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貪財這件事還是周林告訴鄧洪的。
周林在長江兩岸坐生意,各郡太守沿途官員都要打點。
哪些人喜好、興趣、性格都了如指掌,方便他投其所好,為商船鋪路。
嚴格來說,黃祖也不能算貪財,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還是秉持公正,不然也不會最初善待禰衡。
只不過他駐守江夏,軍費開支很大,所以很需要錢。
後來甘寧就說過:“祖今年老,昏耄已甚,財谷並乏,左右欺弄,務於貨利,侵求吏士,吏士心怨。舟船戰具,頓廢不修,怠於耕農,軍無法伍。”
就是因為他常年和孫權交戰,導致軍費開支吃不消。所以就開始沉迷於經商,對來往長江的商船也大量征稅,導致怨聲載道。
再加上他跟劉表的關系也不能籠統的稱為上下級,而應該算是半割據狀態,因此劉表也不再支援給他。
到黃祖死之前,他都處於一個缺少錢財和糧草的狀態,最終使得孫權成功奪取江夏。
但那都是後來的事情。
現在劉表已經徹底平定了荊州,威望非常高,和黃祖也正處於蜜月期,雙方沒有矛盾,幫鄧洪寫封推薦信,自然也不算什麽難事。
更何況這對黃祖也沒什麽壞處。
一是收錢了,人家給了那麽多,順手的事情何樂不為呢?
二是結個善緣。
鄧洪如果真的有才能得到了劉表賞識,那就是他黃祖有識人之明,鄧洪還能欠他一個人情。
如果鄧洪沒有才能,沒有被劉表征召入仕,那也無所謂,反正錢到手了嘛。
裡外黃祖都不吃虧,舉手之勞的事情,這筆買賣非常劃算。
而對於鄧洪來說,從黃祖那裡得到了一塊見劉表的敲門磚,也是一件好事。
雙方各取所需,你好我好大家好。
只是從黃祖那出來之後,鄧洪有些擔憂地對沈晨說道:“阿晨,雖說從黃祖那要到了書信,但我鄧氏家藏書籍也不多,能否過劉表這關呢?”
沈晨沉聲道:“叔祖隻管去,我跟隨左右,要想咱們宗族在荊州立足,就必須要依附於劉表,他這一關,也必須要過。”
“嗯,我知道了。”
鄧洪深呼一口氣,明白沈晨的意思,要想族人能夠在荊州順利落腳,沒有劉表的支持是行不通的,所以這一關哪怕是龍潭虎穴也必須要闖。
見他表情凝重嚴肅,沈晨笑著說道:“其實叔祖也沒必要擔憂,劉表才剛剛初定荊州不久,正需要人才相助,並且其人素來重名望,連新野鄧氏都前來依附,他難道還有什麽理由拒絕嗎?”
“我就怕我沒有才能,不被劉表看重,從而浪費錢財呀。”
鄧洪苦笑著搖搖頭。
送了黃祖一大筆錢後,宗族的財產又少了許多。
當初把黃門亭的將近兩萬畝土地賣掉,加上原有的宗族財產,整個遷移隊伍擁有的總價值過億。
但大部分都是生活物資,錢財不多。
這次單就給黃祖送禮,都是鄧氏幾名族老一起湊的錢,原本是打算回新野買地的,被沈晨說服他們去賭一把。
萬一賭輸了,宗族日子就不好過了呀。
沈晨笑道:“叔祖放心,不是還有我嗎?即便考驗學識不過關,我覺得我還是能猜透劉表一些想法,具體情況,還是見面再看吧。反正不管怎麽樣,事情都已經定下,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去拚一拚。”
“那就去拚一拚吧。
” 鄧洪早年也在河南等地遊學,雖然因為家藏書籍不多,學識不高,但膽量還是有些,因此倒是被沈晨激發了勇氣,願意去拚搏一番。
事實上他也是趕鴨子上架。
在這個時代想出人頭地說難很難,說容易也容易。
只要有大人物賞識,一夜之間飛上枝頭變鳳凰也輕而易舉。
比如鄧芝鄧艾,都是新野鄧氏出身,原本籍籍無名,因為與劉備和司馬懿見面,從此一飛衝天。
而黃門亭鄉老回到荊州祖地,劉表就是一道繞不開的坎,所以他們必須要得到劉表的賞識,最好給個一官半職,才能夠在荊州立足。
在幾個兄弟當中,鄧洪的學識算是最好的,因此即便是拚一拚,也只能由鄧洪去。
不過他有沈晨這個妖孽外孫,倒也膽氣壯了很多。
現在從黃祖那裡得到的書信就是面見劉表的敲門磚,至於他們能不能得到劉表的看重,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說話間祖孫二人就回到了沙羨碼頭,他們去找黃祖的空檔,鄧茂等人則另外雇傭了船隻,從周林那卸下了貨物,重新裝載,準備從漢水北上前往襄陽。
這個時候周林他們還沒有走,黃門亭鄉老們下船後,空出來了十多條商船,沙羨本來就是荊州和江東、益州的商貿中轉站,北連襄陽,南通長沙,來往貨物非常多,打算補充貨物。
見到他們在碼頭準備去岸上找相識的本地商賈購置物件,沈晨便走了過去,拱手說道:“周先生。”
“哦?”
周林扭過頭,看到了沈晨,笑道:“稚子還未走嗎?”
沈晨說道:“我是想請問先生,你們商船每年是什麽時候來一次荊州,來往行程是多久?”
周林想了想道:“這倒沒什麽定數,要看在蜀中收購貨物和販賣貨物的情況,運氣好的話一年兩次,運氣差一點可能兩年一次。”
商人來往買賣貨物也要看是否各地物價以及是否是生活所需,比如你從河南平頂山買煤運到山西大同去,那肯定虧死。
所以這就需要定期進行調查,比如今年四川風調雨順,蜀錦產量大增,就可以購置起來賣往荊州,通過荊州賣到中原去,那些世家豪門最喜歡穿的就是蜀錦絲綢華服。
而如果今年四川出現了災害,糧食欠產,他們就可以去荊州或者江東收購糧食稻米,販賣回四川。
荊州和江東也是同理。
如江東盛產瓷器、珍珠、珊瑚、玳瑁、犀角、海鹽等物,荊州盛產木材、藥材、糧食、香料之類。
當時廣州已經跟東南亞地區產生了貿易往來,菲律賓出土的西漢陶瓷五銖錢就是明證,所以交州販賣到荊州的香料非常有名。
“那先生需要增加船隻航行速度的東西嗎?”
沈晨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開口詢問。
周林略微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商人離家在外,哪有不想盡快回家的?若是有,自然需要。”
沈晨放下心來,說道:“先生明年再來荊州行商的時候,可以派人來新野尋我,我屆時想賣個東西給先生,可以給船隻增速,原本需要十日路程,五日就可到達。”
周林笑道:“你這稚子,不會打算拿櫓來蒙騙我吧。”
“比櫓更快!”
沈晨認真地道:“到時候先生自己驗證就是了。”
“那行。”
周林滿口答應道:“我倒要看看這世上是否真有能讓船隻增速那麽多的東西。”
沈晨笑了笑,向周林告別。
現在太缺錢了,搞點發明創造賺點外快才是正道。
回到宗族內,族人們也陸陸續續開始登船,到下午的時候,再次啟程,北上前往襄陽。
兩日後,沈晨就看到了那座號稱固若金湯的襄陽城。
但跟想象中的不同,城池並不大,可能跟後世一個普通縣城差不多,佔地最多兩三公裡,三面環水,城池內外綠茵遮天,群山環繞。
後世襄陽市區面積非常大,但此時的襄陽其實就是一座很小的城池而已,城外倒是有大片良田和村莊,基本都集中在襄陽城的東面,也就是後世襄陽市襄城區東北角,與魚梁洲隔河相望。
據說襄陽龐氏就居住在那一片區域。
船隻從魚梁洲以及襄陽東北角繞過,兜了一圈,才最終在襄陽北面的河岸碼頭停下,寬闊的漢江波濤滾滾,在江水對岸,還有一座城池若隱若現,正是曹仁後來駐守的樊城。
想起曹仁,沈晨就又是充滿怒意,雖然直系親屬幸運地逃過一劫,但繒陽聚大量沈氏旁系近親卻慘死曹仁手裡,這個仇他可一直在記著。
很快在襄陽碼頭下船之後,上千人的遷徙自然也引動了城門士兵前來問話。
鄧洪用黃祖的書信求見劉表。
士兵去通報。
過了一會兒後,他們被允許進城。
鄧洪照例帶著沈晨進去。
近距離觀察大名鼎鼎的漢代襄陽城,會令人大失所望。
因為這座城池看上去也就那樣,除了三面環水以外,城池大概高六七米,而且多是夯土結構,以石灰砂漿覆蓋,似乎並不是很牢固。
不過漢代的武器技術也不強,所以這樣的城牆面對強攻還是很有防禦能力,因此倒也正常。
走入城內,來往人口倒是不少,青石板鋪設的地面閃爍著亮光,城內外不時就有人進出,商鋪林立,百姓行於期間,與中原地區十室九空,縣城殘破凋敝的景象形成鮮明的對比。
相比於如今的河南地區,荊州確實也算是一片樂土了。這幾年有很多人遷居過來,造就了襄陽短暫的繁華。
在士兵的帶領下,他們一路來到了城南的州牧府邸。
府邸巍峨高大,遠處就是峴山,山勢陡峭連綿,森然林木一直延伸到襄陽城下,似乎把整座城池都包裹起來。
劉表的府邸周圍就有很多樹木,鬱鬱蔥蔥,遠不像後世成為一片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環繞的世界。
漢代的生態環境,確實好。
由於有黃祖的介紹信,他們算是很順利地進入府邸,來到了中廳。
主位之上,就盤膝坐著一個五十上下,面容清攫的儒士。