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玄離去之後,諸葛亮看著沈晨的目光頓時就變得不同了些。
他確實聰慧,但歸根到底,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年。
因為心智發育還沒有完全成熟,再加上所得信息不對稱,對於所謂的天下大勢,遠沒有認清楚。
甚至他連袁術和劉繇之間的情況都不是很了解。
畢竟半年前他窩在泰山山坳裡,那裡消息封閉堵塞,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事情。
所以在這個時候你問諸葛亮什麽隆中對,什麽天下三分,他估計以為你得了失心瘋,用關愛弱智的眼神看你。
而比他小幾歲的沈晨這個時候居然在叔父諸葛玄面前針砭時政,談論起國家大事口若懸河,還說得很有道理,頓時讓諸葛亮覺得有些自慚形穢。
因為叔父之所以想留在豫章,並不是貪圖這兩千石太守之位,而是想在這亂世當中能為諸葛家尋一塊立足之地。
可他卻幫不上什麽忙,而沈晨卻可以為叔父出主意,這讓諸葛亮覺得很不好意思。
“兄長這是?”
見諸葛亮一直盯著他,沈晨有些納悶。
諸葛亮不愛撒謊,坦然道:“叔父心有煩悶,我不能相助,賢弟卻可以,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
沈晨笑了起來:“並非兄長無能,只是因為兄長以前待在山中,不知道外界情況。而我長於鄉亭道路間,時常聽來往之人聊起天下大事,自然有所感悟。”
“是這樣嗎?”
諸葛亮還是有些自我懷疑。
“自然如此,兄可曾聞夜郎自大?我並非是說兄為夜郎,只是說孔子周遊列國而方有儒家,甘英窮臨西海而知天地之大。”
沈晨便笑著說道:“出去行走才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得到的信息越多,才能夠對事物做出準確的判斷。兄長離家不久,自然不知道大漢現今的具體情況,無法做出判斷也是正常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諸葛亮喃喃自語道:“看來我也不應該整日在家中看書,而應該多出去走走,了解這個世界的變化,時常去思考它們的變化,才能夠有所作為。”
“正是。”
沈晨點點頭表示讚賞,在古代社會,消息封閉信息來源很差,如果不出去走動走動,多了解外面的情況,整天在家裡閉門造車,其實是很難乾出什麽大事的,所以他也很支持諸葛亮這麽想。
“唉。”
諸葛亮歎了口氣,說道:“可惜賢弟明日就要走了,賢弟知道外面很多事情,我多希望能夠天天跟賢弟在一起,好知道現在天下是個什麽情況。”
沈晨說道:“無妨的,正如我之前所說,朝廷派朱皓來豫章,袁術不會出兵相助,到時候伯父大人與朱皓交接之後,也很快會去荊州。我們兄弟二人也很快會有相遇的那一天,最遲明年便可,君若有心,莫問歸期。”
“莫問歸期嗎?”
諸葛亮笑道:“你會在荊州等我的吧。”
沈晨認真點頭道:“我一定會等你,即便是等到天荒地老。”
“哈哈哈。”
諸葛亮輕輕撫琴,琴音也輕快了許多。
沈晨便順著那琴音,輕聲唱道:“誰訣別,相思成疾莫問天涯,也莫問歸期。怎奈何無人了解,情斷之時冷暖自知。”
“嗡!”
諸葛亮琴聲驟停,詫異道:“你這歌......”
“有趣嗎?”
沈晨笑道:“能伴奏否?”
後世的音樂是哆、來、咪、發、索、拉、西,
七個音。 而古琴的音是宮、商、角、徵、羽,實際上是哆、來、咪、索、拉,五個音,比後世七音節少了發和西。
所以要想用古琴來伴奏後世的音樂很困難,即便是有琴譜,可能也沒辦法彈奏出來。
不過諸葛亮畢竟是諸葛琴魔,稍微思索了片刻,說道:“你先告訴我琴譜發音,我來試著彈奏一遍。”
沈晨搖搖頭道:“我沒有琴譜,只知道該怎麽唱。”
“那你唱一遍聽聽。”
諸葛亮好奇地看著他,這樣的歌曲他以前從未見過。
“好。”
沈晨深呼一口氣,輕輕開口。
“藏進心口的刺,不枉尋,也如此。”
“沉默有時,最後因你放肆。”
“濃墨難沾心事,寒夜怎寄相思。”
“沉默有時,念想有時。”
“誰訣別,相思成疾莫問天涯,也莫問歸期。”
“怎奈何,無人了解,情斷之時,冷暖自知。”
“誰訣別,相思成疾莫問天涯,也莫問歸期。”
“怎奈何無人了解,我心思。”
聲音空靈稚嫩,雖然歌詞內容讓人聽不懂,但諸葛亮還是能聽出裡面的憂愁分離之情。
一時間想起才剛認識二十多天的知心好友就要離開自己,諸葛亮閉上了眼睛,離別之苦湧上心頭,輕輕地彈奏了起來。
剛開始音調還與沈晨的曲調相符合,但短時間內要完整地彈奏出一曲也不容易,因此出現了好幾處錯誤,只能慢慢地彈奏,速度一直跟不上歌詞。
不過諸葛亮的記性非常好,再加上沈晨的提醒,兩個人合力之下,不到半個小時,居然真的演奏出了一曲《莫問歸期》。
其中發和西的音調古琴彈奏不出來,也被諸葛亮用其它音完美替代。
“這首歌,很好聽。”
在與沈晨歌琴完美協調地唱了一遍之後,諸葛亮由衷感歎道:“莫問歸期,莫問歸期......賢弟是在告訴我,不要問你什麽時候歸來,心中有念想,天涯也不遙遠。”
沈晨輕聲道:“是啊,人的一生有時候很短,但有的時候也很漫長。我雖然與兄長相識的時候很短,可在一起卻好像再長的日子都不能滿足。只是聚散離別終有時,現在的離別悲傷,是為了將來重逢時的喜悅。”
“現在的離別悲傷,是為了將來重逢時的喜悅?哈哈哈哈。”
諸葛亮大笑了起來:“賢弟的話總是讓人覺得有深意,是啊,賢弟說的沒錯,它日重逢之日,我們一定都會很高興。你這麽說的話,我好像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兄長記得明日來江頭送我。”
“放心,一定來。”
“我在荊州等著兄長,它日我們還要一起縱情高歌。”
“還是《莫問歸期》嗎?”
“既然重逢了又何必《莫問歸期》呢?我們唱《朋友一生一起走》。”
“這又是什麽歌?”
“重逢之日唱給你聽呀。”
“好。”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只有淡淡的秋風刮過庭院,刮過書房,刮過臥室。
年幼的沈晨和諸葛亮一起躺在床上,旁邊還有諸葛均呼呼大睡。
兩個人誓如兄弟,交情更加深厚了。
到了第二日,天色一大早,沈晨就回到了城東族人們居住的地方。
昨天商賈的船隻來得比較晚,一直到下午才到,所以當時他們只是將一部分物資搬上了船,沒有立即出發。
等到今日總算可以行動,遷徙的族人們從六月份到現在九月底,已經奔波了快三個月了,如今終於可以坐船前往荊州,一個個十分高興,賣力地乾活。
很快上午隅中剛過,所有的東西都搬上了船,族人們隨意吃了些帶的乾糧之後,也準備登船離去。
沈晨和家人一起在碼頭,諸葛玄帶著諸葛亮諸葛均過來相送。
“幼碩,一路順風。”
諸葛玄與鄧洪分別,雖然鄧洪並非什麽名士,但鄧氏之後,足夠他尊重了。
幼碩是鄧洪的字,諸葛玄年齡也不是很大,兩人認識了一段時間,亦有些交情,鄧洪笑著拱手道:“府君,就此別過,它日來南陽,記得來找我。”
“那我可就要叨擾了。”
諸葛玄笑道。
“倒是必掃榻相迎。”鄧洪也笑著回應。
這邊諸葛亮和沈晨也在說話。
贛水波濤不絕,江風徐徐吹來,碼頭因商賈極少而頗為蕭瑟。
現在江面上隻停著那十多艘大船,諸葛亮將一個小包裹拿出來對沈晨說道:“賢弟此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見,我吩咐廚房煮了幾個雞蛋,在路上吃吧。”
“謝兄長。”
沈晨接過來摸了一下,雞蛋還是溫熱的,顯然是剛煮好沒多久。
諸葛亮輕聲說道:“好好照顧自己,等到它時再見之日,我還想與賢弟共討經文。”
“兄長也是。”
沈晨笑道:“有時候也不要太多動腦筋,忽然找個空閑的日子,不讀書,不彈琴,就躺在那裡休息休息,也許能更有益於身心。”
“阿晨,走吧。”
大哥沈忠在船頭喚了一聲,族人們已經陸陸續續上去,鄧洪也與諸葛玄告辭準備登船了。
“兄長,就此拜別。花有重開日,人有重逢時,它日再見。”
“好,它日再見。”
諸葛亮握著沈晨的手,輕輕地拍了拍。
“再見!”
沈晨笑著轉頭上船,走到了甲板上,在船舷邊向岸上的諸葛亮招手。
“賢弟,我也為你高歌一曲。”
諸葛亮大聲地喊道。
他從身後的仆人那裡拿來了瑤琴,不顧髒,盤膝坐在地上,撫上了琴弦。
船微微晃動,緩緩地向前挪動,兩個人的距離開始拉遠。
沈晨看到諸葛亮開始彈奏琴曲。
然後他唱了起來。
“藏進心口的刺,不枉尋,也如此。”
“沉默有時,最後因你放肆。”
“濃墨難沾心事,寒夜怎寄相思。”
“沉默有時,念想有時。”
“誰訣別,相思成疾莫問天涯,也莫問歸期。”
“怎奈何,無人了解,情斷之時,冷暖自知。”
“誰訣別,相思成疾莫問天涯,也莫問歸期。”
他哼唱著。
伯牙遇子期,流水覓知音。
茫茫此天地,曠世獨悲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