等靈帝朝被十常侍和王甫、曹節迫害致死的士族大臣,並表舉荀爽、蔡邕、韓榮,陳紀等世家名士入朝為官,大肆安撫世家,給他和袁隗這場廢立加注合理性。
而劉辯被封為弘農王,挾王妃唐氏搬出皇宮,以張讓舊宅為弘農王府,舉他謀主李儒為弘農王郎中令,監視軟禁劉辯。
收完尾,董卓再看向還在掉眼淚的劉協,歎了口氣,親自上前將帝冕給劉協帶上,扶著劉協坐到天子案前。
這劉協,果然不如劉辯啊……
不過也好,若不是劉辯聰明,今日主動讓步,倘若鬧個天子血漸崇德殿,可就不好收場嘍。
當日董卓以何太后的名義發的詔書一公布,整個洛陽立馬沸騰了。
大家都知道此番董卓來勢洶洶,可是卻從未想過董卓膽敢擅自廢立天子!
一些不明所以的太學生紛紛來到皇宮前抗議,要求朝廷誅殺國賊董卓。
可是在執金吾李肅帶兵驅趕下,又草草收場。
人群中,一個敦實中年正往反方向走,身邊跟著一個身穿深衣的儒雅中年。
二人都是三十四五歲年紀,那敦實中年雖然個子不高,但是滿面虯髯,眼神堅毅,有果毅之相,走起路來龍行虎步,氣質十分出眾。
“公達,吾早便提醒本初,那董卓乃是狼子野心之輩,奈何彼輩不聽,你看看,今日居然敢擅自廢立天子,他董卓要幹什麽?!他要做王莽不成麽?!”
敦實中年憤然大聲道:“操不過一典軍校尉,也知身死以報大漢,吾欲尋機會誅殺此撩,公達可願助我?”
那被叫做“公達”的儒雅中年深有認同的點了點頭道:“都傳天子怯懦,然我那在宮中做守宮令的叔父荀文若卻說,天子乃少有的明君,本來我以為天子親政後,必然能複興漢室,還大漢一個朗朗乾坤,然國破而多賊,卻被董卓此撩亂政……孟德,你說說,大漢是不是多災多難啊!”
此二人便是典軍校尉曹操和時任黃門侍郎的荀攸。
“哦?”曹操聞言眼睛一亮,“你那族叔果然如此說?”
荀攸點點頭,歎道:“我那叔父雖然年紀尚清,卻是才能在我之上的,看人少有走眼,能得他‘堪比孝宣’的評價,天子必然不俗。”
“唉!董卓真國賊也!”曹操痛惜的一拍大腿,隨即道:“吾輩漢臣得遇明主,當死命效之,我還是那個計劃,找機會刺殺國賊董卓,公達可願幫我?”
荀攸堅定的點點頭道:“如此義事,吾自然不會缺席,然董賊兵馬遍布洛陽,今又被表司空,權傾朝野,我等不可貿然行事,需小心籌策才是,我識得侍中何隅、越騎校尉伍孚,種緝等,皆是忠心仁義之輩,可共謀刺董。”
“善!”曹操點頭豪爽一笑,然後回頭回望皇宮,眼中盡是冷意。
……
黃昏,整個洛陽都還未在董卓廢立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世家們也是迷惘恐懼,而對於尋常百姓,不過是茶余飯後的談資。
而荀彧不是這樣。
他正在寫辭官書信。
荀彧當初可奉朝廷征辟,出任守宮令,本就是懷著一顆出將入相,安民濟世之心去的,而當時也正逢靈帝駕崩,新帝登基,也想考察新帝是否明主,可否能輔佐其成就一番盛世。
他是見過劉辯的,也被劉辯所謂的“三百年輪回”天道震撼到,而劉辯的開發江南遼東,均田改稅的政治綱領在他回家後細細思考後覺得,雖然幼稚且實行難度高,但也不失為善政。
由此可知,劉辯是有心好好治理大漢,當一個明君的。
他本想著以後劉辯親政,便是君臣相輔,共治大漢的美事,哪想到沒幾天董卓進京居然就廢了劉辯,改立八歲的劉協為帝?
這天下……當真亂了。
這樣的朝廷,還值得他荀彧效忠麽?不若早日辭官回家,耕讀為生做個富家翁便是!
“少君,有人求見。”
就在這時,下人前來通報。
“不見!”荀彧心情十分不爽,一口便回絕了來訪之人。
下人遲疑一下,道:“那人說了一個字,辯,說少君你聽了便會見他。”
“哦?”
荀彧眼睛一亮!
果然劉辯不會甘於被廢,此時派人尋他,必然有大事相商。
董卓廢立不合法規,倘若劉辯有心反抗,天下士族很多都會支持。
而荀彧不就是想和劉辯成就一番大業麽?倘若能重扶劉辯上位,並締造中興盛世,那他荀彧不就如昔日輔佐光武複漢的雲台二十八功臣之首鄧禹麽一般的功臣麽?
而荀家也可一越成為大漢比肩袁家的頂級世家!
“快快有請,屏退左右!”
半響後,下人帶著一個身著麻布直裾的清秀年輕人進來, 那年輕人雙眼通紅,眼見荀彧,再看左右已經退下,噗通一身半跪於地,帶著哭音道:“文若先生,請救陛下性命!”
“文遠將軍!居然是你!”
荀彧見到張遼大驚,張遼本是德陽殿校尉,深的劉辯賞識,隨時帶在身邊,幾乎是貼身侍衛,荀彧自然見過。
但是張遼怎會在今日出宮?即便劉辯被廢,張遼作為羽林衛的人,未獲批準也是出不得宮的。
他趕緊將張遼扶起來,問道:“文遠將軍如何在宮外?陛下現在如何了?”
張遼含著眼淚道:“文若先生,陛下昨日便讓末將辭官帶著麾下出了宮,他說今日若是被廢,要我來尋文若先生,先生必能救他!”
昨天?昨天董卓剛剛進京,劉辯居然已然料到自己要被廢?
“陛下料到今日之事了麽?”荀彧不可置信問道。
張遼道:“不瞞先生,自陛下被董卓從小平津救回後,陛下就料到有今日之事發生,是故早早做了些準備,現在便是陛下昨日安排末將來尋先生求救的!”
嘶!
荀彧不禁想起那日和劉辯初見,劉辯用生澀文字畫圖,裡面出現“門”,“東西”等方位,原來劉辯早就準備被廢後出逃了!
劉辯果然要行重耳在外之事!
當日他還覺得這個天子荒唐,好端端想著出逃,而今日印證,劉辯在朝中根本沒有勢力,無法改變被廢的結局,乾脆直接相應董卓,暗中籌謀出逃!
……陛下如此料事於先,鬼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