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暖花開,此時距離曹操大軍佔據宛城已經過去七八日。
曹操的主力部隊在宛城以北的淯水西岸,又分別派出曹仁、樂進進攻朝陽、湖陽等地,截斷劉表援軍。
曹仁並不是一開始就急吼吼地要來報仇,而是派出了大量騎兵偵查,然後又詢問當地情況。
張繡投降之後,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劉表布置在南陽最南端的外圍部隊兵力部署全部和盤托出。
歷史上劉表當然不是沒在南陽布置兵力,但前線的部隊不是很多,基本集中在大別山以西。
也就是湖陽東北的比陽、平氏、舞陰,為後世的唐河縣、泌陽縣、社旗縣一帶。
曹操第二次征南陽的時候,就攻破這些地方,最終打到了劉表主力部隊布置的最前沿城池,湖陽縣,生擒守將鄧濟。
而在湖陽的後方,還有蔡陽、樊城、鄧縣這三座城池為襄陽外圍屏障,劉表在這裡可謂布下了重兵把守。
因此曹操三征南陽,都沒有打到過這一帶,最遠也就是到湖陽,對劉表的實力還是有所忌憚。
不過雖然不可能直接進攻劉表主力,但半路攔截對方的援軍還是很有必要,所以曹操也是排出了曹仁和樂進,準備好與劉表大戰。
這次他來南陽一是為了解決後顧之憂,將張繡處理掉。二是把南陽納入自己勢力范圍,從而防止劉表襲擊自己後方。
所以他從一開始就做好了與劉表進行衝突的準備,不然的話,也不會傾巢而動,還在汝南布置重兵接應。
曹仁在偵查幾日後,就得到了消息,目前湖陽守將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叫甘寧,麾下約有四五千人,而鄧沈二氏居住的黃門亭,便位於湖陽北面。
得知此事之後,他馬不停蹄地趕往新野。
新野縣令鄧茂已經棄官逃跑了,張繡投降之後,宛城周邊依附於張繡的縣令幾乎都投降了曹操,唯有鄧茂跑回了宗族躲藏起來。
到二月二日,黃門亭、湖陽外圍就已經出現了曹軍斥候騎兵,偵查地形和方位。
由於鄧茂跑的時候把縣裡的公文、輿圖、檔案資料全都帶走,因此曹仁不得不實地偵查,與斥候騎兵在外面跑了好幾次,勘察了地形。
四日大早的時候,曹仁從湖陽西南的唐子鄉一帶偵查敵情回來之後,就立即召集幾名手下將領開會。
此刻他的手下幾個將領曹永、淳於導、翟元等人聚集在一起。
新野縣衙府邸,曹仁盤膝坐在廊下,自己用幾個縣衙裡的瓷杯瓷碗擺放在木板上,等到曹永他們過來的時候,見他正雙手抱胸低頭思索。
“兄長,在看什麽呢?”
曹永問道。
他也算是曹氏宗親,只是屬於旁支,地位不高,但當初曹仁在家鄉組織遊俠為禍鄉野的時候就加入,資格比較老,所以現在是曹仁手下第一部將,擔任軍司馬。
曹仁見他們過來了,便說道:“在想如何攻打湖陽,你們過來。”
三人便湊近過去。
曹仁指著一個瓷碗說道:“這是新野。”
又指著新野南面的一個瓷杯:“這是湖陽。”
然後又指著兩個瓷器東側的一個瓷壺道:“這是黃門亭。”
黃門亭的位置很有意思,它在新野縣的正東面,湖陽縣的正北面。
所以它與新野湖陽連成線的話就會成為一個三角關系。
曹仁繼續說道:“我已經問過當地百姓,
打探過黃門亭現在的情況,他們建造了莊園,如今把鄉亭民眾遷移至湖陽,以莊園固守。” 曹永笑道:“不過就是個小小的莊園而已,需要兄長費心費力嗎?我帶一千人馬過去,將這莊園踏平就是。”
“你不懂。”
曹仁擺擺手道:“我聽當地百姓說,那湖陽守將與鄧氏交情極深,經常出入黃門亭,你們覺得,是攻打一個村莊容易,還是攻打一座城池容易?”
“兄長的意思是?”
“我等佯攻大舉進攻黃門亭,引那甘寧來援,半途伏擊他。”
“這......”
眾將領對視。
淳於導小心翼翼道:“將軍,就怕他不會來援啊。”
曹仁笑道:“不來援更好,那就先破了黃門亭報當初割耳之仇,再南下攻破湖陽城池。”
“嗯,這倒也是。”
“還是兄長想得周全。”
“那就如此。”
幾個人想了想,好像是這個道理,便紛紛點頭認可。
實際上最開始的時候曹仁也考慮過,黃門亭不過是個鄉亭而已,沒必要大費周章出動全力,只要派小股部隊去就行。
但後來了解到甘寧和鄧洪的關系,又得知甘寧經常會去黃門亭玩樂的時候,就有了另外一個念頭。
那就是先打著報仇的名義,主動進攻黃門亭,實際上是在中途埋伏甘寧的軍隊。
如果甘寧來最好,不來也沒關系,反正黃門亭本身就是要滅的。
因此定下進攻計劃之後,他就派曹永為先鋒,領兵兩千人,佯裝五千人馬,浩浩蕩蕩出城,向著黃門亭的方向而去。
曹仁本人則親率三千人馬,往比水左岸而去,準備埋伏在湖陽援救黃門亭的必經之路上。
同時他又寫了一封書信,派人射入黃門亭莊園內,裡面的大概意思是他與沈晨有私仇,如果黃門亭交出沈晨,則可以避免戰火。
到了上午隅中三刻,沈晨就收到了這封書信。
“呵呵。”
此時黃門亭後山的一處窯洞內,族老們聚集一堂。
有鄧氏兄弟和沈氏兩位族老,還有鄧昭沈真等人,看著這封射入莊園的書信,沈晨冷笑道:“這是弱敵之計,把我交出去,他們也不會放過整個宗族的。”
相比於鄧洪,鄧昭這樣打過仗的人更有血性,怒吼道:“曹仁與我們黃門亭鄉老有血仇,今日我們就要讓他死在這裡!”
“好,三年經營,就在今日。”
“阿晨,你說吧,我們應該怎麽做,都聽你的。”
“此戰必要他曹家付出代價,不僅是為了繒陽聚上百位親族,也為了徐州數十萬百姓。”
眾人與曹仁有不共戴天之仇,紛紛呼喊。
沈晨其實都不知道曹仁哪來的臉自稱與他有仇,就因為沒了一隻耳朵?
那黃門亭繒陽聚上百位鄧沈親族的命呢?
徐州數十萬百姓的命呢?
也許在他們這些世家大族眼中,底層百姓的命還不如他一隻耳朵重要。
但沈晨今日就要告訴他,你曹仁,什麽都不是。
他見諸位族老們義憤填膺,立即說道:“諸位叔祖,大家放心,此戰我有了必勝把握。先按計劃行事,大舅,你先領人前往莊園塔樓固守,等見勢不妙再撤回後山。”
“好。”
鄧昭點點頭,他是沈晨母親鄧氏的堂哥,所以沈晨要稱呼他為舅舅。
沈晨又對父親沈真說道:“父親,你領人接應大舅,等他撤回來之後,就立即進入地洞當中,以邛籠固守。”
“嗯,我知道了。”
沈真點點頭,他以前也當過戰兵,知道該怎麽做。
沈晨又看向眾人道:“叔祖們,此戰事關黃門亭生死存亡,還望務必鎮定,就在地室裡不要出去。待興霸叔的大軍到來,必讓曹仁死無葬身之地!”
“好。”
眾人聽令行事。
當下大家都開始各司其職,鄧昭帶著五百人來到了莊園正門,這裡存放了一定弓箭,用於做臨時抵擋的用處。
黃門亭的莊園畢竟不是城牆,內部只有一些木板搭建的平台,在東西南北四角還各有一個箭塔。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到午後日中三刻的樣子,西方的地平線上,就看到了曹軍到來。
莊園外都是田土和無數鄉村農戶,曾經這裡最多的時候有兩萬多人,儼然是一個城鎮,在莊園西面甚至出現了一條街道,當作繁華街市。
但此刻已經空無一人,曹軍順著驛道一路來到了街市當中,所有士兵在各級軍官的帶領下,訓練有素地開始佔據各處要道。
他們把外面的街市全部佔領,然後曹永親自帶隊來到莊園外,對裡面喊道:“將軍有令,交出沈晨,投降免死!”
“咻!”
迎接他的是一支箭矢。
曹永抽刀格開,冷笑道:“自尋死路,進攻!”
一聲令下,身後一千人馬從街市內緩緩走出,如洶湧澎湃的潮水般向著莊園湧來。
同時在莊園北面和西北角,還有其他曹軍士兵分頭向著莊園發起攻擊。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黃門亭的莊園設計很有講究,南面就是沙河,東面是後山,能進攻的地方只有兩面,也就是莊園西面和北面。
像這樣的結構在漢代城池當中非常多,依山傍水,易守難攻。甚至還有喪心病狂的,像襄陽城,就完全是建在水面上,漢水把城池四面全部保護起來,出城都要依靠船隻。
只是黃門亭終究不是城池,即便是普通縣城城牆,一般也都超過兩丈,也就是四米。像長安和洛陽這種都超過五六丈,而黃門亭莊園只有一丈四,也就3.2米。
這個高度別說普通梯子,就算是訓練有素的士兵,靠著兩個人協助,幫忙搭人梯都能上去。所以想要防守住四面八方湧來的曹軍士兵,幾乎不可能。
“放箭放箭放箭!”
鄧昭站在內置的台樓上,不斷揮舞著手中的環首刀。
士兵們雖然整日訓練,也經歷過與黃巾軍廝殺,但與曹軍這樣的精銳士卒比起來還是略有差距,一個個都非常緊張,射箭的速度和準頭都差了不少。
好在這裡面還有一些老卒,當初招募士卒的時候,就以青壯和上過戰場的老卒為主,這些老卒心理素質過硬,殺傷了不少敵人。
箭簇如雨點般落下,曹軍衝在最前面的士兵很多都應聲倒地。可這些士卒悍不畏死,冒著箭雨扛著雲梯一路飛奔,很快就有數架雲梯已經到了莊園外。
最初設計的時候莊園是打算挖一個戰壕,在外圍引沙河的河水進來,因為沙河本身就是從北往南的流向,從比水流入淯水,也就是後世唐河與白水之間的支流,挖護城河的話很方便。
但後來沈晨推翻了這個想法,他認為莊園固守意義不大,在大規模戰爭當中敵人很容易突破莊園進入其中。護城河最好是要寬一些,水深一些,可沙河的流量很小,平均水深也就是半米到一米之間,根本承擔不起護城河的任務。
所以在沒有護城河阻攔的情況下,曹軍輕易就殺到了莊園下。
鄧昭揮刀上去砍殺,正在此時,有人來報:“首領,莊園北面已經被突破了。”
“他們到哪了?”
“已經往這邊來了。”
“這麽快嗎?撤退,撤往後山!”
得知對方已經突破了莊園北門,鄧昭也顧不得其它,立即下令撤退。
士兵們頓時松了一口氣,一個個紛紛跳下台樓,帶上武器裝備,撒丫子往後山的方向跑去。
等到曹永殺進來的時候,莊園早就空無一人了。
“人呢?”
他很納悶,四處看看,一個人都沒有。
由於後山是黃門亭禁地, 非本族人不得入內,因此即便是後來加入進黃門亭的鄉民,也不知道後山有什麽,只知道那裡不準過去,所以曹仁並不知道沈晨真正的防禦點在後山。
有士兵來報:“司馬,他們往那邊山裡跑去了。”
他指著莊園後方的山道。
曹永抬起頭看去,就看到在莊園東面有幾座小山丘陵聳立,山看起來不高,高的也就四五十丈,矮的不過二三十丈,唯一有點奇怪的是看到山頂似乎懸著很多夯土高塔。
“奇怪,那是什麽!”
一名底層軍官手搭涼棚,也看到了那些高塔。
曹永說道:“不管那是什麽,先攻下來再說,將軍說了,要踏平整個黃門亭。”
“唯。”
諸多軍官紛紛表示明白,在曹永的命令下,開始集結部隊,往後山進發。
而此刻,沈晨就站在一處邛籠頂部。
這裡視野開闊,雖然沒有望遠鏡,可他已經能夠看到遠處密密麻麻的黑點向著後山方向湧來。
邛籠的外部和內部構造都像是一座佛塔,但與佛塔的區別在於佛塔下方有門,而邛籠外面是封死的,只能靠地道進出。
後世甘肅那邊的邛籠遺址,人們就發現這東西不僅能夠禦敵,還能夠生活。
在最下層甚至還可以養殖牲畜,再利用牲畜糞便種植谷物,清軍攻打大小金川的戰役當中,邛籠就讓清朝吃盡了苦頭,打了好幾年都沒有攻下。
所以曹永一定不會想到,自己繼續往後山的方向進攻的話,會遇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